昏黑的天空總是叫人提不起勁。

尤其在冬天這個晝短夜長的季節，濕冷的天氣更是叫人難耐。

此時窗外正飄著綿綿細雨，伴隨強烈的北風，路上的行人可說是少的可憐，除非有要緊的事情，否則一般人還是選擇窩在家裡比較實在。

當然羅伊也不例外。

伊修巴爾之戰幾個禮拜前才宣告結束，帶著受創的身心和被改變的人生觀，他再度回到東方。
回到那個無人等待的地方。

泯滅了良心，就不會感到罪惡。

對殺人已經感到無謂，對生命的消逝也漸漸不感到惋惜。

不在意是否會受到譴責，只有投入戰爭以來，那個支撐自己信念，才是唯一的正義。

對於任何事物，看到的皆是一片漠然。

男人墨黑色的眼瞳逐漸染上冷冽的色彩。


國家鍊金術師的待遇本來就優於一般士兵，為期半年的假期，比同等軍官足足多了一倍。

每個月還有固定的薪俸，對他們這種特殊身分的人來說，這樣的待遇簡直是體貼到了極點。


身體的傷或許可以復元，但是，心裡的傷呢？


疲累的闔上眼，仰躺在材質高級的沙發上假寐。

腦海中有如跑馬燈一般，不斷上演著戰時的戲碼。

以火焰鍊成陣為底，只需要輕輕的擦過，目標地就能因我燃起最美麗的火焰。

女人臨死前的哀嚎以及號令下我軍震天的殺聲彷彿回蕩在耳際，目睹昔日的同袍與敵人一同化為屍體。


靜。
太安靜了...這間屋子...

突然懷念起砲聲哄隆導致耳鳴的暈眩。
羅伊的嘴角微微勾起自嘲的弧度，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可笑。


窗外綿密的雨絲依舊靜靜的飄落，一柄深藍色的雨傘來到馬斯坦家的大門
前停止。


※ ※ ※


「喲！我來看你了，我老婆還做了些點心要我帶來。」

戴眼鏡的男子爽朗一笑，為濕冷的空氣裡帶進些許溫暖。

羅伊接過好友遞上的威士忌，轉身從廚房取出兩只玻璃杯。

「是好一陣子沒看到你了，今天怎麼有空來過來？」
無須招呼，休斯逕自來到客廳那張舒適的沙發，完全貫徹『把這裡當成自己家』這句經典。

茶几上擺著精緻的茶點，葛蕾西亞的手藝一向無可挑剔，尤其是她最拿手的蘋果派，連對甜食沒有特別狂熱的羅伊都讚不絕口。


休斯放在身旁一只籃子引起羅伊的注意。
看似寵物用的籃子，在怎麼說也太大了點...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種東西』用的了...


「休斯，那個東西...」

「啊啊...這個啊...」

放下手中的杯子，好友轉身從籃子裡抱出一隻......男孩！？


「吶、送你的。」
羅伊瞪著休斯手上的生物傻眼了。

乍看之下，那確實是個小男孩，推測年齡大約十歲左右。
但是...


那對貓耳朵跟尾巴是怎麼回事？


不過整體看起來大部分還是人類的模樣，就姑且先用人類的代名詞來稱呼他吧。

孩子晶亮圓潤的金色眼瞳望進羅伊眼底，如初生嬰兒一般純潔無暇的眼神。

金色的長髮被編成可愛的麻花辮子，完全符合女性所喜愛的類型。


是了，這是前陣子研發出來的『人型寵物』。

結合人類與貓或狗的基因，使他們不但會講話，也聽的懂主人的指令，在上流社會受到廣大歡迎。

當然也有傳出部分貴族人士拿他們做『特殊』的用途，而且價格昂貴，因此受到中產階級詬病。


反向思考，這是因應人類私慾所創造出來的可悲生物。


「休斯...我不知道你有這種嗜好。」羅伊嫌惡的看了休斯一眼，他怎麼也想不到多年好友竟然肯花大錢買這種東西送給自己。

以休斯普通軍官的薪水來說，他是嫌他們一家三口的伙食費太少嗎？


「拜託...我女兒比他可愛千百萬倍好嗎？況且除非你當上大總統我才有錢買的起這種東西...」
雖然知道羅伊對自己有些誤會，但還是先把正事辦好再說也不遲。

這小傢伙萬一不小心認自己當主人可就糟了！以目前少佐的薪水根本不夠這種奢侈品的開銷啊...


將手上的孩子湊近羅伊，休斯改用平時哄女兒的語氣，溫柔的對著男孩說：「愛德華，這是羅伊喔～～以後他就是你的主人了。」

「什...等一下！我又不養他...」

無視於兩人一來一往的攻防，被喚做愛德華的貓耳男孩金色的大眸子眨了眨，端詳著『主人』的模樣。


「羅、伊、喵」


「！？」
底下一個可愛又稚氣的聲音響起，還附贈超級可愛的笑容，讓人不禁想要一口氣把他擁在懷裡仰天高喊『天哪～～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麼可愛的東西～～以後要是看不到了怎麼辦～～』

兩個大男人停止手上的動作僵直在半空中，訝異的看著人型寵物。

只見愛德華脫離休斯手中，親暱的在羅伊懷裡摩蹭，黑色麵條瞬間掛在他俊美的臉上風乾。


「這個啊...是莉莉雅‧格里斯小姐，送給你的禮物。」鬆了一口氣，這小傢伙總算是認清主人是哪一個了。

替自己斟滿酒，休斯一臉輕鬆的享用妻子親手做的蘋果派。
「可是為什麼是你送來...」

雖然自己還不是很喜歡這傢伙，不過有個暖哄哄的東西窩在懷裡老實講還滿舒服的啦......


由於羅伊‧馬斯坦乃是單身貴族裡的最高級品！

整個東都裡不曉得擄獲多少女性的芳心，想要接近目標，自然要從他身邊的人下手。

於是他馬斯‧休斯就成了小姐們進貢巴結的對象。

要不是他已經死會了，恐怕還有人認為他的女人緣比羅伊還要好吧？


「格里斯是怎麼樣的名門，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實在是難以婉拒不得已才答應幫他送來...」

休斯一邊迴避好友不斷投來怨念的眼神，拿起第三塊蘋果派品嘗起來。
「與其要這隻，我還寧願養隻狗...」

納悶的看著不斷對自己甜笑的愛德華，那琥珀色的大眼像極了古代繁榮時期通用的金幣。

羅伊摸摸孩子的貓耳朵，不經意的碰到他金色的頭髮，觸感意外的柔順。

貓兒舒服的露出滿足的表情。


「他的生活用品對方都幫你打點好了，有缺用的話打這個電話過去，免費宅配到家。」

不知不覺將蘋果派吃掉了一半，看看天色，休斯決定打到回府。

算起來他已經離開他的小艾莉西亞三個小時又四十四分鐘了，他好想現在就看到她喔～～

「就這樣啦！你好自為之...我走囉。」無視羅伊埋怨的眼神，休斯心情大好的離開好友家。


任務圓滿結束！差不多也到吃晚飯的時間了，今天心情真好啊～哈哈哈哈哈～


若不是因為剛下過雨空氣潮濕，羅伊極有可能會用他最得意的鍊金術幫好友取暖。

收下這麻煩的小東西和聽他炫燿他女兒比起來，我還寧願選後者啊！！

「羅伊...我肚子餓了...」

楚楚可憐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愛德華揪著金色的眉毛，肚子也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好好好...我記得冰箱裡應該還有...」



「喔、忘了告訴羅伊了...」看看手錶上的時間，還不算太晚，於是休斯快步走回好友的住宅。

為人之父，天知道他現在心裡是多麼的惦記女兒啊...


「羅伊～我忘了跟你說...」
「休斯！！你竟然沒跟我說...！！」
「啊？？」


羅伊此時的眼神凶狠到簡直可以殺人的地步，休斯還因此被嚇的倒退三
步。

「難道你...」

「對！他吐了！快過來幫忙！！」

連拒絕的時間都沒有，休斯一把被拉進宅子裡。

看來今天沒有清理完之前，超級孝父是別想進家門與心愛的家人一同共進晚餐了！


圍牆外的聖誕紅在寒冷的空氣裡默默的綻放。
不知不覺，
雨，已經停了。





從收下愛德華那天算起大約過了一個月，原本對他還很排斥的羅伊也漸漸習慣家裡有這樣的存在。

基於小貓的天性，愛德華對於任何從未見過的事物都倍感好奇。

羅伊因此體會到照顧小孩的辛苦...或許該找的時間向休斯的老婆請益？

另外，或許是創造者設定的性格，他和主人幾乎是形影不離，沒事喜歡窩在羅伊的懷裡打盹。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在這樣寒冷的冬季，有這麼暖和又軟軟的東西在懷裡，很舒服。


說起來，愛德華和普通人幾乎沒什麼兩樣。
除了那對耳朵和尾巴，和某些貓兒特有的嗜好。


剛吃過午飯，羅伊照常紀錄著愛德華今天的活動和對食物的反應。

將觀察到的事物加以詳細記錄，要說是鍊金術師們共有的通病也不為過。

紅色的小記事本，不同於鍊金筆記的顏色。

瞄了眼伏在窗檯上的愛德華，金色的尾巴微微左右搖擺，羅伊的嘴角揚起一抹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微笑。


這小傢伙幾乎不挑食，惟獨牛奶是絕對的禁忌，他怎麼也忘不了第一次拿牛奶給他喝之後的慘況。

鋼筆筆尖在紙張上留下墨色的字跡，想起這一個月的改變，他知道自己的心裡多少起了些變化...


最近...回憶的過往時間變少了，也不需要酒精來麻醉自己。

就算作夢，看見的不再是硝煙和瓦礫遍佈的戰場，還有焦黑的屍體和血海。

孩子的體溫總是很高，所以被窩裡暖哄哄的，讓人舒服的很快就能入睡，算起來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失眠了...

不知不覺中，那個孩子成自己生活的重心，每當他用那可愛的聲音呼喚自己的名字，回應的語氣溫柔的連自己都感到訝異。

原以為從戰場回來後會一蹶不振，對人生感到絕望，但是有了愛德華的陪伴，生活不再感到空虛，每一天都充滿期待。


「羅伊～～」孩子的聲音打斷了男人的思緒，只見他輕靈一躍，戴著貓爪手套的小手搭上主人的肩膀，親暱的在羅伊頸邊磨蹭。

「出太陽了耶！我們出去散步好不好？」

「出去啊...」說起來咖啡粉也快用完了...

但是該怎麼帶人型寵物出門呢？總不能就這樣帶著他逛大街吧？

於是，羅伊將愛德華的貓耳朵藏在頭髮裡，找了件大紅色的披風將尾巴擋住，這樣應該不會引人注意吧......？

看著自己的傑作，羅伊還是不大放心...

「走吧。」
牽著孩子的手，此時的兩人看起來簡直就像父子一般......年輕爸爸和年幼兒子。


走進最常去的咖啡館，照常買了些咖啡粉和濾布，回頭一看發現愛德華盯著架子上的培果出神。

看似甜甜圈的培果堆積著雪白色的鮮奶油，由粉色透明的草莓果醬和彩色巧克力米做點綴，再加上頂端大顆的新鮮草莓...

孩子金色的眼瞳看的是目不轉睛。


「小姐，我還要一個那個。」

「啊、好的。」

他故意不去看孩子的表情，可想而知，現在他的心裡一定是又驚又喜吧？

那對金色的眼瞳，是不是裝著〝羅伊為什麼會知道呢？〞這樣的問題？

想到這裡，男人的嘴角不由自主揚起一抹微笑，讓面前的女收銀員害羞的以為羅伊在向她示好。

將包裝好的紙盒連同所有購買的東西一同放入牛皮紙袋，握著孩子暖和的小手，偽父子一同踏上回家的路。


距離下午茶的開始，時間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