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1-30 21:37:03靜與寶貝鳥

出嫁不從夫

半個多月沒得見到他,當再次見著他的那一刹那,滿兒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如此思念他。

  不是金祿,也不是胤祿,而是這個男人 ,這個願為她生,為她死的男人。

  冷凝的眼神、淡漠的表情,此時此刻她看見的也不是金祿,更不是胤祿,而是他,這個賭命保她的男人,

  她覺得自己好像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他傾訴,但寢室裏一直有那麼多人川流不息,塔布要為他淨身,太醫要替他重新上藥包紮,大內一等侍衛班領要作報告並請示,連烏爾泰也端著藥碗默默等候在一旁。

  不過話說回來,她自己不也是被操得半死,玉桂一見著她就抓了她去洗浴更衣,佟桂又嘮叨著要替她梳兩把頭。

  「好好好,我穿旗裝,我梳兩把頭,你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喜歡在我身上放多少東西都由著你們了,以後我也都會乖乖的聽話,不會穿了又偷偷換掉,只要你們現在快點就行了!」

  當她終於又回到胤祿床前,眼見胤祿目中閃過一絲異彩,她便覺得适才所有的忍耐都值得了,因為這是她頭一回以正正式式的旗裝出現在他面前,不似過去那樣只套上旗式長袍就算數,而且,轉個眼她又偷偷換上漢人襖裙了。

  這可是花了好一段時間才讓那兩個雞婆侍女替她裝扮完整的呢!

  大挽袖團袍,大襟絲綢坎肩,褲腿紮著各色鮮豔腿帶,腳著白襪與花盆底繡花鞋,發梳兩把頭,耳環、手鐲、戒指、頭簪、大絨花和鬢花,除了鈿子與寶石指甲套之外,全齊了。

  她從沒有像此刻這般有身為孔雀的感覺 。

  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她還故意對他擠擠眼,然後裝模作樣地螓首微俯,雙手貼腹相交,雙膝徐緩下蹲,同時輕重有致地唱喏:「滿兒給爺請……啊!」還沒說完,她就驚叫一聲,搖搖晃晃地往前撲倒。

  塔布和烏爾泰兩聲驚呼,後頭那一雙正在暗贊福晉「孺子可教也」的侍女見狀更是慌慌張張地街上前來要救駕,可誰都沒有胤祿那般及時,長臂一伸便將滿兒給抓住了。

  滿兒仰起螓首尷尬地對他傻笑,卻見他眸底飛快地抹過一絲若有似無的興味。

  「以後除非必要,你就不必踩這寸子(花盆底鞋)了。」

  兩個侍女只來得及過來扶她起身,並在床邊坐下,滿兒接來烏爾泰的藥碗遞給胤祿,胤祿隨口就暍乾了,將空藥碗交給塔布後,她便毫不知羞地兩眼癡癡凝望著胤祿,後者墊著好幾顆枕頭靠在床頭合眼假寐。

  待聽得塔布等四人整理好一切悄然離房並關上門之後,她更是迫不及待地脫鞋爬上床,跪在他身邊紅著臉想把心裏話一古腦全都說出來,可嘴巴一張,卻發現她全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怎會這樣?

  困惑地攬眉苦思半天,可還是想不出要說的話來,又愣了好半晌,終於決定在他唇上偷親一下以代表她所有的心裏話。

  他那麼聰明,應該可以瞭解吧?

  然而親完了之後,還沒等他表示他「瞭解了」,她就已經脹紅了臉蛋不好意思地趴在他大腿上,宛如小貓咪似的蜷砹一團了。

  算了,不必表示了,就當他已經瞭解了吧!

  而胤祿也僅是睜眼看了她一下便又合上眼,修長的手亦有若撫摸小貓咪似的來回輕撫她的秀髮。

  如此甜蜜安詳的氣氛,這時應是有聲勝無聲,說什麼話都是多餘的了。

  她不覺逸出滿足的歎息。

  如果說過去她所遭受到的委屈與悲愁都是為了這一刻,那麼,即使再多一倍苦也是值得的,還用得著再說什麼呢?

  要談情?要說愛?

  不,她不需要聽他說出口也已明白他的心意,而他則是根本不在意她是否說出口,言語對他而言本就是多餘的。

  也是,語言可以揑造,這般甜蜜的氣氛與滿足的感受卻是假不來的,難怪她想不出要說什麼,原來什麼都不必說。

  經歷過那麼多風風雨雨之後,唯有這種溫馨的靜謐才是最大的享……

  砰!

  驟然一記驚雷般的巨響,溫馨的靜謐霎時破碎滿地,滿兒驚叫著仰起身險些栽下床去,幸好胤祿再次及時一把揪住她的手臂,這回滴溜溜一轉,她便轉進他懷裏去了。

  而那三個不知死活魯莽撞進門裏來的傢伙,原是氣勢洶洶的三隻老虎,可一瞧見胤祿的陰森臉色,馬上就變成三隻小老鼠了。

  「對不起,爺,屬下實在阻止不了十七爺、二十爺與二十一爺三位。」隨後進來的塔布哈腰誠惶誠恐地告罪。

  小心避開胤祿的傷處,滿兒立刻掉頭去瞧瞧到底是誰那麼不識相。

  原來是三位高矮胖瘦相差無幾的年輕 人,可長相年歲卻各別有異。前頭那兩個一位十五、六歲,另一位二十四歲上下,而躲在後面的那一個根本就是個小毛頭,三個人俱是同樣畏畏縮縮的,卻又壓抑不住憤慨的怒意。

  「你們懂不懂規炬?」胤祿冷冷地問,「這是我的寢室,你們可以這樣隨隨便便撞進來的麼?」

  聽那不善的語氣,看他益發森寒的臉色,前面兩人不約而同抽了口氣猛退一步,後面那個小毛頭差點被撞翻。

  「十……十六哥,我們……」最大年紀的那位呐呐道。「我們許是急了點兒,可絕對……絕對不是故意的。」

  「是啊!十六哥,」另一位臉上更是堆滿了求饒的笑。「我們有急事兒嘛!」

  「對,對,十六哥,不是故意的!」後面那位則負責擔任鸚鵡配角。「對,對,十六哥,有急事兒!」

  「有急事兒就可以不顧規炬了麼?」胤祿的聲調更加陰冷。

  年紀最大的那位窒了一窒。「但……但……十六哥,我們真的很急嘛!」

  「對,對,十六哥,真的很急!」鸚鵡很盡責地又重複了一次。

  「而且事兒很嚴重耶,十六哥!」旁邊那位追加。

  「對,對,十六哥,事兒很嚴重!」鸚鵡拚命點頭。

  「你閉嘴,胤禧!」胤祿低叱。

  鸚鵡脖子一縮,馬上不見人影。

  胤祿哼了哼,再冷眼轉注前面那兩人。「胤禮、胤禪,不管你們有多急,多嚴重的事兒,我都不想聽,等你們學會規矩再來找我!」

  「那就來不及了呀,十六哥!」年紀最大的胤禮脫口抗議。

  「十六哥,我們一定會死得很慘啦!」才十五歲的胤禪可憐兮兮地抽著鼻子。

  鸚鵡……沒有聲音。

  「要死要活都是你們的事兒,與我何干?」胤祿無動於哀。

  「哪兒是與你無干,十六哥,明明就是因你而起的!」

  「對嘛,對嘛!十六哥,不是你,我們就不會這麼慘啊!」

  「無論是什麼事兒,請別任意推到我身上來。」胤祿更是冷漠。

  「十六哥,至少聽我們講一下嘛!」

  「對啊!十六哥,我們……」

  腦袋轉來轉去噍著雙方你來我往的滿兒,聽到這兒終於忍不住爆笑出來了。

  「拜託喔!你們兩個任哪一個看起來都比胤祿還要年長,尤其是那傢伙……」她指住胤禮。「怎麼看都要老上胤祿十來歲了,居然還滿口十六哥十六哥的叫,真是太滑稽了!而你……」手指一轉點向胤祿。

  「你更爆笑,明明看上去就跟他倆身後那個小毛頭一樣,居然板著臉訓他們不懂規炬,實在是太……太可笑了!I

  說完,她繼續捧腹大笑,全然沒有注意到胤祿愈來愈陰森的臉色,還有其他那五張驚駭的面龐,包括一向沉穩如山的烏爾泰在內,每雙眼都憐憫地註定滿兒那張哈哈大笑的嘴裏頭那根舌頭 。

  凡是知道胤祿有張娃娃臉的人都嘛知道他那張瞼便是他最大的忌諱,他生平最恨人家提到他那張臉,倘若有誰膽敢觸犯了他的忌諱,最佳自保策略便是自個兒先把自個兒的嘴巴縫起來,免得舌頭被拔去。

  最後一次聽到有人提到他那張臉,是皇上某位寵妃,當時若非皇上在場阻止的話,胤祿早已拔出那位寵妃的舌頭了。之後,除了皇上以外,再也沒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提到他那張娃娃瞼了。

  不過,即便是皇上也不敢當面取笑,滿兒卻是這般肆無忌憚地大聲嘲諷,簡直是壽星公吊頸——嫌命長了嘛!

  所以,每個人都在等待,等待慘劇發生。

  沒想到胤祿的臉色陰沉是夠陰沉了,卻沒有如他們預料中那樣勃然發作,僅僅是冰寒著那張娃娃瞼,咬牙切齒地吐出她的名字。

  「滿兒……」

  「咦?啊!」聽他聲音好像很不開心,滿兒這才勉強收起一半笑聲。「是?」

  「過年後我就二十七歲了。」

  「是,爺,您過年後就二十……噗!」才幾個字,她又忍不住正對著胤祿噴出口水來大笑不已。「二十……二十七?我看……我看連十……十七都……沒有!」

  胤祿慢條斯理地抹去滿臉唾沫渣子,其他人更是心驚膽戰地拚命吞口水。

  完蛋了,這下子她肯定要死無全屍了!

  「喂喂!你們說是不是,他是不是看上去連十七歲都沒有?是不是?是不是?」

  咦?死也要找個墊背的麼?
  那五人頓時驚恐地連退好幾步,差點沒滾出門去。

  不要找我!

  「……天哪,我真替你丟人耶!搞不好咱們的孩子長大以後,你看起來還像是兒子的小老弟呢!」

  不,死無全屍尚不足以弭平十六哥的怒氣,這回得挫骨揚灰才……欵?!

  五人張口結舌地呆望著胤祿閃電般探掌攫來滿兒的腦袋,再俯唇封上她的檀口,成功 地堵住了那張諷笑不已的舌頭。

  他打算用牙齒咬下她的舌頭嗎?

  好半晌後,胤祿才放開她,任由她雙頰嫣然、滿眼迷醉地跌到另一邊。

  「我要跟他們說話,你先出去。」

  「耶?出去?」仿佛被澆頭淋了一盆冰水,前一刻猶暈頭暈腦的滿兒霎時回過神來,「為什麼要我出去?我不能聽你們講話嗎?」她抗議。

  胤祿冷冷一哼。「你太吵了。」

  「我……好嘛,好嘛!那我不出聲總可以了吧?我……我閃一邊兒去,閃一邊兒去!」而她所謂的閃一邊兒,竟然是爬過胤祿的身子躲到床裏側去跪坐在那兒,滿眼興致地溜溜來回看著大家。

  因為只有在那兒,她才能一眼瞧見所有人的表情。

  胤祿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會兒,她咧咧嘴,他搖搖頭,轉回去對上那三個。

  「見過你們十六嫂。」

  三人衷心佩服地齊聲應喏。「胤禮(胤禪、胤禧)見過十六嫂!」

  滿兒張嘴想說什麼,眼角一瞥身旁的胤祿,趕緊又合上,只揮揮手示意。

  「好吧!你們說,究竟是什麼事兒?」胤祿慢吞吞地問。

  「這……」三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後胤禪和胤禧一齊猛推胤禮,胤禮只好硬起頭皮上前一步。「是……是阿敏濟。」

  「與我何干?」亂祿漠然道。

  「十六哥啊!那阿敏濟原是皇阿瑪要指給你的耶!」胤禮大聲抗議。「你說一聲不要,皇阿瑪就推給了胤禪,而胤禪居然給撒丫子顛了,所以,他這一趟回來後,皇阿瑪就說不逼他一個,而要我們三兒自個兒決定誰要,十六哥啊!這太不公平了吧?」

  「你不是已經有福晉了麼?」胤祿淡淡反問。

  兩眼一翻,「去年就過世啦!」胤禮咕噥。「早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死!」

  「那就你們三兒自去決定,這又幹我何事兒了?」

  「可是,十六哥,您不也知道,阿敏濟就跟她祖母一樣蠻橫又跋扈。」胤禪忍不住插進嘴來。「她一直吵著說要武功最厲害的十六哥您,可今兒一得知十六哥早已有了福晉,就在宮裏大發雷霆之怒,皇阿瑪便把我們三兒找了去,說我們三兒的武功雖然不及十六哥,可北十六哥年輕得多,沒想到她竟然說……」

  說到這兒,他突然一口氣噎住了,而且兩眼直往胤禮那兒瞟去。

  胤禮歎了口氣。「她說十六哥看起來比我們更年輕。」

  驀地,胤祿的手臂揚了起來,嚇得胤禮差點跪下兩腳求饒,以為胤祿要拔他的舌頭了,可再仔細一看,胤祿自己也好似很意外地回過眼去——原來是滿兒抓著他的手臂躲在後頭好似羊癲瘋發作似的拚命顫抖個不停。

  眾人面無表情地瞧著那傢伙——果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好半天後,羊癲瘋發作過境,滿兒這才把手臂交還給本人,那張臉業已是紅通通的滿眼淚水,嘴角尚遺留有間歇性的抽搐毛病。

  胤祿眼色不豫地挑著雙眉,滿兒忙深垂螓首裝作沒看到,胤祿再次哼了哼轉回眼對住那三個弟弟。

  「既然我已有福晉,無論阿敏濟說什麼都是枉然,你們找我又有何用?」

  「皇阿瑪也是這麼跟她說的呀!」胤禮無奈地嘟囔。「可她卻說我們三兒誰要敢娶她,她保證會讓我們後悔一輩子!」

  「那仍是與我無干。」胤祿毫不動容。

  「怎會無干?」胤禮忍不住又大聲起來了。罪魁禍首明明就是他,還好意思推得那麼乾淨!「這不都要怪十六哥你的武功沒事練得那麼好幹嘛,還有你那張臉,媽的,過兩年說不定我兒子看起來比你還要大呢!」

  胤祿神情驀沉,熊熊一把怒火正待發作,就在這當兒,他突又一怔,愕然側過臉去,只見滿兒不知何時把臉埋在他肩後,扯著他的肩袖擋住她的臉,宛如乩童做法似的抖呀抖的,未幾,他就感覺到肩後衣衫濕淋淋一大片了。

  眾人再次無言亦無表情地盯住了滿兒,她卻仍一無所覺地繼續向天地借膽。

  又過了好半晌,胤祿肩後終於冒出滿兒那張比先前脹得更紅,淚水亦更淋漓的嬌靨,但見她一露面便若無其事地拭去眼角的淚水,並坐正回自己的身子,兩眼始終低垂,死也不去看胤祿一眼,打算就這樣當作啥事也沒有。

  胤祿咬緊牙根重重一哼,兩眸唰的一下殺向三個弟弟。

  「我說過我已有福晉,阿敏濟如何都與我無干了!」

  「那我們怎辦?」

  「自己辦去!」

  「但是阿敏濟看上的是十六哥你耶!」

  「我看不上她。」

  「那,十六哥,這樣好不好?」胤禮說著,兩眼忽地瞟向滿兒。

  「怎樣好不好?」

  「十六哥還是可以娶阿敏濟……」

  「是麼?」冷笑。「那滿兒呢?」

  「十六嫂就……呃……」胤禮仍覷著滿兒,事實上,大家全都盯住了滿兒,相信下面的話肯定會令她火冒三丈,可是他們也顧不得了,人不自私天誅地滅。「橫豎側福晉也跟福晉差不了多少嘛,所以……呃?」

  沒想到滿兒不但不生氣,反而眼泛趣色笑吟吟地指指胤祿,幾雙目光狐疑地轉向後者,只一眼便各自拉開嗓門驚叫著爭先恐後,跌跌撞撞地逃出寢室外頭去了——包括幹卿底事的塔布和烏爾泰。

  獨留神情自如的滿兒若無其事地對著胤祿微笑,後者那一臉陰狠兇惡的模樣,過去她看了不僅心驚更厭惡,可現在她已全然不在意了。

  「我可以原諒你們擅闖進寢室裏來的無禮,」胤祿知道他們仍躲在門外,冷得像冰渣子的字眼一個接一個丟出去。「也可以原諒你們嘲笑我的臉,但你們若是再讓我聽見一次對滿兒不利的言詞,我會親手把你們撕成碎片,聽見了沒有?」

  沒有人應聲,不知道是出不了聲,還是早就嚇昏了?

  塔布靜靜地從外面拉上門關緊。

  滿兒悄悄栘向胤祿身傍,柔荑溫暖地撫向那張流露出無盡陰狠殘佞的臉容。

  真是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呀!

  歎息著,她再次在他唇辦上啄了一下,再次宛若小貓似的趴上他的大腿,他則再次輕撫她的秀髮,屋裏再次回復到原先的甜蜜安詳與溫馨靜謐,「獨」屬於他們的溫馨靜……

  「聽見了,十六哥。」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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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從回府裏來的翌日開始,胤祿身邊的一切瑣事便全由滿兒一肩承擔下來了,雖然累了點兒,但她累得很開心,很幸福。
  現在才知道原來伺候男人也是一種享受,雖然這跟新婚當時照顧金祿的感覺又自不同,那時她確是在照顧,甚至是哄著一個比她年幼的小丈夫 ,那種感覺比較類似優越感。如今,她伺候的可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大男人,這可不能再說是照顧了。

  即使他怎麼看都不太像個成熟男人。

  然而在另一方面,她心裏也明白得很,在這表面的幸福底下仍悄然隱藏著令人忐忑的陰影。

  凡事她不知道便罷,可既然讓她知道了惠舅舅也是反清複明的「叛逆分子」之一,而她的夫婿卻是要追殺反清複明叛逆的人,她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假裝不知道呢?

  特別是這回他們竟敢綁架宗室格格與蒙古公主,這更是罪不可赦,朝廷無論如何不能放過他們,否則不僅皇族朝廷的尊嚴盡失,而且往後必定會有更多人效法他們,皇室的麻煩可就沒完沒了了。

  所以,這回清廷絕對不會輕易恕過那些「大膽叛逆」,其中包括她的舅舅在內。

  可是就算舅舅是自找的,也不管外公與舅舅對她如何,他們總是她的親人 ,是撫養她長大的恩情人呀!

  姑且不論是否她自願處在這種兩邊為難的尷尬處境,她天生的血液就註定她無法避免兩難的境況,因為她既是滿人,也是漢人,她不能背叛滿人夫婿,也不能不管漢族親人,這是她已定的命運,她逃避不了。

  既然逃避不了就只好面對它,至於該如何做……呃!讓她好好想想,總會教她想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的!

  現下,且由她先伺候好她的夫婿,待他痊癒之後再來考慮其他。橫豎反清複明組織最擅長的就是尋找隱密地點藏身,她倒不擔心他們會太快被捉到,除非胤祿親自出馬。

  而且,此刻她對胤祿這個阿哥的身分實在有點好奇,為何大內侍衛領班得十天半個月就跑來向他作報告?到底報告些什麼呢?

  「胤祿,大內侍衛不是歸領侍衛內大臣統領的嗎?」這日,侍衛班領一離去,滿兒終於忍不住問出來了。「他們應該去對領侍衛內大臣報告才是,幹嘛跑來向你報告?你不是個閒散阿哥嗎?」

  胤祿稍稍沉默了下,才慢條斯理地說:「因為大內侍衛雖是由領侍衛內大臣所統領,可領侍衛內大臣卻得聽我的,所以侍衛領班是聽從領侍衛內大臣的命令來向我作報告。」易言之,他才是大內禁衛的「幕後老闆」。

  更甚者,一方康熙欽賜的「二十四金龍禦佩」便可任由他指使皇城裏所有大內禁衛,亦可調動整個京師八旗鐵騎。

  但因為他不喜歡領職官位上朝議事,所以宮裏人大都只知道胤祿這位閒散阿哥常蒙皇上在私下裏召見,而且皇上雖然百般袒護容忍他的放肆,卻從不派任他任何官職。

  怔了怔,滿兒錯愕地驚呼:「欵?!領侍衛內大臣還得聽你的?」

  胤祿頷首,滿兒不禁傻眼。

  原來他不僅是個成熟的男人,還熟透、爛透了!

  不但專替康熙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又為雍親王統領血滴子,現在連領侍衛內大臣都得聽他的,下一步若他也承認整個京畿鐵騎都是他率領的,她大概也不會驚奇到哪里去了。

  難怪康熙會對他如此這般容忍,原來他這麼好「用」啊!

  既是如此,她是不是應該也來「用一用」,才不會太浪費了呢?

  乍後,伺候胤祿用過膳喝過藥,待他熟睡之後,滿兒正準備去滿足一下自己愈來愈大的胃口,誰知才剛從寢室裏出來,迎面就撞上一臉苦相的塔布。

  「我哪里惹你了,幹嘛擺這種苦瓜臉給我看?」

  「又來了呀!福晉。」塔布就差沒掉出眼淚來了。

  「啊,又來了啊!」滿兒不怎麼意外地喃喃道。「連續來十多天,她可真有毅力呀!佩服!佩服!」

  「福晉!」塔布兩眼抗議地瞅住她。

  打從爺帶福晉回來的那天起,塔布就沒喜歡過這個雜種福晉,因為她連根頭髮也配不上爺,之後她更親手傷害了爺,他便益發憎厭福晉了;可是當他發現爺對福晉可真是死心場地得連命都不要了,他就告訴自己,得試著去接受福晉才行,否則就別想再繼續服侍爺了。

  不久,他見福晉為了替爺尋來解藥而犧牲自己,於是他又告訴自己,也許這位福晉並沒有他想像中那樣糟糕;而後,再見她嘲笑爺、譏諷爺,爺卻反而對她「親熱」得緊,所以他再告訴自己——

  這位福晉他不喜歡也得喜歡!

  幸好這位福晉並不難伺候,只是有時候隨便得教人有點光火而已,譬如此刻,

  「哎呀!那位公主好漂亮呢!讓你多瞧上幾次不好嗎?」

  「福晉,塔布還想多活幾年,不想被那位公主活活折騰死。」塔布嚴肅地說。

  「說的也是,最可憐的是烏爾泰,為了阻擋阿敏濟公主闖進後殿裏來,他挨了不少活罪吧?」

  「那是沒什麼,烏爾泰皮厚肉硬身體 壯,就算拿刀子砍他,輕一點還砍不傷他呢!可問題是,公主會找下人們出氣呀!」

  滿兒蹙眉。「這樣啊!那就不能不管了。唔……好吧!我去見她。」

  「福晉?」塔布驚恐地往下瞄了一眼她的肚子。「這不太妥吧?」

  「放心、放心,雖然我沒有爺那樣厲害,可一點自保功夫還是有的,何況還有你們在,公主啃不了我的。」

  前殿大廳裏,再次見到阿敏濟,由於是在自個兒地盤上,滿兒便有那心情好好打量這位死纏住胤祿不放的公主。

  唉!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小鬼嘛!

  仔細瞧瞧,眉眼之間稚氣尚未脫盡,不過十五歲上下的年紀,猶不懂什麼叫喜歡不喜歡,更不理解何謂情情愛愛,她要的僅不過是「最厲害」這三個字而已,這樣的話,她自己不就有了嗎?

  蠻橫得最厲害的公主!

  「你到底想怎樣,阿敏濟公主?」

  「我要十六阿哥娶我。」

  「作側福晉?」

  「胡說!」阿敏濟怒道。「我是堂堂蒙古公主,怎能作妾室!」

  滿兒聳聳危。「可是十六阿哥已經有我了呀!」

  「你退下去作側福晉!」阿敏濟傲慢地宣佈。

  滿兒面帶戲譫的笑容,螓首微微一傾。「如果我說不,你又能怎樣?」這丫頭,只要身分不比她低便不會被她壓到頭上來,這樣逗她還滿好玩的呢!

  「你……」見對方一副輕蔑的模樣,阿敏濟嬌顏頓時氣得通紅,憤然地空手一揚,好像要甩什麼東西,旋即想到鞭子早巳被烏爾泰搶了去,她甩空氣過去有什麼用?「我……我會叫皇上廢了你!」

  她以為她是誰呀?

  「海怕你不敢呢!」滿兒不以為意的揚手一擺;「哪,請!」

  「誰說我不敢!」阿敏濟尖叫。「我這會兒就去!」

  就這樣三言兩語,滿兒便把阿敏濟激走了。

  搖搖頭,「真是個不知死活的丫頭!」滿兒低喃。「不過……塔布……」

  塔布忙哈下腰,「福晉?」

  玉手支著下頷,「除了阿敏濟之外,都沒有其他什麼格格郡主們看上咱們爺的嗎?」滿兒慢條斯理地問。

  「福晉,不說內城裏認識爺的人不多,即便都認識好了,可皇族與宗室的王公子女大都由皇上指配聘嫁,就算是私底下再如何喜歡也沒轍呀!」

  斜眼瞄過去,「也就是說有羅?」滿兒懶懶地問:

  遲疑了下,塔布才勉強道:「是有位宮裏撫養的格格很喜歡爺,曾請和妃娘娘代為向皇上轉達她的意願,是爺堅決不肯,未久,那位格格便嫁到漠南去了。」

  「還有嗎?」

  「還有?」塔布與烏爾泰互覦一眼,烏爾泰即轉首他顧,塔布恨恨地踩他一腳。「這……福晉,這您最好問爺去,屬下……屬下實在不太清楚。」

  「說謊!」

  塔布窒了窒,繼而難堪地抗議:「福晉,您這是……」

  「塔布,」滿兒徐徐轉過眼去。「為什麼不能說,是因為對方尚未出閣嗎?所以說羅!我必須先有個底兒,知道將來會有多少位側福晉搬進府裏來,這樣才不會亂了手腳呀!」

  「這……」塔布想了想。「卑職認為爺不太可能再收側福晉了,瞧,爺都上二十六了才娶了福晉您進門,可見爺是甯缺勿濫,不得他的心的就甭想進這個門兒,那些格格們早認識爺了,爺不都沒理會她們,所以往後更不可能收下她們了。」

  「可若是皇上的旨意呢?」滿兒很認真地問。「寢樓兩傍的日樓與月樓下就是為了側福晉而準備的嗎?」

  塔布笑了。「福晉,這還用問嗎?皇上本都已經決定要把阿敏濟公主指配給爺了,只是尚未下旨而已,可到頭來還不是改變了聖意,爺娶的還是他自個兒想娶的。至於那兩棟樓,爺在一得知福晉身懷六甲之後便吩咐過了,月樓將給未來的長格格住,曰樓則給世子住,根本沒有什麼側福晉的分兒呀!」

  「這樣啊……」唇畔悄悄沁出一抹笑容,「嗯!那就沒事了。」滿兒暗自竊喜.

  瞧著滿兒,塔布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多問了這麼一句。

  「可如果爺還是不得收下哪位側福晉呢?」

  笑容瞬間消匿無蹤。「那我就……」

  再殺一次爺?

  塔布不覺咽了口唾沫。「福晉?」

  滿兒慢吞吞地將眼神拉到塔布身上,倏地咧嘴一笑,「不必擔心,我不會再傷害爺了,可是……」笑容又失,她陰森森地磨著牙。「我會帶著孩子離開他,離開得遠遠的,教他一輩子也找我不著!」

  聞言,塔布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氣。

  雖然這樣也不太好玩,可讓爺尋找福晉一輩子,總比讓爺一命嗚呼哀哉來得好吧?
也許是心情好,自救回滿兒之後,胤祿傷勢的痊癒 速度便極快,一個多月後他已能行動自如了,就連太醫都感到意外得很。

  「卑職原以為至少要四、五十天後才能進展到這種程度,約莫是因為十六爺能專心養傷,才會痊癒得如此之快。」

  「我想也是,」滿兒凝望著正與塔布說話的胤祿,目光中有一絲隱藏不住的愧疚。「打從他受傷開始,不是忙著救我,就是為我擔心,根本沒有時間讓他好好養傷,傷勢沒有惡化就已經很不錯了。」

  瞄著胤祿稍稍猶豫了下,太醫突然壓低了聲音俏聲說:「其實,在福晉被叛逆抓去之後,雖然吃瞭解毒藥,但十六爺的傷勢反而更沉重了,因為他不僅不肯安靜養傷,甚至因為巡捕營始終追查不到叛逆的藏身處,十六爺便堅持要親自出城去探查福晉的下落。

  「兩日後,十六爺即因此心力交瘁而高燒昏睡不醒足足有三日之久,甫一醒來便又吵又鬧著要前去尋找福晉,卑職勸不住十六爺,只好去告知皇上,皇上頓時大發雷霆之怒,親自跑來威脅說要把十六爺捆綁在床上,若非如此,王爺猶不肯靜下心來養傷呢!」

  投注在胤祿身上的眼神柔情更深了,滿兒幽幽歎了口氣。

  「如果我能早些明瞭他的心意就好了。」

  「還有啊!去救回福晉那日裏,卑職原是不准十六爺下床的,可十六爺威脅卑職,待他砍了卑職的腦袋之後,他照樣能下床。」太醫苦笑。「不知福晉注意到否,當日為了遮掩十六爺的憔悴,他還特意叫丫鬟替他撲上白粉掩飾。」

  「嗯!玉桂告訴過我了。」滿兒頷首道。「難怪當日我看他雖然瘦了很多,但臉色好像還不錯,誰知一回府裏來淨個臉就變了個樣子,神態憔悴委靡不說,那雙熊貓眼竟然還頑固地留在他臉上,而且當天晚上他就開始發燒了。」

  「自福晉回來之後,十六爺才算是真正開始靜下心來養傷。」

  「不過,他已經瘦了好多了呢!」滿兒憐惜的目光在胤祿身上打量。

  「所以卑職才要十六爺多調養些日子。」

  「這我當然會為他多加調養,只是……」滿兒微歎。「真希望能多為他做點什麼。」

  太醫微笑著收回搭在滿兒腕脈上的手。

  「福晉身體健康 ,胎兒亦安穩,卑職以為這樣就足以令十六爺心滿意足了。」

  「早知道我不會有什麼問題了,」滿兒摸摸自己隆起的肚子。「我想確定的是爺他的身體狀況,實際上的,而不是敷衍安慰我的話。」

  「不是敷衍安慰,福晉,十六爺再過半個月後便可恢復工作了。」

  「半個月嗎?」滿兒沉吟。「嗯!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太醫。」

  太醫離去後,滿兒一等胤祿和塔布談完之後,便拖著他順著長廊走向後圜,塔布與烏爾泰隨侍在後。

  「爺,太醫說你半個月後就能恢復工作了呢!」

  「我知道。」

  「那爺您……」滿兒偷眼瞄著他。「如果皇上再要您去殲滅叛逆組織,您還是要去?」

  「嗯!」

  「雍王爺的血滴子也仍是歸你統禦?」

  「嗯!」

  「雍王爺若要你去幫他殺人,你也要去?」

  「嗯!」

  「哦!」滿兒點點頭。「我知道了。」

  胤祿側過眼來俯視她。「你……沒有其他話要說?」

  「有!」滿兒毫不遲疑地點了一下頭,然後親昵地抱住他的手臂。「只要爺喜歡,請爺逕自去做吧!」橫豎她反對也沒用,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支持他,然後……嘿嘿嘿……

  狐疑的眼神在她臉上停留好半晌,胤祿才慢吞吞地問:「你想做什麼?」

  螓首微仰,滿兒一臉無辜地對上胤祿。「咦?我有要做什麼嗎?沒有哇!」

  又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胤祿才將視線拉回前方。

  「你最好不要再給我惹麻煩。」

  「有什麼關係 ?反正有你在,我怕什麼?」滿兒低低咕噥,一面扯著他轉向沁月亭。「啊!對了,爺,為何從不見雍王爺來探望你?」

  「四哥上朝鮮去了,回京後他是有來看過我一回,那時你在睡乍覺錯過了。之後他又要準備祭告三陵,所以沒有空再來了。」

  「早知道我就不睡午覺了。」滿兒有點懊惱地嘟囔。

  「你想見四哥?」

  「當然啊!你每個兄弟我都想見見啊!」特別是雍王爺,非見不可!還有康熙皇大爺,她也得和他「聊聊」!

  「那就等阿敏濟成婚之時,自然可以見到我所有兄弟。」

  「咦?皇上決定了嗎?」

  「皇阿瑪是決定了,可是阿敏濟跑回漠南去了。」

  白眼一翻,「那你還說!』滿兒咕噥。難怪有好一陣子沒見到阿敏濟了。

  踏入沁月亭落坐,玉桂與佟桂早已在那兒備好糕餅點心了。

  先「體貼」地揑了一塊茯芩餅塞進他嘴裏,滿兒再漫不經心似地「隨口」問:

  「爺,你可知道現下是誰在追緝我舅舅那班人嗎?」

  「自然是九門提督。」胤祿漠然道。

  「結果?」

  「不知道,他並不歸我轄制,毋需向我作任何報告。」

  沉默了會兒,滿兒才又自語般地喃喃道:「老實說,我實在不太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就連我都知道這樣未免太過冒險了呀!」

  「他們的確是在冒險,因為雙刀堂和匕首會的首腦人物都被處決了,只餘下散落各地的餘孽,在群龍無首的狀況下,倘若他們想在短期間之內再將他們聚集起來,並讓他們服膺領導,便需做出幾件足以令大家心眼口服的大事來,狙殺剿滅雙刀堂與匕首會的我,以及救回被抓的同伴,這就是他們的選擇。」

  「原來如此,那……」又丟了一小塊玫瑰花餅進他嘴。「聽說山東那兒有人做亂,那事兒……跟我舅舅有關嗎?」

  「不知道。」

  「咦?你怎麼會不知道?雖然你受傷沒到宮裏去,但既然侍衛班領三天兩頭來向你作報告,他應該會提到吧?」

  「沒有,」胤祿淡漠如故。「除非皇阿瑪別有旨意,否則我只管皇城大內的安全,其他一概不問,侍衛班領自然也不會對我報告那種事兒。」

  「嗯……這樣啊……那麼……呃?你不吃了?」

  抓住她揑著一塊金絲糕的手放下,「你想問什麼就問,不必這樣套我的話兒。」胤祿冷漠地說。

  滿兒皺皺鼻子,然後很乾脆地問:「很簡單,我想知道我舅舅的事。」

  「我完全不知。」胤祿回答得也很爽快。

  「欵?」滿兒呆了呆。「一點都不知道?」

  「一點兒都不知。」

  滿兒不覺失望地噘起了小嘴兒,「這樣啊……」金絲糕還是順手塞進了胤祿的嘴裏。「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啊!」

  胤祿無語,默然端茶啜飲,滿兒也沒興趣再喂他了,兀自趴在石桌上無精打采地凝注他那張始終冷淡漠然的娃娃臉,心中暗暗思索著究竟該如何探聽出她想要知道的問題呢?

  可看著看著,她的思緒逐漸遠颶,那雙丹鳳眼也開始骨碌碌的亂轉起來了,未幾,在雙眸停止轉動發出詭譎光芒的同時,唇畔亦悄然揚起一抹頑皮的笑容。

  「爺……」

  「嗯?」

  「又是一年過去了ㄋㄟ。」

  「嗯!」

  又是一年過去?現在都二月了,「年」,不是過去很久了麼?

  腦中警鐘鏘鏘亂響,玉桂、佟桂互覷一眼,不約而同倒退一步,再退一步,再退……退……退……

  「爺……」

  「嗯?」

  「您已經二十七了ㄋㄟ!」

  「嗯!」

  二十七?

  好危險的數字!塔布與烏爾泰互顱一眼,也下約而同倒退一步,再退一步,再退……退……退……

  「爺……」

  「嗯?」

  「那為什麼您看起來還是只有十六歲呢?」

  老早躲到後殿去的玉桂、佟桂、塔布與烏爾泰,很快就發現他們躲得不夠遠,一眨眼,福晉就尖叫過來了。

  「誰教你老是擺酷嘛!明明是娃娃臉說,看起來真的很滑稽耶!」

  當滿兒挺著六個月大的肚子 ,又叫又笑地拚命往前殿跑去時,眼前人影一晃,什麼都尚未看清楚,她就砰一下撞上去了。

  「你老是自投羅網。」胤祿扶住她低喃。「你想到哪兒?又想溜到外城去了麼?」

  滿兒吐了吐舌頭 ,「人家哪有溜,是正大光明的去!」

  
「要上萬明寺找小七?」

  「對啊!你要不要一塊兒去?」滿兒又習慣性地挽上了他的手臂,「今兒是花朝節,外城很熱鬧的喲!」她擠著眼慫恿道。

  「我不喜歡熱鬧,不過……」胤祿低眸看看她的肚子。「我陪你去吧!」

  滿兒臉容上立刻燃起一片驚喜的光彩。

  「真的?太好了,這是咱們頭一回一塊兒上外城去耶!」

  「你想要我陪你出去?」

  「那是自然呀!跟你一塊兒比較有趣啊!」

  「為什麼?」現下他可不是金祿。

  「為什麼啊?」眼珠子又滴溜溜地轉了一下,「因為啊……」挽著他的手突然放開了,「我呢……」滿兒退後兩步。「可以跟人家說……」

  她猝然轉身就跑。

  「你是我弟弟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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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城裏,西城永遠比東城熱鬧,因為西城有個天橋;即使是在這人人往郊外跑的花朝節裏,天橋依然是喧嚷嘈雜熱鬧得不得了,因為女人要欣賞的是郊外的花兒,男人 要欣賞的卻是城裏的花兒。

  所以一路走一路逛,不過轉個眼,胤祿就把滿兒給弄丟了,找了一會兒仍是找不著,他略一思索,即舉步朝萬明寺而去。

  在這同時,小七正領著滿兒離開萬明寺,目的地則是——八大胡同。

  陝西巷裏覓溫柔,店過穿心回石頭;

  紗帽至今猶姓李,胭脂終古不知愁。

  皮條營有東西別,百順名曾大小留;

  逛罷斜街王廣福,韓家潭畔聽歇喉。

  八大胡同並不是一處地名兒,而是八條胡同的總稱:陝西巷、石頭胡同、小李沙帽胡同、困脂胡同、東西皮條營、百順胡同、王廣福斜街與韓家潭。

  不過,事實上並不僅僅是這八條胡同而已,這種專營女人 含淚賣笑,以供官僚政客、公子王孫一擲千金以比闊氣的銷金窟在八大胡同這一帶兒可說是鱗次櫛比星羅棋佈,江南佳麗北地困脂,粉白黛綠瘦燕肥環,真可謂海陸雜陳香聞十裏,可也沒有人去細數過,總之,就是不老少!

  「你確定那兒一定問得到?」

  「不確定,」小七兩手一攤:「我早說了不是,只要出了城我就沒轍了,最多只能探聽到這麼多而已。」

  「沒關係、沒關係,剩下的我自己來問就好了。」滿兒安撫地拍拍他的肩。

  「可是……」小七猶豫了下。「你這樣好麼,滿兒姊?或者是因為那人?」

  「嗄?那人?」滿兒困惑地瞟他一眼。「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我是說……」小七順手一扯將她扯進百順胡同,再轉入陝西巷之後才放開她。「我是說……」他瞄一眼滿兒的肚子。「小七一直在猜,這孩子大概不是那個什麼金爺的,而是你現下裏在追查的那個人的吧?」

  「欵?!」滿兒吃驚得差點跌一跤。「你……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白眼一翻,「這還用問嗎?因為那個老頭子已經老得連床都下不來了,自然不可能有孩子了呀!」小七的口氣是理所當然的。「所以,你的孩子必定是你在追查的這個人的,因為滿兒姊快生了,所以才急著找到他,對吧?」

  「老頭子?」滿兒臉上的表情非常奇特,眉梢嘴角還有點不良抽筋。「你……你為什麼會認為爺是老頭子?你沒瞧見過他嗎?」

  「沒啊!但是……」小七不屑地哼了哼。「瞧他躺在床上喘得好像隨時都能斷了那口氣兒,說起話來比蚊子叫還沒力,還嚷嚷著說什麼他要自己去救你,小七差點沒當場笑給他看!」

  「是喔!」滿兒嗆咳一聲。「那你……你不知道你去見的究竟是哪位爺嗎?」

  「沒人告訴我啊!」小七聳肩道。「而且鬥大的字兒我又不認得幾個,哪曉得那塊侍衛腰牌上寫的是啥?」

  「這樣啊……」滿兒又嗆咳了好幾下。「可是我在追查的是我舅舅耶!」

  「欵?!滿兒姊的舅舅?!」這回換小七吃驚得差點跌一跤。「可是……那……滿兒姊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

  滿兒驟然轉過臉去另一邊抖呀抖的。

  以為自己戳到她的傷心處惹得她掉眼淚了,小七忙道:「對不起,滿兒姊,我不問了就是,那……那……」他有點慌亂。「說說滿兒姊打算怎辦好了,現下裏滿兒姊夾在滿人漢人之中,肯定不好過吧?要不要小七幫你?」

  滿兒慢吞吞地回過瞼來,還拭著眼角的淚水呢,小七心中更是過意不去。

  「真的對不起啦!滿兒姐。」

  嘴角依然抽搐著,「沒……沒關係,其實……」滿兒又咳了咳。「其實你也跟我一樣不好過,所以……不關緊,不關緊!」

  「那滿兒姊打算如何呢?」

  滿兒聳聳肩。「爺對我很好,所以我不能背叛他,可我是外公養大的,當然也不能不管我娘家人,因此現在我只能盡力而為,能做到什麼程度就做到什麼程度,好歹要對自己交代得過去。」

  「可一旦有衝突的時候,滿兒姊又待如何?」

  「有衝突嗎?」滿兒沉默片刻。「如果是小七你的話呢?」

  「那還用說嗎?」小七不假思索地大聲道。「誰給我飯吃,我就聽誰的。」

  滿兒怔了怔,繼而恍然大悟。

  是啊!他說的很現實,但不就是如此嗎?

  對人民而言,只要朝廷能讓他們過好日子,是哪一朝、哪一代,或是誰當皇帝又有何差別呢?

  明末朝廷的昏庸荒怠,引起各地流民聚集造反,面對闖王李自戍的恐怖血腥統治,人民亦無不希望能早日獲得解脫。

  雖然異族的征服與統治,必定會引起絕大多數人民的反抗,然而,像康熙這樣勤政愛民的好皇帝,雖然身為異族,但是先朝皇帝又有哪個此得上他呢?只因他是滿人,就要起來反對他嗎?

  若朝廷為政不清廉,不顧人民死活,只會貪贓枉法中飽私囊,終究會被人民所唾棄;相反的,如果能夠政治清明社會安定,經濟繁榮民生富足,就算是異族入侵,又有何不可?

  最重要的是人民的安定,而不是哪一族的統治呀!

  「我懂了,謝謝你,小七。」

  「滿兒姊懂了,咱們也到啦!』

  小七嘿嘿笑著指指前頭。

  「哪!那就是麗容院,八大胡同裏首屈一指的麗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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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小七他們不可能大大方方地從前門裏進麗容院裏去逛,那可真會嚇死人,挺著肚子的女人找上門來,大概有一半的客人都會立刻從窗子爬出去逃走,連褲子都沒來得及穿。

  小七是領著滿兒從後門裏溜進去,找著四大頭牌之一的玉堂春,小七便留著滿兒和玉堂春問話去,他則乘機溜到前頭敞廳瞧瞧熱鬧去,沒有人阻止他,因為他常幫這兒的姑娘們跑腿兒,所以大家對他熟得很。

  麗容院裏的客人有個最大的特點:有八成都是從內城裏來的。

  所以沒有人會在這兒鬧事兒,因為彼此都熟識;也沒有人敢在這兒鬧事兒,因為這兒的客人一般人惹不起;就算真有哪個不開眼的傢伙混了心在這兒發瘋,那也不關緊,麗容院前頭不遠的怡香院就是內城裏侍衛爺兒們最愛去的地兒,隨便吆喝兩聲,人啊刀子就全趕來了。

  不過今兒不同,今兒有幾位蒙古來的貴客,粗魯又傲慢的貴客,其中一位是即將成為郡主額駙的蒙古王子,他們漢語說的不甚流利,只會怒吼咆哮要求最佳待遇,領他們前來的二十出頭年輕人正滿頭大汗地勸阻他們。

  「鄂魯特,得按先來後到的規矩呀!」

  「為什麼咱得等?」塊頭就跟烏爾泰一般大,一根膀子便有女人大腿那麼粗的鄂魯特不服氣地大聲抗議。「咱是敖漢部王子呀!」

  八大胡同的妓院大多是一進連著一進的深宅四合院,客人們先在前面敞廳奉茶,而後喚上姑娘們婀娜多姿地在廊上定一趟,任由客人評頭論足的挑揀。

  挑上了便引領至各自的香巢中,打打茶圍(坐坐聊聊),或飯局,甚至滅燭留鬢(過夜)亦可,任君選擇,只要有白花花的銀子,你愛怎地就怎地。可若是沒一個看得上眼,只好坐下來耐心地等候那些早巳有客人的紅牌姑娘了。

  年輕人直哀聲歎氣。「可是這兒也大都是些貝勒、貝子們呀!」

  「貝勒貝子又怎樣?咱是王子呀!」王子當然最大!

  「你……好好好,我去試試看,你在這兒等會兒,千萬別鬧事呀!」真是有理說不清,年輕人只好匆匆忙忙跟鴇母到俊頭姑娘們住的香樓去想想辦法了。

  小七躲在樓梯底下看得不屑得很,瞧那些內城裏的貝勒公子們都斯斯文文地喝酒聊天,只有那幾個蒙古人大聲說大聲吼,命令這挑剔那的,還不停吃那些伺候在一旁的小丫鬟們的豆腐,真是怎麼看就怎麼不順眼。

  看了一會兒實在沒趣,小七正想回到後樓,眼角卻瞥見門口又進來了個人。

  這種地方不怕客人,只怕沒客人,有客人進來是很自然的事兒,可這位客人卻特別的令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他身上去。

  不為別的,只為他那張臉兒。

  最多十六上下的年歲,大大的眼兒亮晶晶、小小的嫣唇粉濫濫,還有紅咚咚的蘋果雙頰和猶沾點稚氣的線條輪廓,一眼看去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這樣一張臉盤兒原該染上一副純真無邪的笑容,只可惜他是一臉的漠然,眼神更是冷峻,配上他那一身雍容高貴的氣質倒是恰恰好,卻與他那張臉下太搭軋,顯得非常突兀。

  嘴上尚無毛的小於想來嘗鮮兒麼?

  愣了一愣,龜奴忙堆滿了諂笑迎上前去。「這位公子……」

  手一擺,「不用招呼我,我來找人的。」少年淡淡道。

  廢話,到妓院裏不找人難道找牛耕田?

  「請問公子找哪一位?」

  「我自個兒找。」

  「可是,公子,這兒……」

  驀地,一聲嘲諷的狂笑起處。「瞧瞧,你們瞧瞧,乳臭未乾,胎毛未脫就想來找女人,咱看他連褲子都不用脫,下面那根XX就完事兒啦!」

  一聽,廳裏其他人俱以鄙夷的眼光厭惡地斜睨著鄂魯特與他的同伴,若非他們的身分特別,早就喚那些侍衛來把他們趕走了。

  少年卻恍若未聞那哄堂而起的嘲笑聲,兀自詢問龜奴。

  「所有的人全都在這兒麼?」

  別人沒瞧見,可龜奴瞧見了,少年眸中那一掠而逝的煞氣,陰森森的、血淋淋的,他身不由主地倒退了一步,說出口的話也下禁有些戰戰兢兢的。

  「不,後……後頭……」

  「咱看不必到後頭找姑娘了,」鄂魯特不知死活地再次打斷龜奴的話,還配上滿臉惡意的邪笑。「瞧你細皮嫩肉的,那張小嘴兒更是誘人,說不準還是個西貝貨,還是讓咱先來試試你的底兒是真是假,屆時……」

  「我看還是先讓馴獸師來試試你到底是人還是野獸吧!」

  小七聰穎靈巧又滑溜精明,可只有一點小小的毛病——既衝動又好打抱不平,也不管自己有沒有資格,夠不夠分量,看得不順眼就忍不住飄出來了。

  鄂魯特那雙牛眼立刻掃向樓梯底下,惡狠狠地瞪住小七。「你在說誰?」

  小七不再躲了,他大大方方地站出來,「不就你麼,大猩猩!」同時兩眼忙著掃視周圍,估計該如何逃才是最安全的路線。

  鄂魯特聞言勃然大怒,「咱先撕碎你這小兔崽子!」暴吼著,他瘋狂 也似的掄起兩隻大拳頭沖向小七,還真的很像是一頭發狂的大猩猩。

  小七早有準備了,一見鄂魯特沖來便待一溜煙逃之天天,可他身形才一動,便愕然愣住了,因為晃眼到他跟前來的並不是那只大猩猩,而是那位細皮嫩肉的少年,還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嚎悲嗥,更讓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來朝少年身後望過去,這一望,不由得他猛然倒抽了口氣,就如同廳裏其他貝勒公子爺兒們一樣,嚇得心驚膽寒,拚命吞口水。

  少年那只「細皮嫩肉」的左手五指已然如鷹爪般深深插入鄂魯特心口處,只要再稍微多使一點力,包准當場挖出一顆活蹦亂跳的心,所以鄂魯特光只嗥叫卻不敢掙扎,他的同伴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在一旁驚恐地跳腳怒吼。

  「放了他!你知道他是誰嗎?還不趕快放了他,否則……」

  「閉嘴!」少年低叱,同時五指收了收,那些人羅時噤聲不敢再言,就連鄂魯特也痛得滿頭大汗不敢再叫出聲了,看光景他也怕死得很。

  少年那雙閃著血腥色彩的大眼睛已不再可愛,只令人驚懼萬分地望定小七。

  「小七,滿兒在哪里?」

  小七一怔。「咦?你認識我麼?」

  「我們見過。」少年冷冷地說。「滿兒在哪兒?」

  「可是我不認識你呀!」小七訝然脫口道。

  「那是你的事。」少年神情更冷冽。「滿兒在哪里?」

  小七咽了口唾沫。「我……我又不認識你,怎能隨便告訴你滿兒姊的下落!」

  少年雙眼一眯,正待再說什麼,冷不防地,門口突然闖進來一大堆攜刀帶劍的侍衛爺兒們,有幾個衣衫還不太梳整,連腰帶都沒來得及系上。

  「大膽!是誰竟敢在這兒鬧事兒?」

  鄂魯特的同伴們一見,頓時如釋重負地迎上前去。

  「是他,是那小子,他竟敢傷害我們王子,還不趕快將他拿下,判他個九族抄斬,以息我們王子的怒氣!」

  既然有靠山了,還不爭先恐後重新燃起已滅的囂張氣焰。

  可沒想到那個威風凜凜的帶頭者一瞧見少年,竟然臉色大變地立刻哈下半截腰,戰戰兢兢地低頭叩見。

  「卑職等見過十六爺!」別人不識得沒話講,可他不能不識得,因為就是他負責十天半個月去向十六阿哥報告一次的。

  少年冷冷一哼。「滾出去!」

  「是,卑職遵命!」

  雖然沒有真的用滾的,但,一窩蜂的,比來時還快,那些侍衛爺兒們瞬間便走得一乾二淨,看得眾人目瞪口呆,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少年又盯回小七欲待開口,就在這當兒,又是一聲驚懼的呼喊。

  「手下留情啊!十六叔。」适才那個年輕人驚慌失措地自通往後樓的拱門跑過來,又是哈腰又是哀求。「求求您,十六叔,千萬別殺他呀,十六叔!」

  「弘晉?」少年看似有點意外。「你在這兒幹什麼?」

  「這……」弘晉苦著臉瞄向鄂魯特。「他們……他們是弘晉帶來的。」

  少年又恢復冷峻的神態。「人既是你帶來的,就該好好管制他們,別以為他們是蒙古來的就可以在這兒胡作非為!」

  「是,弘晉知道,」弘晉低聲下氣地道。「但弘晉已經很努力了,可就是拿他們沒轍,畢竟鄂魯特是皇上指給德日郡主的額駙,而德日郡主則是……」

  「我知道她是誰,」少年冷哼,隨手一甩將鄂魯特扔到一邊兒去撞翻好幾張太師椅。「可無論她是否德圮娘娘的親侄女兒,我也只饒過他這一回,下次再犯到我手上,我不會這麼多話!」

  「是!是!」弘晉頓時松了一大口氣。「謝謝十六叔!謝謝十六叔!」回過頭,他趕緊幫忙攙扶鄂魯特走人,邊嘟囔道:「我不是一再警告過你了麼?誰都可以惹,就是不能惹我十六叔,這下子你可撞到鐵板了吧!」

  十六叔?

  十六阿哥?!

  不是吧?這個長相格外可愛,神情出奇冷漠的少年就是今年高夀二十有七歲的十六阿哥?

  刹時間,廳裏的客人全都傻了眼,再眨個眼,有八成以上的客人全都跟著腳底抹油溜了,有兩成躲到後頭——倘若讓他在皇上面前多嚼上兩句舌根那可就慘了,唯剩下幾個傻怔怔的龜奴和丫鬟不知所措地杵在那兒。

  還有小七,他張大不可思議的眸子瞪住胤祿,沖口而出道:「你就是那個冷酷陰鷥的十六阿哥?唬人,你根本大不了我幾歲嘛!」

  少年眉宇甫皺,一陣倡狂的爆笑聲驀然而起,轉眼望去,不知何時,滿兒也出現在拱門那兒,她大笑著過來挽住少年的胳膊。

  「如果我說他是我弟弟,這你就該信了吧?」

  「原來是滿兒姊的弟弟啊!」小七信了,可又有點疑惑。「但是怎麼……」

  「你在胡說些什麼?」少年低叱。「還有,為什麼轉個眼不見,你竟跑到妓院裏來了?」

  「人家只是好奇來看看嘛!放心、放心,」滿兒拍拍自己的肚子。「這孩子是你的,絕不是在這兒有的。」

  「耶?」小七益發疑惑了。「他不是滿兒姊的弟弟嗎?怎地又變成滿兒姊的男人了?」

  滿兒的男人?

  少年又是一怔,滿兒的爆笑聲再起。

  「對,對,他是我弟弟,也是我的男人,更是我肚子裏孩子的爹爹。」

  小七已經完全搞糊塗了。「滿兒姊,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原想再繼續玩下去的,可是眼見身旁的人已是一臉郁卒,滿兒忙安撫地更抱緊了他的手臂,

  「好嘛、好嘛!不玩了、不玩了,你不要生氣嘛!」眼一轉,她又對小七笑道:「剛剛是玩你的,小七,他呀!不是我弟弟,是我的夫婿,哪!就是那天你去見的那位金爺羅!」

  那天他去見的金爺?

  「欵?!」小七更是錯愕地失聲驚呼。「你就是那個快斷氣的老頭子?」

  老頭子?!

  少年兩眉一挑,滿兒更是笑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沒……沒錯,他……他就是那個……老頭子!」從弟弟變成老頭子,胤祿老得還真是有夠快的!

  小七呆住了。如果少年是老頭子,那他不就是中年人了?

  「好了,我也該走了,」說著,滿兒突然在他手裏塞進一塊牌子,並對他耳語道:「小七,這給你,如果玉堂春姑娘有任何消息,你就拿這個進內城裏來通知我,我會先知會守內城門的侍衛一聲,拜託你羅!」

  小七隻隨意瞄了手上的侍衛牌一眼,仍繼續瞪著少年漸去漸遠的背影發呆。

  那個看起來大不了他幾歲的傢伙居然已經有二十七歲了?!

  人妖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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