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籬畫室幾多秋，依舊前川雲影浮。
多彩人生如畫裡，中台文化綠沙洲。

　三月下再訪林之助紀念館，脫鞋進入作為展場的和室（前次登堂因未著襪，依規定未入室）。刻正展出的是江心靜小姐現代水墨，三月三十收展。

　策展人林存青小姐帶著她的招牌笑容，由「床の間」（Tokonoma）正壁題為「若紫」的掛軸為我介紹起。心靜小姐曾師現代水墨名家劉國松，風格有跡可循。不過此展我實是不期而遇，所以對作品無暇深究，未談太多，我更多時間是用在觀摩這個日據時代的舊建築。

　「床の間」為座敷（Zashiki, 即客廳）旁之壁龕，誠主人家具體而微的私人文化秀場。除壁上的書畫，床面（比地面高的平台）也常佈置花道作品或盆栽，一至主人家敝帚自珍的大小收藏都可適時揀擇一二參展，整個空間的光影亦特有講究。

　壁龕之構成、包其中展品須呈現整體之美感。故在展品實際耗費之外，另有藝術修養之無形層次可讓主人發揮。屋主有機會以較次的食材，憑其刀工火候，端出使人驚豔的成果。此日本壁龕之妙道，固值一書，然其今日日本住宅內此物已罕見，只能供人紙上憑弔了。亦需指出，前述所謂小小展場，指的是小門小戶之家，若爆發戶則「床之間」要做多大都可配合打造。

　記念館原來是「雙併式」基層文官宿舍，按當時日本政府的官舍建造標準，這一級文官每戶居住面積約只有二十坪。在如此有限的空間中還要擠出座敷一角來陶冶性靈，實不能不讓人嚴肅以對。

　座敷通常緊鄰玄關，客來時拉開障子（Shoji, 透光拉門）走入座敷，當下便與壁龕打照面，其作為門面之意義可知。也說明日本人極為重視第一印象。

　所謂雙拼即是兩戶人家。林先生原分配的房子居東側，後子息漸蕃又有建立畫室之需求，乃多次改建擴增，終使內部泰半「去舊布新」。原來的「床」（Yuka, 架高之地板，包括疊席）皆拆去，盡成「土間」（Doma, 地面），一如今日所見。現在門口右邊的畫室，本來應是空地。如加上屋後的主臥室（修復時已不存），大概增建了一倍。總之，先生舊居在修復前已屬半西式，不再是日本建築。所幸其鄰居，也就是現在要脫鞋才能入的西側這家，由於早就搬離，舊蹟得以完整保存，除為整個故居修復提供重要的參考依據，也讓我們還能稍窺早期日本平民建築的格局。惟考量開放可能衍生的問題，裡面作為隔間的襖（Fusuma, 拉門）都暫時拆下收存。

　需注意本案因修復計畫為兩戶合一，所以西家的入口玄關（下圖右方四通屏處）便暫廢而不用，只留先生家這邊的大門供進出。此舉令壁龕作為一家門面之初衷全被抹煞，而從紀念館的平常布置，也可看出館方大概只把它當作普通壁「櫥」。須提醒這個壁龕原為西家所有，林老師家這邊的「床の間」應是現在掛「晴日」這件作品之處（下下圖玻璃櫃），而觀者腳下這個房間也就是原來的客廳（座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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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龕旁的透窗及窗台，也有正式名稱，叫「書院 Shoin」。書院可當書架也可當書桌，採光既佳，當然放些小盆栽也很適合。而此採光不單為了看書，更為了壁龕展場的視覺效果。據考日本「床の間」是十四、五世紀「室町時代」的產物，當時大概沒有LED燈，所以一切視覺藝術只能靠自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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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年代最久遠的，應屬韓國安東陶山書院，以及兩人有緣得以幸會的李滉後人李東恩（1908－2008）。據說會面時大前輩已高齡九九，既是古稀，又屬國寶，確足讓人眼睛一亮。李滉（1501－1570）字退溪，韓國李朝儒學泰斗。其學祖述朱熹，有「海東朱子」之稱。今韓國仟圓紙鈔上放的人像即是李滉。東恩公乃退溪十五世嫡孫。事見江林合作的「走入韓國之心」（天下文化出版）。書中錄其舊作七絕一首，殊有意境。其詩盡合近體格律，較之以中文為母語的台青所留贈，更可見其漢學根柢。詩曰：

　巴陵一望洞庭秋，疑是君山水上浮
　七十二峰煙雨裡，丹青二廟畫汀洲

　案君山島居洞庭湖中，面積近一平方公里，島上有七十二峰。二廟或指二妃祀處。

　先生居此幾多秋？自三十歲受聘於當時省立台中師範（今台中教育大學），迄九十歲搬離，屋前柳川日夜流，轉眼逾六十秋矣。早年這裡居家兼畫塾，屋外圍著竹籬，學生遂以「竹籬笆畫室」稱之。先生為人瀟灑風趣，作品唯美，又出身世家，一生順遂，可謂人如其畫，絢麗多彩，望之令人愉悅。且為台灣膠彩重鎮，復任「中部美術協會」理事長凡三十五年，洵為中台灣文化綠洲。而我與東恩公固素昧平生，訪此前甚至不知有其人，自更未睹其詩，今知人得詩，皆緣於本館也。

　參考資料：
　1. 林之助年表：http://www.culture.taichung.gov.tw/upload/267/20111228_033241.28956.pdf
　2. 林之助畫室調查研究暨修復計畫：http://www.tchac.taichung.gov.tw/publish/details.aspx?Parser=99,6,37,,,,9
　3. V&P 走入韓國之心：http://www.vickypinky.com/writing/writing_qrydet.php?typeno=09&datano=00368&now_page=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