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1-18 19:57:37小螃蟹

Will you die for love

「如果我們是在十年前認識的話,不知道會怎樣?」激情的汗水才在空氣中緩緩散發,他忽然發出感嘆。清晨微光在他的臉頰刻出剪影,我倒吸一口氣,總是強調面對關係要超脫的他,怎麼會說出如此沉重的話。
「那時我還是小孩子呢!」我伏在他身上捻著他的頭髮玩。「一個進化未完全的女人是很麻煩的。」
十年前,十年前他的身分證除了顏色,該空格的地方都還和我一樣。
「我只是想,那樣會很刺激吧!」他調整枕頭,點了一隻雪茄。
我趴在他胸前,望著薄紗窗簾外灰撲撲的天空。原來他的意思是,在工作還沒有滄桑了心之前的青春身軀,一定更能盡情揮灑著狂野的歡愛。是我想太多了,我搞錯了。
十年前?十年前我在做什麼?十年前還在校園裡抱著原文課本的我,以為愛是晨昏定省,日日見面。每天晚上11點準時蹲在走道等電話,一起租房子的同學都知道那是絕對不可以跟我搶的時間,否則原本好脾氣的我保證翻臉。
只要男朋友的一句話,就可以去完成任何不可能的任務。我就像月球一般忠心耿耿圍繞著喜歡的人打轉。這樣有用嗎?換來是他不只一次以盡量誠懇的語氣對我說:「我辦不到,我真的辦不到……。我試了,我很努力試了,可是連面對像妳這樣的女孩子我都辦不到,妳說我怎麼辦呢?不要怪我,我自己也很絕望啊!」
但我還是哀求著他別離開我。就算只有形式吧,也好過分手啊!
然而一個對女人身體毫無反應的男人,就算為他做盡一切努力,終究也只能徘徊在絕望邊緣吧。那比相見恨晚更慘,根本是恨不相識。
「口袋怪獸皮卡丘你知道嗎?你們家小朋友一定很喜歡吧?」問出口之後,才發現我觸犯了自己的禁忌。即便我們總是無話不談,我還是盡量避開某些敏感字眼。他彈彈菸灰,有點茫然。
「口袋怪獸是會進化的喲,當他們遇到某種刺激或是累積了足夠戰鬥值之後就會進化,變成更強的物種,也更可愛哦。」「是麼?」他說,顯然他沒有花太多時間陪孩子。
「還沒有進化的我,是很糟糕的情人呢。而且別說十年了,十個月前我都還沒有進化。和你說過那時候我正好從一場慘烈的戰役裡頭好不容易活過來的。所以我覺得正好在九個月前碰到了你,是最完美的時機。」
「也對。如果我們十年前在一起,妳一定會很恨我。」陽光從群山之間的隙縫出現了,將他的瞳孔染成淺淺的棕色,那雙眼睛曾讓多少女人的青春葬身其中啊!
「還沒進化完全的女人,怎能和你這種男人勢均力敵呢?」我從深深吸了一口他遞到我嘴邊的雪茄。
「十年前,你在做什麼?」「我在坐飛機啊。菲律賓一個月、法蘭克福兩個禮拜、洛杉磯呆半年的,那是台灣貿易OEM的黃金時期啊。」就是那種生張熟魏的環境,才把他訓練得戰鬥值超強吧。
我想起來了,是的,他說過出差旅程中的萍水相逢給我聽,每一個故事都很精采,都很無奈,都是我獨自在家裡想起來還會為那些女人掉淚那種程度的轟轟烈烈。
如果相識在十年前,那麼如今被憑弔的就是我的血痕斑斑了。
「我可不想恨你喲!」我攬住他的脖子,將臉埋著聞他的氣味。
「傻瓜。」他熄了雪茄,空出手來拍拍我的背。
「妳對婚姻有什麼看法?」他忽然問。
我撐起身子看他:「怎麼問這個?」
「我的朋友們最近婚姻都出了問題。不管是男的或女的,好像約好了一樣。」他嘆了口氣。
想了一會,我過濾掉不適合他的答案,把適合他聽的看法說出來:「那是和我現在不一樣的人生過程,如果能夠去體驗,我並不排斥。但是一直沒有遇見對的人吧。」
「我也沒有遇見對的人啊!」他感嘆。我只能笑了,這時候不適合答腔。
「和我同輩的人跟你們這個Generation不同,他們結婚往往是因為當時大家都覺得談戀愛就應該有結果,糊裡糊塗結了婚,等到小孩也生了,才發現竟然有更適合的人,於是婚姻就面臨了嚴重的挑戰。」他解釋。
「那他們怎麼知道那是『人不對』的問題,而不是制度或者人的本質的問題呢?那個『看起來比較對的人』,誰知道就真的對呢?說不定那是在感情當中面臨階段不同的問題,而不是人不對的問題啊!」我一口氣提出一堆問題。他又翻身點雪茄。
「是人的本質的問題吧。」他呼出的煙霧瀰漫了我和他之間的空間。我張口吞煙,也把臨到嘴邊的問題嚥下去。我本來想問的是:「那你呢?你為什麼要結婚?你又怎麼從朋友們的婚姻主權重整裡面去看自己的狀態呢?」
我開不了口,並不是擔心他避諱或說謊,而是我自己無法面對。九個月也不算短,但在這個感情領域裡我還是生手,或者過去我扮演過第三四五六七八者,但那都是在法律管束之外的關係,不算犯罪。
在這陌生領域裡,我不斷驚訝發現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竟然和過去從電視小說抑或親友同事口傳的僵化模式有著相當落差。事情不是他們說的那個樣子啊!
哀怨並非常態,經濟援助不必存在,等待可以安詳,關係可以對等;最大的不同是,大家都說第三者必定汲汲營營想叫男人離婚好奠定合法關係,但是我想當這人的妻嗎?我,才,不,要!!!
我望著這個十年前生命軌跡跟我半點不相干的男人,即使此刻我們可以真誠地以靈魂相對,但若哪天我因為避免當高齡產婦或決定從良,而想讓身分證上出現的名字添成四個時,我大概不會考慮他吧。
「我昨天在翻譯一本國外雜誌文章時,看到一句話『Will you die for love?』,看了我笑個不停,因為我想到如果問『Will you die for business?』,就算你不承認,你也會的!」他露出很Cute又有點倦意的微笑默認。
這個Generation的台灣男人啊!「睡吧睡吧!」我接過他的雪茄捻熄,又幫他把被子拉拉好。不一會就聽見他輕輕打呼的聲音。也辛苦他了,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事情都要打理妥當,我還能要求什麼呢?握著他的手閉上眼睛,我也掉進深沉無夢的睡眠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