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14 17:59:07陳伯軒

讀《商君書》劄記(五):〈君臣〉、〈禁使〉、〈定分〉


 

〈君臣〉開頭談論遠古之時沒有君臣上下尊卑的時代,社會是混亂的。這一段的描述,在先秦諸子的典籍中並不陌生。像是《墨子》篇提到古時候因為沒有君臣統率的關係,因而一人一義,十人十義,所以墨子才主張應該要尚同。這便讓我想起勞思光提到的基源問題研究法,先秦諸子的根本關懷其實都是著眼於「治亂」的問題,只不過各家提出的解決之道並不相同。

強調農戰思想的《商君書》,出現「軍士死節,而農民不偷也」之說已是屢見不鮮。「死節」一詞,反倒是讓我思考到,究竟如何該分辨「死節」的動機?有的人為榮名而死,有的人為更大的利益而赴死,或許真的也不少人能夠為了道德價值而赴死。在《商君書》的思想中,想方設法地要讓人民勇於死戰,前提是必須提供更大的利益與威嚇作為驅動力。這樣的「死」,算是一種「節操」嗎?

〈禁使〉明確地提出了「勢」與「術」的融合。開頭提到一個例子蠻有意思的:「今夫飛蓬,遇飄風而行千里,乘風之勢也。探淵者知千仞之深,縣繩之數也。故託其勢者,雖遠必至;守其數者,雖深必得。」這段敘述非常像《荀子‧勸學》:「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者彰。」不同在於,同樣是憑藉著外物來突破自己的天生侷限,《商君》稱此為「勢」,《荀子》用以喻「學」。「今恃多官眾吏,官立丞監。夫置丞立監者,且以禁人之為利也;而丞監亦欲為利,則以何相禁?」這裡提到監督別人的官員,自身亦可能蔽於私利,而無法真正的監督。實際上當然有這樣的可能,所以需要有更完善的制度。但,不得不說,對於人性的極度不信任,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必須交由一個制度來運作的話,那制定制度的人難道就是純善的嗎?又或者,我們如果不寄望於人性有向善積學的可能,所有的事情只依賴制度的設立,不免讓我想到《孟子》說的:徒法不足以自行。

「或曰:『人主執虛後以應,則物應稽驗,稽驗則姦得。』臣以為不然。」這段話顯示出法家思想對於無為而治的否定,僅管老子的學說有很多地方都被轉換成法家思想馭下之術,但其根本特質就是不同,從這邊也可以看出端倪。

〈定分〉篇極有可能是秦朝統一天下之後,商鞅學派的人假託商鞅之名而撰著的。主要談的是循名責實,權力與名分的問題。讀這一篇的時候讓我感到特別困惑的是,《商君書》有好多次出現「樸」這個字眼,但是意義分歧。有的是正面的意義,有的是負面的意義,當然還有很多是通假的問題。但總覺得可以整理成一個小討論。

「如此,則天下之吏民,雖有賢良辯慧,不敢開一言以枉法;雖有千金,不能以用一銖。」這裡的「賢良」跟「枉」字連結在一起,如同〈靳令〉的「善」是負面的涵義一樣,其實很值得推敲。粗略看來,「賢良」指的必然不是某種內在的良知良能,或是外顯的端正的行為。也許在《商君書》的立場看來,那些人只是「看起來賢良」,賢良比較像是一種表象的行為風格而非真正的德行。

故聖人為法,必使之明白易知。名正,愚智遍能知之。為置法官,置主法之吏,以為天下師,令萬民無陷於險危。」談的是公布法令與法律宣導的問題,即使古代法家思想與現代的法治觀念不同,但是讓老百姓知法,不要因為無知而觸法,仍然是非常重要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