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25 14:09:04林 玻璃

R系列。蓮霧。


蓮霧

在那個小廟旁邊,我已經光顧了十幾年的水果店裏,我買了一袋蓮霧。
處理蓮霧需要技術,洗乾淨之後,握住蓮霧,用寬度適當的水果刀,從蓮霧的屁股斜斜的捅進去,轉個90度再捅一刀,4刀之後,剛好會形成一個四角椎,把這個四角椎抽出來,清掉洞裏面的蓮霧子,然後去掉蒂,再把表面一些撞傷或是裂傷的地方挖除,就會形成一個還保持著蓮霧的長相,但是可以全部吃掉的晶瑩的蓮霧。

熟練的處理著這袋蓮霧的時候,我想念你。

無意識的在許多水果中選擇了蓮霧的我,只是因為想念你吧!蓮霧是你最愛吃的水果。
小時候在家常吃蓮霧,因為爸爸愛吃蓮霧,懂得怎麼又快又好又美觀的處理蓮霧,是因為在廚房裏看過無數次媽媽的精采示範。端出了一整盤晶瑩的蓮霧讓爸爸配著電視節目享用之後,媽媽就會滾回廚房去洗晚餐的碗盤,或是去燉明天要給老爸吃的滷蹄膀。而我一直不喜歡蓮霧,一方面是因為蓮霧實在是很容易滴汁,在衣服上留下無法解決的污痕,一方面是因為我實在是一個手很不巧的人,握著蓮霧把水果刀捅進去的時候,穿過蓮霧,其實刀尖是向著自己的手心的,一個不小心,或是用力失當,就會在自己手上捅出一個洞來。

愛情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它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你沒有想過要去改變的自己。

媽媽是一個不勝酒力的傢伙,但是她為了嗜酒的老爸成為一個擅長釀造葡萄美酒的女人,每年盛產葡萄的季節,釀酒是我們家的一大盛事,葡萄用鹽和醋浸泡洗淨,去蒂的時候要小心不讓葡萄留下傷口,接著放在紙巾上把葡萄晾乾,如果葡萄上殘留著水份的話,葡萄酒就會亂發酵一陣而變成了葡萄醋,搬出釀酒的大玻璃甕,接著就是傳說中的「一層葡萄一層糖」的手續,最後在甕口封上塑膠袋,蓋上蓋子,搬到櫃子最高處,那就是明年過年的時候我們家會拿出來大宴賓客的葡萄酒了。
媽媽是一個不吃辣的人,但是為了愛吃辣的爸爸,她還練就了一個慘絕人寰的特技──炒「豆豉辣椒醬」,市場買來的一整包又紅又新鮮的辣椒,洗乾淨之後全部切成斜片,熱了油鍋之後丟下去炒,辛辣的氣味嗆人的衝上來,媽媽就算帶著口罩還是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在房間的我們也會直咳嗽,左鄰右舍都會知道我們家在炒辣椒醬,而爸爸常常會去把廚房的門關起來,把媽媽一個人留在那個充滿刺鼻油煙和媽媽的愛情的小空間裏。
而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總是從一堆水果裏選擇了蓮霧,總是在飯後拿著水果刀熟練的從蓮霧的屁股取出一個又一個的四角椎,但是我堅持要和你一起塞在沙發裏邊吃蓮霧邊看電視,我把兩隻腿疊到你的兩隻腿上,再把整張臉塞進你臉頰脖子和肩膀形成的弧線中,於是我常目睹蓮霧汁從你的下巴經過我眼前滴落在我白色的T恤上,或是我的煙灰,因為我懶得離開你溫暖的弧線,最後掉落在你鵝黃色的運動褲上,然而我親吻你的耳垂和脖子,灌溉這個弧線上滋長的愛情的芽,請盡量把衣服弄髒,因為這樣明天我就可以帶著愛你的心情去清潔這些佈滿愛情痕跡的衣裳。

愛情是一件可怕的東西,最後我們會發現,我們固執的不願意改變一些我們以為自己願意為愛情改變的自己,於是,無論多麼努力,最後,還是只能分離。

所有愛的證明都屍骨無存的消失了多年之後,在同一間水果店裏,我還是無意識的從一堆水果裏選擇了蓮霧,然後熟練的從他們身上,取出一個又一個的四角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