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漫長的冬季。
在這個沒有夢的城，灑下多少的的雪都不會改變事實。醫院裡滿滿的人，卻是一片死寂，偶爾才能看見幾個戰戰兢兢的年輕人穿著髒污的醫生白袍，顫抖著將那些已經沒有夢的病人推出病房，推入火化室。
而兩三個人在醫院外，穿上與世界徹底隔絕的防護衣，在城裡胡亂地到處噴灑消毒藥劑。
而城裡沒有野貓，沒有野狗，沒有老鼠，也沒有人。現在這裡是個名符其實的死城了，灰色的天空掩蓋了日光，在這裡只有數以萬計的飛鳥，啪答啪答的振翼聲是這裡唯一的語言。

鳥、病人與被拋棄的人們是這城僅存的生物。

菁把頭靠到窗前，從醫院裡看著這城市，灰色的粉雪不斷灑著，她能記得她七歲時看見雪的興奮，但，她現在不可能出去堆一次雪人。這整個城病了，能逃走的人一個不剩，只留下無法逃走的人被困在醫院裡等死，人們詛咒這場雪，是這場雪帶來了可怕的病菌。除了那些在天上飛著的鴿子，麻雀，燕以及白頭翁，大家都睡著了，開始做夢，很長很長的夢。
做夢是發病的第一個徵兆，但是當這個夢結束，病人也不會醒來。
永遠不會。

有些人在逃走前給這病起了個名子，貘。

菁是個不會做夢的人，醫生說，她腦裡的什麼壞了，因此她不能自律性的維持呼吸、眨眼甚至心跳，她一生都得活在這小小的病房中。她無法想像什麼是夢，以前親切的護士姐姐試著描述過，說做夢就像是活在一個什麼都不真實的世界裡，所看到的，感覺到的都不是真的。

「那麼，現在......這是夢吧......？」

護士姐姐沒有回答，而幾天以後，護士姐姐的夢也已經結束了，如同雪花般飛來的病菌迅速襲擊了整個城市，花朵因寒冷而凋謝，人因失去夢而沉睡著。
菁還在看著窗外，那個她從小就無限憧憬的城，現在被一片灰撲撲的雪蓋著，就好像積了灰塵的積木城堡。
她沒有夢，因此無法夢想。

菁閉上雙眼，如果她能夠做夢，她想到城中的鴿子廣場，讓鳥群啄食她手中的穀子，在她的掌心拍打雙翼。

如果，能夠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