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08 13:28:18林達陽

《虛構的海》序:〈我們的南方〉──凌性傑

〈我們的南方〉




◎ 凌性傑(花蓮中學教師,青年詩人)





一切源自擴張的盛夏。


那時我已經在臺島之東任教,忽然傳來消息,雄中青年社的學弟準備將世紀末十年的校刊作總體回顧,並選輯成冊。達陽說,那是我們的盛夏。我責無旁貸,因為我想當然爾是這個集團的一員。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我們」代表著某種理想的集體,也意味著對那座南方聖殿懷有共同的鄉愁。於是,我們的少作(啊,那不都是青春期的騷動與狂熱所致嗎?)重新出土,這是時光給我們的命題與銘記。


在時間大神面前,我恆常相信海德格說的:「神殿矗立於它所在之處,其中就有真理的發生。」我與達陽還有許許多多在南方天空下長養的性靈,有了何其堅定且相似的信望。幾次回到雄中,總能感覺昔日的真理正朝著當下朗現。我們那時沒有集體,沒有太多的瞻前顧後,唯能用身體與思想迎接一切事物發生。當然,包括詩的發生。


曾經發生過的,正在可說與不可說之間。而我們試圖訴說,開創一套屬於自己的語言結構。我也相信,每一種訴說的腔調其來有自,或者關乎天資情性,或者出於閱讀與師承。之前與達陽談詩,談我們這個世代寫詩的人,我們的確無法迴避歷史,無法迴避前行者開出的道路。我們無法繞過這些,但總是相信有一天能夠超越。讀達陽的詩,同時也就讀到他的文學因緣。聰明靈巧的部分有類羅智成,深邃、典雅、博大處,則隱隱約約沾染了楊牧的氣味。這些影子當然不構成創作上的陰影,「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達陽走的正是一條可大可久的道路。其道不孤,他用自己的詩證明,詩就是要這麼寫的。


印象之中,達陽的文字總是光線飽滿,愛與熱情的表出如此,青春的苦悶哀愁亦然。這或者跟他的為人相關。他以文字涉入這個世界,如織錦緞,密密收攏感情的經緯,過去、現在、未來才有和諧的對應。


無須以詩論詩,達陽的詩其實就是最完整的詩學辯證。他善於經營長句,宏偉的架構。其綿密、迂迴、繾綣、纖巧,已經鎔鑄為一己的風格,一眼即可辨認。他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聲腔,就等於找到了一個美好的起點。有無之間、沉重與輕盈之間,他選擇了這樣開始。這當中亦有轉折、變化,曾經橫眉怒目曾經感情滿溢的少年,漸漸的收斂且克制。鍛鍊復鍛鍊,自己的人生與詩的技藝。不知道是臺島東岸的山川諸神馴服了他,或是他有意擺落從前種種。總之,就是不一樣了。再也回不去了。


看他晚近所寫,句子簡潔了,篇幅縮小了,然而格局卻擴展開來。大概是品味上的偏好,我喜歡他的短詩甚於長篇。不僅是字句上的安排成熟了,思想也更趨玄深。其所思所感,又有了進境。我感到疑惑,他這一路怎麼走來?面對嶄新的世界,他又將如何為萬事萬物命名?在生活的角落,我們願意相信,還有理想可供採擷,便是一件好事。


嘗有人說,我們寫,寫不過生活。我卻以為,達陽的詩藝或可更貼緊生活表面,讓聲音與思想安居在生活之中。此在真實,命運與偶然到臨。我又想起南方,那些淺淺深深,紅牆碧瓦底下,充滿時間的故事。


那遙遠的南方,終於看似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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