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環右手提起酒壺，斟了兩杯酒，和汝陽松對酌一口，便開口說道：「這兒叫西陵峽，的是灘多水急。你且往上瞧瞧，看見什麼沒有？」

但見峭壁上滿是坑洞，一個個內部都是石鐘乳、石筍子，直是難得一見的奇觀。此時船急急拐了一個彎，汝陽松手中酒杯險些飛出，所幸他手勁極強，及時用力穩住酒杯，不致貽笑大方。唐環的酒杯卻是狠狠地被拋了出去，摔在右側峭壁之上，登時跌成粉碎。

汝陽松心裡暗暗吃驚，自己適才用了一股巧勁，方得穩住酒杯，不使摔出，但這拐彎所帶之力，絕不可能如此強大，似是有人相推一般。他偷眼向那老梢公瞧去，只見他氣喘吁吁，倒像為剛剛那一拐彎搞得筋疲力竭。

「梢公，剛才那險灘，可累著你啦。」汝陽松故意說道。

那梢公卻是一聲不響，兀自撐著船。

唐環道：「那叫『黃貓峽』，還算是小場面呢。何況咱們逆流而行，一路上更是險象環生，松哥哥，你可得小心注意些。」

抬頭望見兩岸高山重疊，猿聲不斷，汝陽松想起幼時隨師父讀詩，便說道：「從前李太白說『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指的便是三峽吧？」

唐環拍手笑道：「了不起！松哥哥原來也識得李太白這號人物！可教小妹佩服佩服！」

汝陽松雙眉一軒，朗笑道：「那又怎地？我還聽過杜子美、白樂天……將來『汝陽松』這三個字，那更是大大有名。」

「怎麼便大大有名？」

「妳聽好了，大詩人可要開始吟詩了：『耳邊軟語訴不盡，輕舟已過億重山！』」唐環曉得他又說了輕薄話兒，表面上裝著生氣不理，心下卻感到一分甜意。

忽聽得汝陽松咦了一聲，問道：「那兒有塊怪石頭，倒像是什麼呀？」右手指向前方一塊大石。

唐環順著他的手勢看去，盈盈一笑，「那可像極了一個人身背柴刀，手中還牽了隻黃牛。你瞧，人是黑的，牛是黃的，倒容易分別吧？所以那山便叫黃牛山，下頭的灘叫黃牛灘。這山這樣高，四周的江流又是彎彎曲曲，你就是坐了兩天兩夜的船，也還見著它。所以就有人唱道：『朝發黃牛，暮宿黃牛；三朝三暮，黃牛如故。』」

正說著黃牛岩的掌故，船便已到了黃牛灘。汝陽松手持酒杯，雙眼盯著梢公；只見他吃力地撐著船在急流中拐彎，滿頭汗珠如雨點般落下。汝陽松心道：「這梢公沒有武功，應該不假，適才倒是我多心了。」舉起酒杯一仰而盡。便在此時，船拐過黃牛灘，聽得梢公低喝一聲，他只覺有股內力從甲板上傳來，心中微微一驚，忙運力相抗。

說也奇怪，待得過了灘險，這股內力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汝陽松疑心大盛，一雙眼睛緊盯著梢公。梢公斗笠戴得極低，一派陰沉沉的模樣，汝陽松眼望著他，手中扣著酒杯，欲待他一有行動便發酒杯擊他要害，只是那梢公口中低哼著山歌，卻沒有什麼動作。

過了牛肝馬肺峽、兵書寶劍峽，均未再出現奇怪內力。忽聽得唐環歡聲道：「進了香溪寬谷啦！你瞧，右手邊的秭歸有屈原、王昭君的遺跡，只是咱們趕路，沒法兒去一探究竟，等我治好了病，咱們再一起去看看，好嗎？」

汝陽松仍是盯著梢公不放，只是不好不給回應，便說道：「那是再好不過。」

唐環突然嘆了口氣，低聲道：「我這病也不知道治不治得好，恐怕不日便要、便要……」說著哭了起來。

汝陽松聽她又說起了喪氣話，忙打斷她話頭，說道：「環兒，妳不會有事的！咱兩個生雖不能同時，死卻要死在一起！」唐環聽得他此言真摯，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喜歡，當即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