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6   沉澱

  沉默了一陣，我突然開口。

  『其實我很困擾，似乎都不能幫妳做些什麼呢！』

  『沒這回事，你已經給我很多了。』

  『但是什麼都不能給妳，讓我很不自在。』

  『真的有啦！』

  我壓低聲音在妳耳邊說   『那我給妳這個。』

  『阿！色狼！』

害羞一定是最難蒐集的表情。

突然其他新聞都不見了，有危險的食物，某政治人物的醜聞，通通不占版面。  

整個城市瀰漫著悲傷而灰暗的氣息，但是非常熱鬧。  

每個新聞台裡家屬都不能諒解，政府官員只表示遺憾也獻上同情。

航空公司表示會做全面檢討，將來對機組人員的精神狀態會做更嚴格的要求。

保險公司面對巨大保額，表示會以受難者家屬的心情處理。

搭乘死亡班機的罹難者，和被衝撞死亡的用路人和居民，為了賠償金額爭執不休，表示難以接受。

不像九二一發生在山裡，這次的事件讓整個台北市不得不面對。

消息不再是從電視裡傳來，生活確實受到了影響。

政府為了提升市民的士氣，辦了一些公益活動，民間也有祈福法會。  

我們公司則是在動物園辦了一場園遊會，一年一度的家庭日。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在動物園辦園遊會。』

『因為我跟福委說，我兒子很愛長頸鹿。』  阿吉開心地到處跟人家要餐卷，  『你  出差不能去，記得票給我。』

『我死都不給你！』

『那你一路好走。』

我還是把園遊會的卷給了阿吉，做好了心理準備，然後搭上了飛機。

我當然沒有接受阿吉的建議，可能是我無法用他的身分和小花上床。小花幫我畫了窗邊的位置，以示報復。原本美麗的窗景現在看出去是一片哀淒。

事故現場範圍很廣， 拉起的黃色警戒線隔出了地獄和人間。

地獄裡是殘骸一片，斷了好幾截的機身，撞碎的水泥和柏油。

外露的鋼筋和玻璃碎片，翻覆的車輛也都被完整保留。

屍體都是模糊而殘缺的，像是從果汁機裡飛濺出來。

因為撞擊的力量太大，有些甚至滲入牆壁。

唯一能分辨的是頭顱，相對比較完整。但是也只剩外型，臉孔已經難以分辨。

消防車灑水，警車巡邏，重型機具車也進駐現場。

紅色藍色的燈光不停的旋轉著。

對於公司的活動我向來沒什麼興趣，家庭日顧名思義是給有家庭的人參加，自然跟我扯不上關係。

而且動物被關在籠子裡，某種程度上是人類的道德淪喪，

對於偶爾會想要裸奔的我來說，衣服已經是束縛的極限。

殘酷的事實是，現在的我卻住在高樓頂端。  頂樓加蓋的房間，像個煙囪，時不時的冒著煙。

小時候住在鄉下， 家就在田中間。四季輪替，有不同的作物生長。

採收完就在田裡跑，赤著腳踩在泥土上。

偷摘芭樂和偷拿文具，在奔跑的距離上，有著很大的不同。  

飛行途中，我把自己的人生重新拿出來檢視一次。如果我沒有遇上小梅，那現在的我會是什麼樣子？而現在的我，又是小梅喜歡的樣子嗎？如果小梅等於愛情，那這幾年我擁抱過的女人算是什麼？

我突然想起天使的臉孔，在離地一萬公尺的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