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飛機(二)
Page 2 時間
路很長,是因為暫時還不知道終點。
在還沒有想到目的地之前,我們牽著手在夜裡遊蕩。
『這樣吧,我們來聊聊天。』
『好啊,可是一聊天,時間就會像被偷走一樣,消失的那麼快呢!』
『原來妳也這麼覺得啊?我還以為只有我被偷呢!』
『報警了嗎?』
『嗯,警察正在趕過來的路上。』
我們都知道警察不會過來,不過時間呢,究竟去了哪裡?
在大公司裡工作的其中一個好處就是,全年空調。即使是冬天,也能穿著短袖短褲和拖鞋。只要來公司的途中不覺得寒冷。
當然要不小心在這麼舒適的公司過夜也不會被阻止,甚至在年終分紅時還可以發揮一點功效。
這年頭的小螺絲釘理論逐漸被" Team Work"取代,意思是當你這顆螺絲鬆掉的時候,這個模組還能支撐到找到代替的螺絲,甚至被發現你這個螺絲在設計上竟然是多餘的。
畢竟一開始就沒有人知道要用多少螺絲釘,這也叫Try and Error。
就更別提朗朗上口的SOP了。
阿吉常說,『放輕鬆,這個世界不欠你什麼。』
『他欠我一個交代。』我說。
朋友之間說說笑笑也是有的,膠帶在天空飛來飛去,幼稚的有如武林高手過招。我邊拋接著邊整理開會資料,非常有工作效率。
吵吵鬧鬧的同時,時間不是一樣的前進嗎?
不能讓時間覺得有意思而放慢腳步的事,我盡量克制自己不去碰觸。
不知道為什麼總記得大學教授的那一聲長嘆,要我們珍惜光陰。
我回頭一看,阿吉和我一樣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說起來還是科學家厲害,花時間在研究如何追上時間。當你用光速前進的同時,身旁的時間可以視為靜止不動。
這也是我走向理工這途的原因。
而當我發現原來科學家只存在Discovery頻道,那已經是某一天裡發生最驚訝的事。
和阿吉成為朋友可說完全是因為女人的關係。
雖然在不可思議的狀況下,我和他從大學成為室友到現在延續到工作上的同事(正確一點說法是老闆,因為他太矮不用當兵!所以早了兩年進公司。),我們卻一直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
我不確定上帝安排這個對照組的意義是什麼?有什麼實驗目的?或者其實只是一種嘲弄?
阿吉玩樂器,玩籃球,玩女人。我看書,看電影,看阿吉玩樂器,玩籃球,玩女人。阿吉有如主角般的生活,讓身高不高的他,卻活像個巨人。
有天晚上他突然說要結婚了,我從Maxwell方程式裡頭抬起頭張著嘴驚訝地看著他,下巴撞到桌面,
『那…你研究所考試還考嗎?』
『考阿,醫生說預產期是年底。』阿吉一派輕鬆的回答著。
我當下領悟到,巨人阿吉是我永遠學不來的。
我就愛看有人有這樣的生活方式,我深信將來我的早餐店也要這樣的輕鬆。
放輕鬆的音樂,掛輕鬆的笑容,輕鬆的窗戶和輕鬆的地板。
『最好你的蛋餅也鬆鬆垮垮,看有誰要跟你買?』
我媽是全世界最反對我開早餐店的人,我不喜歡她在做菜時提起這件事。
聽著菜刀在砧板上剁剁剁的聲音,我趕忙將話筒拿開,深怕一不小心耳朵會掉下來。每每想到這個場景我就會脫離幻想,重新回到現實。
『兄弟,我就要變成你了,不如你也變成我吧,這樣世界才會平衡。』阿吉突然走到我面前一臉正經的說,『你那棵梅花樹,早就變成梅花鹿跳走了。我把整座花園都給你,梅蘭竹菊隨便你要聽哪一支。』
現實是我當然沒有接收他的花園,只收了他一把吉他。但他的話在我心裡確實發生了些作用,我開始揹著吉他到樂器行上課,夜裡在長堤上跑步,甚至開始試著認識一些朋友。有時候會覺得心跳太快喘不過氣,我想是因為我做的還不夠好,世界沒有真正恢復平衡。
終於在退伍後,來到新的城市,我抓到訣竅。在認識女生的時候我介紹自己叫做阿吉,然後一切就會很順利。夜晚,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男女探索著對方的秘密,分享著彼此的體溫。有開心,也有難過;往往高興過後特別難過。
等到察覺那種哀傷是一種為了瞞著不需要隱瞞的空虛,我已經被累積的巨大空洞給吞沒,無力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