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Arco剛結束一段戀情。

那段時間，他一天到晚都在唱歌，沒做什麼其他的事。早上起來之後就到學校
，有時候盯著電腦，有時候看看書，不過他口中一直傳出歌聲來。

我沒聽過他唱歌，沒跟他一起去過KTV。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不過我們很少去唱歌。我們都覺得沒事窩在那裡頭聲嘶力竭地唱著，把自己變成賣不出去的周杰倫或是游鴻明是件既蠢又花錢的事。我們都屬於那種寧願花錢買書，也不會去唱歌的那種人，除非有什麼例外，不過很少在Arco身上看到。他剛分手的女朋友很喜歡唱歌，可是Arco跟她在一起都快兩年了居然連一次KTV也沒跟她去過。

這樣子說來，分手是應該的吧。

那段時間裡，Arco很怪。不過不是那種因為分手了所以傷感的那種怪。戀情剛結束的人通常都會有一段過度期，人變得怪怪的。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或許用時間沖走眼淚，之後就慢慢地回復成跟原來的他一樣。可是Arco不是那種過度期中所以表現出來的低落，相反的他一點也不失落。我們都知道他分手，也不敢太刺激他，怕會讓他有什麼回首浮現眼前。可是他卻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一樣地過日子，處理事情，一樣地唸書，跟學弟妹們哈拉打屁。

不過，我知道他有問題。非關直覺。

他告訴我以及幾個朋友說他分手了的時候，我們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變化。我們夠熟，所以知道他不是那種能夠抱著玩玩的態度，結束了就是解脫的那種人。因為我們知道他這段情牽了很久，有兩年了吧。大學也不過就短短的四年，用了兩年的時間在同一個人身上，可不是玩玩，是很認真的。這樣子的情況下一般人都會覺得惆悵。大部分人應該都會，可是Arco卻不會。對於分手這件事本身，沒看到他有什麼難過或是感覺悲哀，或是需要談一談的狀況，都沒有。我收到的訊息就是「我分手了！」然後回給他一句「喔。」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在他分手的前幾週，我就聽到他跟我說有關他和他女朋友之間的事，頻率比以前高出很多，大多都是有關他們之間相處的事。那段時間中，他經常說話，光只是為了釋放心中鬱悶的心情而說，其實並不太需要聽眾，只是有聽眾讓他可以相信自己還是存在的。那段時間中的他給了我這種強烈的感覺，他在拿別處得到的信心去彌補他在愛情中所失去的那部分。

聽到他分手的時候回給他的那聲「喔。」是我當時唯一能夠對他做的事。也是這時候，發覺一個第三人在別人的愛情中其實什麼忙也幫不上。非關無力感，是根本就沒有能夠發揮的餘地。畢竟那是他的愛情，不是我的。

但是他那種漫不在乎，就好像丟掉了一件無足輕重的物件一樣的心情讓我充滿了好奇心。雖然說好奇心會害死貓，可是我卻不喜歡留著什麼疑問活著。


「你分手以後不會覺得捨不得嗎？畢竟很久了，為什麼你都一副不會難過的樣子？」

『問的好，我想想。嗯，會捨不得，不過事情既然已成定局，捨不得也沒有什麼用了；至於為什麼不會難過？我也不知道。』

「因為你討厭她，所以就算分手也不會難過？」

『不是。我之所以不會難過，就只是不會難過，不會為分手這件事悲哀，至於因為什麼緣故而不悲哀，我不知道。我也覺得其實這麼久一段情結束了，應該要覺得難過、失落，甚至生氣才對。可是我不會，就是沒有那種感覺存在，所以我也沒辦法。當然要裝也是可以，不過沒意思，所以也不會這樣子做。』

這樣子的反應頗出我意料之外，換言之，他所以不會有難過傷心的心情，並不是因為什麼主動性的原因所以讓他不會傷心。實際上他有覺得要哀傷的意識，可是卻沒有連接將那種意識放到外在表現的連結。原本作為外在哀傷具體表徵的某物，與Arco哀傷的意識之間失去了連結，那連結是名叫哀傷的情緒，或是叫感覺，一種因為心的存在而存在的某物，藉由心的動盪而產生出來。Arco沒有這種連結，是不是表示他的心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停頓下來了？那種”哀莫大於心死”。就算有想流淚的意識，卻沒有流淚的心情，所以也就不會哭了。

當我在想Arco他所回答的話語中所深涵的意義時，他跟Apple聊了幾句，要了幾瓶啤酒和一壺咖啡。

『不能喝也沒有需要喝的人就到此為止，接下來你就喝咖啡吧。』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放了杯咖啡在我眼前，同時也再幫自己開了瓶啤酒。接下來的十分鐘，他喝了三瓶啤酒，我則是再倒了一杯不加糖和牛奶的黑咖啡。今天晚上的啤酒好像跟他特別合得來。

當他喝完第三瓶，要開第四瓶，而我也正想要阻止他的時候，他卻突然開口了
。

『咖啡不錯吧，微微有點酸味，很適合不加什麼調味品就直接喝，這可是Apple特別用心煮的呢。』我「嗯」了一聲，剛好看見Apple從吧台那面轉過身來，對Arco笑一笑，也順便對我微笑。

『我曾經有想過，我這樣分手卻不難過，是不是因為我的心裡實際上並沒有眷戀，沒有來由所以也就不會有什麼要難過的。可是仔細想了想卻覺得不是這樣子。』

『我發現有什麼本來應該要發生，隨著事情發生而我也應該要自然而然相對應發生的類似心情或是情緒的東西，沒有依照原本編好的腳本，在他應該發生的時候發生。這樣子的結果所以我就不會難過。或是說，失去了所謂難過的感覺，成為不會感受到悲哀的人了。如何，很村上春樹的說法吧。』

『不過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喔，是我真的這樣子覺得喔。分手，我不難過。兩年的感情就此結束，我不難過。總之就好像丟垃圾一樣，完全沒有什麼難過的感覺。本來就是嘛，誰丟垃圾的時候會感到悲哀或惆悵的的。』

『可是這段情並不是垃圾啊。怎麼想它都不可能是可以被當作是垃圾的呀。兩年耶，也許我不是非常努力但是起碼也是很努力了。試著改變，試著相處，試著溝通，試著維繫被稱做愛情的當中的一切。好像一個修車工人一樣不斷的試著找出哪裡有問題然後想盡辦法的把它修復，雖然結果我還是舉手投降，可是也不可能就這樣把這段情當作垃圾，說聲再見然後丟到記憶深處就當一切沒發生過。我知道有個聲音清楚的告訴我說這樣子忽略它是不可能的，應該說就連我自己確切的本身都確切的認定我就是在乎，可是我就是不會感到悲哀。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想到不論如何我就是不會難過或是生氣的時候，我發覺我好像少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原本存在心裡面的那種東西，能夠構成一個正常的人的主要部品。可是我沒辦法確定那到底是什麼，我只知道我遺失了，不知道找不找得回來。也許是我也不想找吧。
』


那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我碰到臨檢，不過離開之前喝了好幾杯咖啡，我的眼睛總算是沒有背叛我，算是安全過關。晚上騎著車被風吹拂過去的感覺很好，呼吸著新鮮空氣，逃開霓虹燈聚居的場所，雖然只是短暫的時間，卻可以很放鬆，隨意亂想。Arco失去的是心吧，感受用的心不見了。雖然實際上的心還是跳動著，但是，你知道我所指的那顆心，卻不知所蹤了。Arco的心也許只是出去旅行了。嗯，有可能。我這樣想，覺得這是一個他可能會接受的理由。



”To Dear Arco：
因為太勞累所以去旅遊一段時間，暫時要把有關的工作都停掉，聯絡也斷掉。雖然對你不太好意思，可能有很多感覺要被迫中斷，不過等我回來後一切就可以恢復正常不用擔心。請靜心等我的聯絡。
Your Hear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