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13 17:19:28精靈‧薇ㄦ

手術日記

 

 一個最平凡的星期五,我接受一場戰爭,而敵人,是我自己。


  第一個住院的夜晚,預備開刀。沒有任何儀器,我只需要埋怨醫院給我的不適,多次在不安中入睡,在對時針的驚慌中醒來。後來,我才知道這驚慌有多渺小。

  從手術前的準備到拆線的六個星期,躺在開刀房門口的等待,絕對是最令我不舒服的一段。雖然咬合不正不算是太大的手術,但動到骨頭,我也沒辦法多隨意的面對它。開刀動手術對我而言,就像是鄧小平時期中國人民對自由開放經濟朦朧不確定的期待。歷史上大部分的改革,都遇到阻礙,或許當時鄧小平在矛盾中也感到害怕,但歷史證明了他的堅持。

  手術以前,我不知道原來進開刀房一定像電視上那樣被推進去,我以為可以要求自己走進去,身為一個不夠勇敢的人,我開始害怕任何人來推我的病床,帶我去那個不知道會是什麼顏色的房間。羅琳在哈利波特第六集裡談到,自己抬著頭走進競技場和被丟進競技場戰鬥的差別,我好像可以理解了。那時候的步伐不在我的掌控中,和挑戰任何事一樣,能克服恐懼的只是一個念頭,我希望我的堅持最後會被我自己證明。

  真正進了開刀房之後,碰到了負責手術的杜醫生,之前的準備工作讓我見過他好多次,如果要用一個人物形容他,我選聖誕老公公。除了他的鬍子、手術適逢聖誕節前夕,他事前和我們做的溝通,還有在模擬開刀時的態度,建立了信任。這種信任讓每一個小孩在平安夜安心的睡去,而不是焦急的看著襪子和窗子哭。


  在恢復室慢慢醒來的那段時間,不太確定分針有沒有在走,固定骨頭的鋼絲提醒著我,六個星期不說話的旅程,開始了。

  因為麻醉插管還有傷口的關係,手術完的第一、二天會從鼻子和嘴巴流出大量組織液,發燙的臉、不願意工作的鼻子,回想起來也不知道那幾天怎麼受的了。就像一個在岸邊堆沙堡的回憶,浪輕輕一拂過,沙堡早已經不見,朋友的笑聲卻還在迴盪,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痛苦其實很容易被抹平,媽媽在病床旁邊陪著我的臉卻很清晰。 

  住院的最後一天晚上,原本一直空著的隔壁床進來一位老婆婆,隔著布簾,依稀聽到老婆婆跟護士的對話,她要動眼睛手術,不確定她在等什麼,但今晚正好有人捐給她。護士填資料時,她開心的表示她信阿彌陀佛,她的一切讓我感覺到樂觀。但在護士問到兒女時,她說有四個小孩,補了一句,有跟沒有一樣,不是埋怨的口氣,但她降了幾個分貝,微微顯示失落。護士離開前,她問護士可不可以請假回家,護士希望由家人替她送來遺忘的東西,順便希望他們在接下來幾天陪伴她,她搖搖頭,說不需要麻煩別人。在老婆婆把自己安頓好之前,她突然被告之捐贈者不捐了。沒有煩躁,她自言自語說:「也好也好,省了住院的錢,這房間很貴的。」所以,又空下了我隔壁的床。
  
  
  星期二清晨的陽光興奮了我的眼神,我逼迫秒針認真的跑,狠很的憔悴了三天之後,我問憔悴滿足了沒,它找不到理由留下,所以我拔下點滴,準備回家。

  出院後的每次回診,醫生都給足了我信心,這我才知道,告訴一個狀況普通的病人:「你復原的很好,一切很順利」有多麼重要。就像從醫院回家的那天,輕鬆的氣氛讓我感覺自己精神很好。

  後來的日子,不管是在家還是學校,對於別人的問題,我努力回應,平常了解我的人,很快就會聽懂,不了解我的人,還是不會了解。大部分的時間,我認真聽別人說話,這一課在我意料之外。以前嘴巴自由的時間,言語抒發大部分情緒,但是不能說話的藝術中,為省去寫字的麻煩,突然意識到有些幼稚的鬥嘴打鬧,學習吞下也不困難,不是非要脫口而出。

  我常仔細回想住在醫院那幾天給我的體認。當你擁著一塊亮麗的寶石,你看著周圍因為對比而顯眼的黑影,就不擇手段再去爭取,好填補空虛。但當你握著一塊暗沉的石頭,你不會去注意黑影,而默默的感到滿足。老婆婆擁有的這麼少,卻不抱怨,若沒有老婆婆的出現,我沒有發現自己雖然不適,卻擁有許多關心。若沒有手術後的不適,我還是那個第一晚住進醫院,只懂的埋怨醫院的簡單設備,不知道滿足的女孩。

  
  一整個最特別的星期,我選修一門課程,叫做成長。教授,是我的手術,而學生,是我願意感受的心。




剩下一個星期,我快要復原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