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者：燕容

《驟雨飛霜劍無痕》~~~~~~~~~~~~~~~~~~~~~~~~~作者：秦小淇
【第五章】凡煙百轉，紅塵灰燼(之一)

翌日的種種，倒不是無痕所掛心的，他原就是順這湘兒參與這場混仗罷了，他渾渾噩噩的心只想快些了結這些紛亂。但是......

望著黑鴉鴉的人群那一派的惡形惡狀，對比於天霜的淒涼可憐，無痕複習了多次的冷硬心腸差一點就崩裂了縫，幸好有湘兒，無痕仍能避退一旁，袖手旁觀。

忽然覺得自己很像左孟殘，那個聖劍山莊的護劍......，無痕感到有些荒謬，眼底再次染上一層冰霜。

按規定，拍賣場上並無千葉山莊一干人馬，但各大妓院胡混的陣仗，仍是讓無痕開了眼界，若非湘兒機巧，兩人斷無法如此順利買回天霜。

此事雖完未完，無痕卻已卸了心頭轉折反覆的牽絆，復仇的火焰自然燃起，對聖劍山莊的事便又開始盤算了起來。

湘兒是聖劍山莊小姐的丫環，正是無痕入莊查訪的最佳棋子，於是在無痕的強力建議下，三人朝聖劍山莊快馬馳去。


一路上，無痕自然地照拂著天霜的一切，療傷、餵藥、治食、買衫，無不周到。而湘兒的盈盈笑語，更是撫慰天霜心靈的妙藥。

感受著無痕的細心，天霜無法不想起爹爹要將自己許配與他的言語。

這幾日裡轉轉思量，雖願侍奉無痕終身以報，但若婚嫁，卻是百般不願！

想到自己對無痕的好感雖是與日俱增，可卻寒驟的感覺完全不同；或說，無痕與天行大哥較為相似，補了天霜失親的缺，卻補不了因寒驟所生的痛。

天霜想著，不禁歎了口氣，在一旁洗果子的無痕聽見了，很自然地問了句：
「怎麼了？」

「沒。」天霜搖了搖頭，卻忽地發現無痕漫不經心地瞧著十步之外，正奮力地起著火頭的湘兒。

那眸光兒溫柔卻複雜，天霜好似在哪兒瞧過。

「怎麼這般看湘兒？」天霜一向直爽，且對著無痕，不知為何，她更是藏不住話。

「怎麼看？」無痕調回眸光，有些欲蓋彌張地盯著手中繼續清洗的果子。

「像寒驟一樣！」天霜衝口而出，嚇了自己一跳，她慌慌地別過身子，只敢拿眼角睇著無痕。

可無痕眼瞳瞬也不瞬，只透出幾點寒芒，隨口喃道：
「霜兒，曾經我有個妹妹和妳一般兒大，也是叫雙兒，可她的雙是舉世無雙的雙，不像妳，是風霜雨露的霜。」

無痕說著，放好野果，脫口道：
「霜兒呀，你真是慕陽白的孩兒嗎？會否亦是如小雙兒一般，被好心人家收養的呀！」

天霜聞言彈跳起來，怒道：
「早說了我是慕家的孩子，怎地你們就是不信！」

無痕瞧著霜兒怒氣橫生的俏臉，突感惆悵了起來，世間的巧合，原來總非如人所願哩！

無痕再次發現自己投射到霜兒身上的親情，竟是多到真假難辨，虛實莫分的地步。

無痕難以言語，掏出了匕首，一刀削尖了樹枝，便往水裡行去。

擦身行過天霜之際，天霜已平穩情緒，似是忍不住問道：
「然後呢？」

無痕眉頭一皺。
「什麼然後？」無痕插中了一尾活蹦亂跳的大魚，滑手地朝天霜拋去。

天霜接過，大聲說道：
「我是說，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所謂何來？」

無痕灑然一笑，回頭往河岸更深處行去，邊行邊道：
「我姓洛，洛水的洛，湘兒也姓駱，可也與妳的霜和小雙兒的雙一般，音同字不同，這幾日裡我一直在想，這世間事，不知是否冥冥間真有定數。」

無痕說著，隨手一拋，這次，是尾斷了氣的死魚。

天霜揚了揚眉，蹲下頗洗魚腹，而無痕也很快地又插來了兩條活跳著的魚，伴在天霜身側掏洗著。

「妳說，駱湘雨會否就是聖劍山莊莊主的獨生愛女？」

「駱湘雨？湘兒的名兒是駱湘雨？」天霜突地嘆了口氣，沒頭沒腦地說道：「聽說，那一夜就是在湘山境裡傾盆落著大雨。」

「哪一夜？」無痕無端地也想起了家破的那一夜，那一場淒滄的雨，怎地老天的涙這麼多，非要下這麼多場豪雨才甘心！

天霜搖了搖頭。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本來爹爹要將我取名天雨，意味老天賜臨甘泉，就此否極泰來。只是娘堅持，我才能叫天霜。」

「才能？」無痕疑惑地重複，脫口說到：「妳這話說的當真奇怪，也就勿要怪我懷疑你不是慕陽白的孩兒了！」

「就說了我是慕家人，你怎地就要渾說！」天霜突地起身，堅定地說：
「我慕天霜好好再給你說一次，我是慕家的孩兒，將來成親，定是要央夫婿承一脈慕家香火！聽清了嗎？」

無痕連忙搖手但笑，連連笑道：
「聽清了、聽清了，妳這般大嚷大叫，可別是要我取你來著！」

天霜聞言也笑了起來，臉面一紅，隨口啐了聲。

兩人各有心思，可卻總能這般自在且不保留的交談，這種舒心的感受是什麼呢？

兩人皆不明白，但覷著了空，又會自然地攀談起來，就算說了什麼渾話，也不會掛在心上。

遠遠的，湘兒望著熱絡交談的兩人，禁不住低低嘆了口氣，喃道：
「駱湘雨啊駱湘雨，無痕哥哥自是戀著霜兒姊姊的，瞧他們談得多投契，妳的小腦袋瓜裡倒是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湘兒連連揮拳，打了自己好幾個響頭，可忽地一個更響的爆核擊中了她的額頭，痛倒不痛，但卻駭得她驚呼出聲，而無痕清朗的眉眼就這樣毫無預警地探進了她的眸裡。

原來那爆核竟是無痕玩笑的彈打！
「怎麼？嫌自己不夠笨，要打成白癡麼？」無痕笑道。

湘兒嘟起了嘴，佯作無辜地呼著：
「呵！湘兒打的是蚊子呀！死蚊子、臭蚊子、逕繞著湘兒可愛的小頭兒亂轉，真氣死人了，我…唉呀！」

湘兒忽地大呼一聲，猛地朝無痕彎身的頭頂狠力拍了下去，打得無痕眼冒金星。

無痕虎地氣了起來，回手就想抓她，可湘兒早一步奔到天霜身後，裝模作樣地呼道：
「太好了！打到了呀！好狡滑的蚊子，吸了湘兒好多血，要不是無痕哥哥俠義心腸，願意以身誘敵，救湘兒於危難之中，湘兒肯定殺不了你這吸血惡魔！真謝謝無痕哥哥了！湘兒就知道無痕哥哥最好了，霜兒姊姊妳說是不是？」

湘兒天真地眨巴著她燦若繁星的圓眼睛，霎有其事地貼著天霜，她唇際的小酒渦忽隱忽現地透出淘氣的神采，天霜有些好笑地瞥了無痕一眼。

但瞧著無痕忽青忽紅、又怒又窘的臉色，天霜終是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這下，連湘兒也偷偷吐了吐舌頭，忍俊不住地笑起來了。

無痕也咧開嘴，笑意正待逸出唇際，突地，一聲鳥飛的拍翅聲令無痕警覺起來，他倏地握劍一橫，擋到了笑靨如花的兩人身前。

兩人同時一愕，也感覺到強敵正迅速壓境。


「果然是追命奪魂邢追命的好徒兒，能躲得過我貓眼藍風的追蹤七天，傳出武林，你可就聲名大噪了！」

一串佻達不羈的聲音起自三人立處不遠的大樹上，三人陡地抬眼。

只見一個身穿藍綠袍子的中年漢子蹲倨在枝椏茂盛之處，他微伏的模樣幾乎就要與樹合而為一，他炯亮的眸子瞬閃著，透出無比精湛的內力。

如此高手，三人有些驚詫，可還未驚詫過來，四面八方已湧來許多人影，以合圍之勢，團團朝他們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