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1-23 15:24:33小淇

尋覓「身體藝術」地圖之藏匿與溝通的身體

2之3~身體與行為

a. 藏匿的身體

在發現許多身體藝術家如古老的先民一般將自己隱藏的空間裡時,我們開始懷疑,這或許並非單單表示藏匿的行為,在行為的背後,是否有著更深層、關於「存在」的思維。

宇宙洪荒,或許便是安娜.曼迪耶塔(Ana Mendieta)對於渺小的生命如此投身於廣大自然界的慨歎吧,所以我們看到她最深層的「藏匿」。

這般宇宙、自然的概念,正是當時地景藝術蓬勃發展的原因,安娜.曼迪耶塔尤其被地景藝術家史密斯遜(Robert Smithson)影響至深,史密斯遜作品裡那些探討「永久性壓力、重複和滲透」的問題,還有位置與非位置的繪製地圖手法,豐富了安娜.曼迪耶塔的思考。

1970年初期,安娜.曼迪耶塔把尼龍絲襪套在頭上,經由拉扯擠壓改變自己臉部五官,創作了一系列的攝影作品「自畫像」;同時期安娜.曼迪耶塔還有另一系列「身體軌跡」(Body Tracks),她將繪畫轉化成為一場無言卻張力十足的身體儀式,她面對畫布雙手高舉,手上有時候沾滿鮮紅色顏料、有時候是動物血液,高張的雙手沿著畫布順勢而下,二道鮮紅的痕跡形成身體的輪廓印記。

1971年夏天,安娜.曼迪耶塔旅行到墨西哥作考古學研究,終於在流亡多年之後,在墨西哥的拉丁文明裡找到了失落已久的歸屬感,而開始了她最為人稱道的、類似非洲、古巴宗教儀式般的身體藝術。

她從求學時期就一直思考著的,關於種族、宗教、性別、美學、政治等議題,總是不著痕跡地被她以藝術把它們與文化的錯置和自然世界的歷史銜接在一起,她提出的方式通常是非常個人且私密的,有時候甚至於暴力,似乎唯有赤裸裸的直探核心,才能夠清楚地確認文化的主體性,安娜.曼迪耶塔認為藝術是媒介與過程,視覺呈現則是事件的紀錄。

從1973年到1980年,曼迪耶塔別在美國愛荷華州和墨西哥完成了她著名的「剪影」系列(Siluetas Series),她將這種在自然風景中進行的藝術取名為「大地—身體」作品,創作模式或是利用藝術家赤裸的身體,或是就地取材將現成物件勾勒出女性身體的剪影,以女性的形象和自然環境巧妙的融合,使其短暫地介入自然世界的存在狀態,形成一種與宇宙同時呼吸的儀式。

藝術家身體的剪影無限次地重複出現在這一系列的作品中,有時是野生的花朵或是泥土覆蓋著她赤裸的身軀,有時則用青草或枯枝圈出一道女形,有時候直接在岩石上刻劃下她的身體輪廓,「剪影」系列的視覺語彙可以說是觀念、過程、表演、大地與女性藝術的總合。

如同1973年在墨西哥的札波特克(Zapotec)古墓群完成的第一件,在仰天開放的古墓內,一簇簇不知名的白色野花覆蓋著平躺在墓內赤裸的安娜.曼迪耶塔,她隱在野花下若隱若現的身形,令觀者產生「這些花朵彷彿是從她的身體裡生長出來」的錯覺,傳達了身體原來本是自然世界的消耗品,在時間裡生成、並且腐朽。

安娜.曼迪耶塔從傳統中取材,發展成多樣化的符號系統,再將其轉化成己身經驗的反射,所以我們可以發現,她重複出現在作品裡的女性身體不只是藝術家自己的身體印記,更是史前泛文化的女神形象,是一種女性為大的觀念。

b. 溝通的身體

像安娜.曼迪耶塔那般以女性為神的思考傾向,在許多女性藝術家的作品裡可以發現,但另一位身體藝術家卻以這樣的想法,走出了一般女性藝術家們單純「沉思」與「思考」性的表達,她就是Mary Beth EDELSON。

EDELSON以一種儀式的神秘性,試圖找出、並平反女性被壓抑的處境。她在1970年代的美術拼貼裡,看到當代女性失去的歷史象徵和神話,為了來恢復女性如神一般自主且偉大的遺跡,使其能夠維繫住同年代的女人,並帶領她們回到女性神性的區塊裡,她試圖建立一個新的、有利的女性影像。

女性次原始開始便具有的與神溝通或獻祭的身分,為何在時間的移動裡失去了這樣的優勢而返處於劣勢呢?EDELSON於是基於這些原始的、自然的、海有神的祭禮組合,來尋求修補當代文化的錯誤,於是她採用自然的權利來修補,在1975年完成了「Goddess Head」。

Goddess Head參考了女性跟海的傳統關聯,在許多地區的神話與傳說裡,海是所有造物者的母親,EDELSON找到了有著螺旋形狀的貝殼取代了自己的頭,化石般的質感與象徵循環不息的圖案套在這樣一個女體身上,並且如史前女神通常被描繪的雙手高舉的豐盈女體模樣,展現出神一般迷樣的氛圍,一如人面獅身像。

我喜歡EDELSON是因為她從傳統的表現去轉換女性的軀體,裸露的方式是可令人接受的且可抵抗的,毫無強迫的自然。EDELSON的身體以又古老、又現代的方式找到了超乎裸露的觀念性,使整個創作生出了無所不在、持續永恆的意象。

如同安娜.曼迪耶塔和EDELSON著眼於身體與自然的關懷,彼得‧斯坦貝拉(Peter Stembera)也以在血管中種草來表達了生命在的宇宙自然裡的共振。

彼得‧斯坦貝拉這一項作品在觀者心裏造成的反思,令中國大陸的行為藝術家,在近年也以將蘇州河畔的青草種到自己肩上,期望能得到如當年彼得‧斯坦貝拉所引起的「生命」關注,但可惜了無新意,反被評為抄襲。

從安娜.曼迪耶塔、EDELSON到彼得‧斯坦貝拉和大陸那位植草的藝術家身上我們發現,藝術原來不只是提出所知道的觀念想法而已,重要的是自己反芻思考之後是否得出了屬於自己的思維脈絡,那不管是往前推還是往後推都代表了個人化私密的思索,才有被稱為藝術的權利。而模仿會被稱為抄襲,不正是代表了藝術走入完全個人觀念化的境地。

彼得‧斯坦貝拉Peter stembera-grafting1975
大陸行為藝術者的「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