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作：燕蓉的畫作

《驟雨飛霜劍無痕》........作者：秦小淇


【第四章】
痴纏羅網，飛蛾奕棋(四之四)


無痕到得山下市集，果然見著許多武林人士交頭接耳地朝陽朔方向行去，一路上熱熱鬧鬧，談的盡是武林四大莊之事。

所謂四大莊，便是黃山落鷹山莊、溫州雁湖山莊、洞庭湖畔的雲夢山莊、還有陽朔連碧峰上的聖劍山莊，此四大莊的興起，正是拜十六年前遭勦滅的強龍寨之賜。

強龍寨掘起於安史之亂後，戰亂的流民混上戰敗的士兵，開始了聚眾打劫之事。

所謂名門大家是強龍寨最愛，惹不起武林大派，亦商亦武的山莊便成了他們的對象，在不停的燒殺虜掠，打『莊』劫『莊』裡，強龍寨日亦壯大起來。

山莊們為了抵禦強龍寨來犯，便連結了起來，以五個最大的山莊為首，除了現在的四大莊，另一個聲望最高的，便是飆寒刀寒襲一手建立的千葉山莊。

這五大莊每四年選一位總盟，互為相助，千葉山莊年年榮登盟首之位，勝極一時。

所謂樹大招風，野心雄大的強龍寨於是將茅頭指向千葉山莊，妄想藉此躍上武林，然後漸次吞蝕武林。

飆寒刀寒襲是武林盟主少林淨磬大師恩人之後，並曾對武當、崆峒、峨嵋、衡山、泰山等大門大派有恩，於是通過眾議，千葉山莊成為卸劍山莊，是武林一個不行打殺之事，專為圓事、和事之地。

強龍寨的突襲令千葉山莊防不勝防，一夜之間，全莊覆滅！但事發不到三日，武林已成立聯盟，誓師剿滅強龍寨！

失去千葉山莊，剩下的四大山莊，地位更形穩固起來，近日，更有與九大門派平起平坐之姿，於是，這選盟之會，也就欲行熱鬧了！


從翠微峰到陽朔路途遙遠，因為皆要先經黟縣，無痕便決定先到那兒再行計量。

一入黟縣，令無痕感到奇怪的是，除了各色武林人物之外，竟來了許多衣飾華麗的婦人，在各自的保鏢護網裡漫街遊逛，甚或比拚財力，形成一種錯雜的對峙場面。

聽其言語，柔軟的南方語調，舉手投足更是媚態無限、盡展綺妮風韻！

無痕瞧著新鮮，但也沒興趣多做探聽，可忽地一聲熟悉馬嘶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同時，另一絲比馬嘶聲更令人熟悉的跳躍女聲，更隨無痕的心之所向，竄進了無痕耳裡。

「大爺您行行好，別抓我的黑珍珠，我說過了，真是昨兒個夜裡賊人將我的包袱偷走，今兒個才沒銀子付你，我不是故意的，明兒個、明兒個我定遣人來付帳，您就行個方便吧！」

是湘兒！那個熱心莽撞的姑娘！

無痕下意識地鑽進圍在客店前的人堆，便瞧見湘兒可憐兮兮地皺著小臉，雙手固執地扯著一匹黑馬，應就是她口裡喚的黑珍珠。

無痕左瞧右瞧，這哪是什麼黑珍珠？根本就是早先無痕別過的烏雲！

無痕禁不住驚疑出聲，湘兒耳朵倒尖，聞聲立刻抬頭望住無痕。

一見無痕，湘兒眼睛倏地發亮，歡喊出聲。
「大哥！太好了！大哥原來也在這兒，快快幫我付了這店資吧！」

無痕一愣，尚會意不過來，湘兒已指著無痕，濤濤不絕地對那掌櫃模樣的人說道：
「他是我大哥，掌櫃大爺您向他收帳去，還有眾位看好戲的大娘大嬸，真對不
住掃了大傢夥的興，沒機會勞妳們施援手了，真是對不住得很，大家就散會吧。」

湘兒說著就牽著黑珍珠笑語吟吟地向無痕貼靠而來，掌櫃的手更是迅速地，大刺刺橫在無痕身前，無痕無奈，只得掏出銀兩。

人群還未散，湘兒已以自顧自地貼向無痕，親暱地挽住他的手臂，擠了出去。


無痕有些不習慣這樣的親暱，可湘兒柔軟的身軀、固執的手勢，還有幾絲恐懼的神色，令無痕不忍推開她。

行過了人潮簇擁之處，湘兒拖著無痕遁入清幽的巷弄之後，才鬆脫了手，噓出口大氣。

「呼！還好遇著了大哥你，你瞧見那陣仗嗎，那些老鴇們定都心想，若這姑娘真付不出店資，我便收了她！哼哼！瞧她細皮白肉的，定能替媽媽我掙好幾缸錢！」

湘兒扭腰擺出千姿百媚卻又老氣橫秋的神態，學著剛剛那群圍觀人的模樣睨著無痕。

無痕忍不住失笑，罵道：
「什麼老鴇、媽媽的，我怎都聽不懂？」

「嗄！你不知道老鴇、媽媽就是妓院裡的頭兒嗎？」

無痕尷尬一笑，師父雖說過妓院，但卻沒提得這般清楚。

「呃，這也難怪，左叔叔說你是復仇嶺來的，應是剛下山未久，不曉得妓院自是應當，反正那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專吃姑娘血肉，可說是天底下最無人道的地方了，唉！卻沒想到標榜武林正義之師的血債令，竟就是要將霜兒姊姊賣入這殘忍的地方哩！」

無痕一愣，好似早拋去的惡夢又要臨身，有些狼狽地想躲，可湘兒卻早不容分說地開始述說別後的情況。

湘兒忽爾意氣昂揚、忽爾悲傷、忽爾又氣憤難抑地巧說，惹得無痕離不開視線，被寮起的心緒又自起伏不定。

慕天行終於還是死了，左孟殘帶著遺憾被招回了聖劍山莊，只剩湘兒，仍自不死心地妄想救出慕天霜。

要去就她嗎？她可是強龍寨匪徒之女！慕陽白或許也是害了小雙兒的人之一。

無痕忽然了解寒驟的感受，矛盾的心思糾結難解。

可湘兒卻是猛地將她精緻可愛的小臉貼近無痕鼻尖，一雙小手緊緊地揪住無痕衣袖，滿臉希冀地切切說道：
「能遇著大哥真是太好了，我們一起去救霜兒姊姊好不？」

無痕驚了一下，意識終是歸回到那個一心復仇的無痕，適才被湘兒感染的憤慨驀地散去，取而代之的只有冷漠。

「你左叔叔呢？」

無痕輕輕卸下湘兒扯住他衣袖的小手，別過頭去，冷淡地說道。

「選盟大會就要到了，左叔叔趕著回去，管不著霜兒姊姊，可我不管，只要想到霜兒姊姊將要像個畜牲般被當眾議價、競標，甚且賣入娼們、飽受揉躪，我怎麼也不忍心，所以趁著夜半，便跑了回來，幸虧在山徑上遇著黑珍珠，馱著我整夜奔跑，要不，現下早被左叔叔抓了回去。」

湘兒輕撫著烏雲烏亮的馬背，愛憐地輕說：
「大哥，你說，這不是老天幫我麼，牠定是著要我去救霜兒姊姊，定是這樣兒！」

無痕不語，感覺到烏雲發亮的雙眼似乎懾出挑釁，是在激他放不下天霜麼？

他恨得舉步就要離去，湘兒不解，追了過來，不死心地慌步跟上，急聲高呼：
「大哥……」

「別叫我大哥，我不是妳大哥，懂嗎？」無痕猛地氣了起來，怒開了聲：
「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早該錯肩而過，慕天行是，慕天霜也是，還有你和你的左叔叔，都是！明白嗎？」

湘兒聞言怔了片刻，隨後又忽地笑靨如花，扯住無痕。

「你是說笑的，是不？你是不可能不管霜兒姊姊的，是不？要不，你也不會因為聽見了她的名兒就發脾氣，就…就對湘兒發火。」

湘兒燦亮亮的眼眸兒毫無心機，直直望進無痕眸底深處，無痕幾乎就要投降，突地，無痕想起一事。

他眼眸一暗，冷冷問道：
「左孟殘是聖劍山莊護劍，那妳又是聖劍山莊的什麼人？」

無痕說著，目光射向湘兒的左小指，只見那小指上包著一層精巧的金箔，渾似那指頭是金鑄的一般，無痕思慮如電，續道：
「妳今年十六了？」

湘兒感知到無痕的目光，有些跼促地別過身子，應道：
「是呀，和我們家小姐同年，瞧！這金指頭！」

湘兒在離無痕兩步遠距離巧翹起她的金小指，可愛地搖了一搖，續說：
「便因為小姐有金小指，做ㄚ鬟的我也沾光，得了個金指環，漂亮吧！」

無痕聞言，心如擂鼓。

是了，當年他接生的小女娃正是折了左小指，若聖劍山莊的小姐也失了左小指，那麼，聖劍山莊便就是他的大仇人了！真箇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你怎麼了，怎地臉色這樣蒼白？莫要生病了才好呀，我們還要去救霜兒姊姊哩！」湘兒緊張地揪著無痕。

無痕哼笑了聲，比哭還難聽，湘兒眉頭皺了起來，她擔心地伸掌就想貼上無痕額頭，好瞧瞧他發燒沒。

無痕快一步攔下了湘兒軟若凝脂的小手，沉聲說道：
「若我助妳救回慕天霜，妳就送我一封進入聖劍山莊的選盟帖，成嗎？」

湘兒歡笑。
「當然成，原來大哥也要去看選盟大會呀！」

湘兒一高興，又大哥長大哥短地稱呼起來了，也無理會無痕並無搭腔，逕自拖著無痕探路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