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飛霜劍無痕》...........作者：秦小淇

【第二章】寒露侵霜，仇濺血衣(二之三)


寒驟聽得無痕腳步微絆的聲響，猛地回頭，見著了無痕，如鷹般的淚眸突地射出精光，刺中無痕。

「是你殺的嗎？莫老三是你殺的嗎？」

寒驟眸子瞬間已轉成一種爆烈的噬血黑眸，與無痕先前的認知完全不同。

無痕全身的戒備不自覺地升起，長久訓練來的冷靜語調又自然地逸出他的唇際。
「沒錯。」

「你該死！」寒驟怒喝著，猛地抽出四指般寬的薄刃長刀往無痕劈去。

寒驟勢如狂風，刀劈雖是雜亂，卻招招狠辣，要人性命。

無痕雖感到莫名其妙，但也被逼出了怒氣。

無痕劍倏地出鞘，在一陣刀劍交鳴之後，稍稍擊退了寒驟。

「你瘋了嗎！」無痕怒喝著，就著眼角餘光，他望見適才交過手的黑衣人悄悄圍了過來，心裡不免有些急了，只想快些脫離寒驟的纏鬥。

「為什麼要殺莫老三？他與你有什麼仇！」

寒驟掄刀仍是一陣砍殺，刀勢一招緊似一招，只攻不守！

無痕沒見過這般拼命的招勢，更擋不了刀鋒夾帶而來的寒風迭迭，一時之間無痕劍使就不開，突地嗤的一聲，左袖被劃破落了一片。

「搞什麼？不是你要我來救人的麼？」無痕氣極。

「可我沒要你殺人啊！」寒驟吐出悲語，無痕更是怒極。

「爭鬥之間難免會有錯手，更何況莫老三手段歹毒，死在自己的毒氣中倒也是究尤自取，怨不了人！」

「我就是要怨你！」

寒驟竟是撒潑起來，無痕終也怒翻了心，口不擇言喝說：
「若當真要怨，該怨的也是你自己！就是你要我來殺莫老三的，你明不明白！」

此話一出，寒驟猛地止住了刀勢，呆愣當場。無痕也趁此時機，悄退了一丈，而此時，為首的黑衣人出聲了。

「他說的是真的嗎？阿驟，他真的是你叫來救慕老賊一家的！」

「我……」
寒驟臉上猛地升起濃重的懊喪、悔恨、以及羞赧；他語氣頓住，無力再說，卻忽地倒轉了刀鋒，朝自己頸項抹去。

眾人大驚，為首的漢子猛地拋出長鎖，撞掉了寒驟長刀，寒驟猛地跪了下地，叩頭哭了起來。

「是我，是我！我對不起莫三叔，對不起眾位叔叔伯伯，對不起寒家的列祖列宗，更對不起千葉山莊的老老小小！寒驟只能以死謝罪！」

「說什麼鬼話！」使勾的黑衣人劈地一聲臭罵：
「你是老大唯一的命脈，咱七個拜把兄弟的命都他救的，算他再取走就好了，哪怪得到你這半大不大的娃兒身上！」

「是啊，阿驟。」另一個使劍的斯文漢子接口：
「莫三哥不會怪你，你只要記得要殺光慕家人，替他報仇就是了，不需這般以死謝罪。」

「怕就怕你戀上了慕家姑娘，不想殺他們替你爹爹還有千葉山莊眾家兄弟們報仇！」另一個使寬刀的粗矮漢子怒說。

寒驟聽得全身一陣戰慄，瞧在為首使長瑣的漢子眼裡，忍不住一聲嘆息，接口說道：
「阿驟，是叔叔錯了，當初不該讓你到慕家臥底，以為才半年，就算你心軟也不可能與慕家人生出什麼難下手的情份，鬧得現在失了莫老三，真都該怪叔叔！」

「不！」
寒驟猛地吼了起來，眾位叔叔待他的好，他怎會不知！而他又怎能這般三心二意，忽兒要報仇，忽兒又要救慕家人，累得眾人這般奔波勞苦！

他原就是要來報仇的呵，為報千葉山莊滅莊之恨！

寒驟猛地拾起掉落地上的長刀，對著莫老三的屍身叩下頭去，悲聲說道：
「莫三叔，不孝姪兒寒驟在此給您謝罪，自此刻起，寒驟必定以叔叔的遺願為志，為千葉山莊眾人報仇雪恨！」

寒驟說著，雙目懾出血紅哀慟的光芒，緊盯著這僅剩的六位黑衣人，堅定說道：
「姪兒今日所犯的錯，雖然眾位叔叔不加責罰，可寒驟無法原諒自己，……」

寒驟說著，忽地便朝自己左首橫刀一劈，頤長的左臂突地便砍落了下了，眾人大驚，忙要上前，寒驟卻是蒼白著臉，搖頭退了三步。

「姪兒必需懲罰自己，生命既不可棄，就讓我的左臂代主人受過，讓姪兒永遠斬斷自己的三心二意！」

說罷，寒驟對著無痕又是一個頷首，澀聲說道：
「很抱歉讓少俠捲入了這場仇恨，慕陽白原是強龍寨餘孽，我們千葉山莊遺孤領有武林公信發出的血債令牌尋訪多年，便就是要將強龍寨餘孽殲滅，為千葉山莊乃至於無數曾受迫害的人報仇。」

寒驟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殷紅如血的令牌，牌的正中央還書著一個暗紅色，如凝血般的「債」字，瞧得無痕一陣心慌，胸口狂跳，渾身止不住地發顫。

多陰森恐怖的血債令，讓無痕抑不住地想嘔！

似是望見了無邊際的鮮血在漫流，有爹的、娘的、妹妹的、還有許許多多不同臉面的人的，更有莫老三陰晴不定的眼瞳！

無痕駭地狂喊一聲，拔腿轉身就跑。

似是要跑離這恐怖的血債令，卻更似要跑離什麼無痕半懂不懂的錯殺！

莫老三他第一個殺死的人，他第一個殺死的人竟是個如他一般，身負血海深仇來報的人！

他殺了要復仇的人，而救了被復仇的人！

他救了原就該死的惡人！

可，為什麼慕陽白這般不像惡人？

無痕莫名地在山路上胡亂奔跑，他慌不擇路，日升日落，總揮不去錯殺的陰影。

想起自己此行亦是報仇，想不到竟反阻了旁人報仇！

莫老三的臉如影隨形、翻來覆去，最後，竟轉成了自己掩面嚎哭的景象！

夢理的無痕追逐著自己，又驚又駭，似又回到了那日慌雨裡的奔逃哀淒…


誰來救他？誰能帶他逃開這良心的譴責！

無痕無法原諒自己，甚且，心頭周周折折地煩亂極了，該怎麼彌補？該如何弄清？該如何走？該怎麼去？

就在這樣的混亂裡，無痕鬼使神差的又遇著了慕陽白一行人。

也不知道這已是幾日過後，那個豪爽的小公子慕天放已氣絕，大木和小木也不知葬到了何處，只有慕陽白和慕心兩人護著慕天行和慕天霜，四人蜷縮在一處山洞裡。

無痕在洞外聽見了慕陽白和慕天行央求慕心將慕天霜帶走，再次不解為何慕陽白如此看重天霜這女娃兒，若要傳命脈，不多是由男子承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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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陽白嘆著氣。
「霜兒，我們慕家絕了嗣沒關係，可霜兒妳……」

「爹爹，你別要說了，女兒志已若此，你又何苦直把女兒推往門外。」

「若是享福那倒也罷，可如今……」

「老爺。」慕心低沉的聲浪終於響起。

「不要說小姐不願意，慕心也不願意！慕心在老爺府裡避禍已經十年，雖仇家未尋來，但終有一天亦不是要遭到同樣的殺戮？與其那樣死於仇人之手，倒不如為護恩人你而死！我想，大木和小木一定也是這般心思，還有早先已喪命的慕新與慕文亦也是這般兒想；若是要讓小姐走，那請老爺別讓我跟，慕心要陪老爺到最後一刻！」

無痕聽著，內心大慟，心思更是混亂，只能拔腿就跑，他想救他們，可，能救他們嗎？該救他們嗎？

還是，殺了他們替莫老三贖罪？

不！想起莫老三陰毒的言語行徑和慕陽白一行人的慈祥和善，無痕怎麼也無法將所知的訊息和眼見的情景合而為一。

在這樣的荒夜裡，在不知所措的亂走中，無痕踢到了一片凸起，險些跌倒，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小土堆，土推前還立了個小小的石碑，就著月光，無痕禁不住駐足細看。

小小的石碑上佻達地刻著：
「終於過完二十二，從未愧對天地的慕天放之墓　　立碑人　　慕天放」

是慕天放的墓塚！

「他們…都是這般兒為自己立上墓碑麼？」
無痕喃喃自語，不明白惡人如何能這般兒頂天立地，毫無憾恨。

想起慕天放飛揚的眉眼與清徹的嗓音。
「我慕天放來這世間二十一載，倒是做了什麼十惡難赦之事！」

無痕猛地胸口一熱，脫口說道：
「好！我救他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