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飛霜劍無痕》(一之五)........作者：秦小淇　　　　　　　　

【第一章】驟雨淋漓，殘風弄絮



時序匆匆，三年的時間轉眼就過，刑追命終於攜無痕來到了斷劍旁。

十歲的無痕長得比一般人高，想是洛仁的醫書發揮了功用，刑追命不禁嘆息。

無痕炯亮的眼瞳緊盯刑追命，自然也瞧見了那聲慨歎，便問道：
「師父您怎地嘆氣？是無痕的身子骨尚不能令您滿意麼？」

刑追命搖了搖頭，憐惜道：
「師父並非對你不滿意，只是見你身子如此壯碩，皆要歸功於你爹爹的那本醫書，你爹爹一生救人無數，在他死後，我卻要教他的後人如何殺人！」

刑追命又嘆了一口氣，頹道：
「無痕呀，記得這三年來你幫多少藏人治過病嗎？」

無痕傾頭無言，他不明白師父的意思，但他想起了朝雲。




朝雲便是無痕來到九寨溝的第一天，碰著的那個孩子。

早先兩人為了摘採珍貴的藥草而大打出手，後來卻因醫藥磋商，他們反成知己。

朝雲教他藏語，他教朝雲中原文字，然後互相切磋醫理藥性，實驗奇草妙藥。

後來，無痕竟在無意間成了朝雲父親的後援，凡治不好的病痛，都成無痕的責任。

刑追命看在眼裡，免不了想起洛仁，似乎洛仁正藉著另一種型態，繼續著自己行醫的使命。

刑追命撫了撫無痕髮際，替他將吹亂了的散髮束了起來，說道：
「在你調理身子的這段期間，師父常在想，雖然師父從未與你爹爹相處，可你爹爹應該就如同你一樣吧，見人傷病，便生不忍。」

刑追命說著，把無痕轉過來面對自己，他把眼瞳對上無痕眼瞳，認真道：
「無痕，你當真要學武棄醫嗎？這武功一但練下去，便不可能騰得出時間來讀醫書，你已經十歲，練功夫早慢了，若不奮出十二萬分的努力，斷不可能學成下山！所以，你必要決定，是習武還是習醫，二者萬不可兼習。」

無痕想也未想，衝口便道：
「當然是習武了！無痕等得三年，就是等著正式習武的這一刻，師父給我的易經我也早已讀得熟爛，怎麼還會分心旁鶩，不好好習武！」

易經是如意劍法的精神所在，所以刑追命在無痕還未能習武之前，先教了他易經。
刑追命點頭尚未接話，一聲朗亮的語聲卻衝了過來，喝道：
「騙人！臭痕子，你根本就不是習武的料！」

刑追命與無痕抬頭望去，只見朝雲邁著大步，直衝而來。




朝雲虛長了無痕二歲，比無痕高了許多，他一雙大手一探就抓住了無痕手臂，不由分說地扯著無痕便走。

「小痕子別說傻話了，我瞧你是做巫師的料，雖不是咱藏人的巫師，但肯定是中原的巫師，學那殺人的功夫做什？還不快到咱葛米濟去，烏甘、達加、米洛齊，咱大家都在等你。」

朝雲喝著，在他們藏民來說，巫師就是醫、就是大夫。

所以，他管無痕的爹爹是巫師，也認為無痕跟他一樣，將來都要成為一個好巫師。
無痕掙扎著，他知道朝雲一向熱情，也不愛動刀動槍，可他無痕不是這樣，他必須學武，必須報仇，必須殺戮！

「放開我，朝雲！我不是你，我必要報仇，必要學武，我不能這樣一個人躲在這裡過太平日子，我的身上負有血債，你明白嗎？明白嗎！」

無痕舞著雙手掙扎，卻憾動不了朝雲扯他疾走的步伐，逼不得已，無痕右腳一勾，碰的一聲，兩人雙雙跌落在地。

滾了幾圈，無痕終於成功的把朝雲壓到身下，衝他鬼吼：
「不要鬧了！你這樣還是好兄弟嗎！」

「就是好兄弟才不要你走錯路！」朝雲毫不退縮地吼得更大聲。

「族人都說，中原人怕這裡，不是因為怕我們藏民，而是怕你師父，因為這劍岩上有最噬血的斷劍，中原人都怕它；而你現在也要入了這噬血巫呪裡，是兄弟的怎能不阻止？拼了命也要阻止！」

朝雲說著，蠻力一起，又將無痕翻倒在他身下，無痕轉扭著身子，又怒又煩，喝道：
「你不明白，怕祖師爺斷劍的人都是做過虧心事的人，我們復仇嶺，只討血債，不傷無辜！」

「我不管！不管！這斷劍是邪，練武便是入了魔，成了邪，我不要你入魔成邪，不要你那樣！」

無痕心頭一酸，可想起身負血仇，怎麼也不能低頭，尤其師父還在一旁看著。
「好，朝雲我問你，如果有人無緣無故殺了你的阿爹，阿母，阿弟，阿妹，那你怎麼辦？隨他去嗎？還是恨不得殺他千刀，並且砍下他的頭來祭告亡魂？」

朝雲聞言，愣停了手，兩眼哀盯著無痕，茫然道：
「你阿爹、阿母、阿弟、阿妹都是被人殺死的嗎？你怎麼從來沒說？咱藏人是不殺巫師的，那會遭到祖靈的詛咒，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是呀。」無痕趁勢翻身站起，眼神轉往刑追命道：
「所以，我必要練就最強的武藝，好給那惡人最嚴酷的懲罰！」

刑追命眼底懾出光彩，他知道時候終於到了。



他激動地點了點頭，翻手便將無痕以內力吸到身前。

朝雲沒見過這樣的功夫，一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準備好了嗎？」刑追命沉聲一喝。

「準備好了！」無痕朗聲回答。

「好！」刑追命話聲一吐，一股溫熱的內息便自無痕心口灌到了他的雙手。

刑追命雙手虛拂，無痕的雙手便不由自主的跟著筆劃起來。

突地，另一股熱氣從無痕足底竄入，帶得無痕雙足虛踏，猛往斷劍奔去。

「弟子刑追命，攜同徒孫洛無痕，見過祖師爺！」

刑追命喝著，騰飛到無痕身後，如同一隻大鷹，雙手高舉，帶同無痕雙手高舉虛畫幾圈。

斷劍被刑追命迫出的內息震得嗡嗡作響，待得嗡聲激到高處，刑追命帶同無痕一同翻飛上半空中，如雙翼並飛，然後一個鷂子翻身，突飛而下。

斷劍在烈日的映照下懾出一線金光，此時直竄進了無痕眼瞳。

無痕眼一花，同時感到手掌一痛，才發現自己已不知何時將右掌遞到斷劍劍鋒，如殉祭一般，讓劍鋒割上了掌緣。

無痕恍然握住了受傷的右掌，呆望著自己的血慢慢的被那斷劍吸入，慢慢的消失無蹤，無痕突地感到有些茫然。

可無痕不想退縮，他猛地抬眼直視刑追命，問道：
「接下來呢？」

刑追命讚許地微一點頭，右掌再次虛拂，斷劍身旁的劍匣喀的一聲開了起來，一柄雕著雲紋的長劍飛了過來。

「接劍吧。」
刑追命輕喝。

無痕頭一點，雙手伸出，當堂握住了那柄微發著瑩藍光芒的長劍。

無痕雙手顫抖，他沒想到師父這麼早就將劍賜給他，他興奮得雙眼發暈，忍不住，便將劍離鞘抽了出來。

嗡地一聲龍吟，飽滿的藍光衝進無痕眼簾，無痕還來不及眨眼，便見著劍身上，如飛地烙著兩個草體字，正是「無痕」！

無痕從不知道這劍身上竟會刻著自己的名字！他心湖震動，禁不住低叫出聲：
「師父，這……這是……」

刑追命灑然一笑，說道：
「沒錯，這是你的劍，早在幾十年前就煅好，是復仇七使裡的最後一柄，無痕之劍！」

於是，刑追命告知了無痕關於復仇嶺的一切，完成了授劍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