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是他幸福? 還是我幸福? (中文)
是他幸福? 還是我幸福? 事情是這樣的----
那年春日,我們似乎熟悉得像幾世紀前就認識,但陌生得又不知話從何談起。第一次約會,就這樣默默漫步在愛河柳樹下,遙望那水波輕盪,只有偶爾飛燕劃過樹梢,帶來一點春的氣息而已,沒有激情,沒有像小說描述的那種詩情畫意。
我像履行一項人生必經的任務一般,這樣走了老半天,我說要同家,他這才緊張又結結巴巴的約了下次的會面。介紹人就是他的房東,所有讚美詞都往他身上堆,本想肥水不外流,有意介紹自己的姪女,姪女也喜歡。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於是想到我,她說要純情的少女才能配得上她這位房客。但唯一的缺點是老實得「可憐」。相親時,她這麼形容他,我確實好奇。從這次約會中,我體會到個中滋味 ― 淡然無味。然而望著那細水長流的河水,我輕輕點頭,答應了下次約會。
那輕輕的點頭,大概並不代表我的心意。回家後,被音符充塞得忘了約會的事。是命運之神在操縱?抑是心還有那麼一點通?通常夜晚十一點後,是不會出門的。那天練完琴,竟想出外到巷口透透氣。一打開門,突然閃出一條人影,月光下,依稀看得出對方既興奮又急迫的衝到面前來。當我好不容易理出頭緒時,我試探的說:「你五點就來了?」他深情的點點頭,沒有懊惱的神情,也沒問為什麼失約,反而說:「我就知道妳會來。」
誰說他老實得可憐?只一個月功夫,就成了他的俘虜,想逃也逃不了,更重要的是根本不想逃,我沉湎於他的濃情蜜意之中。而生性有個弱點,寧願別人負我,我不負人,何況面對如此癡情加純情的人。說良心話,我的理想伴侶,應該是一個十足感性的人,遺憾是他似乎少了這一點。但「花不可以無蝶,山不可以無泉,喬木不可以無藤蘿,人不可以無癖」,這是自然生態呀!人既不可能十全十美,他的優點足可彌補他的缺點。長輩的話也言猶在耳,嫁給愛妳的人,遠比嫁給妳愛的人,要幸福得多。為了抓住幸福,也為了他南部出差期快結束,相親兩個月後,我的手指頭就載上了訂婚戒子。
有一次夢見我們都是陌生人,醒來時卻發現彼此如此親蜜,異性的接觴大概就是這樣,不是陌生就是親蜜吧!好比生命一樣,前去也好,休息也好,就是不能兩樣兼得。
他說過,他的愛至死不渝,在我看來,他是意猶未盡,還要與我綠訂來生。我的一切苦難,他都要幫我分攤,唯有生小孩以及為人媳婦、嫂嫂的個中滋味,無法分勞。於是他要來世當女的,讓我舒舒服服當個男的。打從開始就表示過,要努力做個標準丈夫、標準父親、標準土木工程師。相伴幾十年來,他已超過標準太多。女同事在一起,難免會比較,於是他成了同事羨慕的焦點。害得她們先生個個要找他算帳,因為他樹立了「壞」榜樣。
只因為他一心一意準備給予,卻事與願違,我一點一滴幫他們的家中興起來,,一血一淚週旋在他們不同個性的兄弟姐妹間。他曾說他比西
我不否認,由於他的真與善,維繫了這段婚姻。也由於他的呵護,而有了一份依持。問題是我不是生長在沙漠,而是在一片肥沃的土地上。我不需要太多的照顧,就能欣欣向榮。我有我的事業,我的思想,我的嗜好,我不可能是他的影子(形影不離)。像在他的厚愛之下,不放心我單獨出門,不放心我開車,不喜歡我獨自搭飛機…。 如果我生長在沙漠,或久病不起,那我們將是一對可歌可泣的恩愛夫妻,因為我必須要他的照顧,於是就沒有了爭吵。
通常的爭吵,都是他給的太多。我不喜歡他對自己的刻薄,孩子們也同感,說爸爸真不懂生活情趣,四個人一起同樂多好,為何只有我們三個人享受,他獨自一個人在旁欣賞。然而他說,看到我們快樂就是他最大的快樂,由不忍心到真正討厭他的作法。但本性難移、他就是有那麼多精力為我們勞苦,看他甘之如飴,也就順了他,不過怨言還是有。
活佛?大概也是忍別人所不能忍的吧。他表示只要能使我快樂的人,他都要感激,即使是男朋友。這不變成他是芸娘,我是沈三白嗎?這點倒令人感動,只是沒試過,不知成效如何。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只要跟我有關,他一概照單全收,所謂「愛屋及烏」。不要說我的朋友,就是我用過的化粧盒,他都不忍丟棄,因為它們曾與我如此貼身相親。此外他孝順岳父以及敬愛內兄嫂,更不在話下。
只是你想想,一天如果沒有晨曦和夜晚,鎮日浸漬於太陽下,不被燒死,也會燒焦。常常為了收斂他的熱度,我總是潑他的冷水,但始終不能退下他的熱度。我說饒了我吧!我被你的愛,壓得喘不過氣來。如果我真正動起肝火來,是有效的,只為了爭取「少愛我一點!」。
歲月如梭,幾十年的時光也一路相伴下來,最後也就任他去愛了,甚至成了一種習慣。國父誕辰一百廿週年紀念日,是我們結婚廿週年。從事歌詞寫作五十年的
“曲徑颶輪相接,巖邊燕子穿梭,岡陵抱翠石嵯峨,隱約遊人個個。
我愛山容嫵媚,問山看我如何,放懷仰首恣呵呵,引動群山笑我。”
縱使我們笑他,看他嚕囌,他還是放懷仰首恣呵呵,依然放任愛上我們的嫵媚、嬌縱。真不能阻止他一路行來,執著欣賞那片巖邊燕子穿梭,岡陵抱翠石嵯峨的雅興。
那年女兒考上音樂系,北上唸書。第一次出遠門,不知她是否習慣?還好她老爸一星期探望她一次,一來解決他思女情懷,二來解決我的牽腸掛肚。但有一晚她撥電話回來,叫父親不要再去看她了,一來不忍心他南北奔波,二來同學都笑她無能,任何事都要爸爸代勞。是的,女兒長大了,事事可以自己料理了。我們要他別去,他一直悶悶不樂。不讓他操心可真不行哩!
「親愛的,喝杯牛奶吧!早一點睡,明天還要上班呢。」我以為他還在生悶氣,他又說﹕「我也不是喜歡去,只是怕她想家。既然你們都反對我去,我就不去了。」一陣奶香撲鼻而來,其實一點也不餓,我還是順從的喝下去,並給他一個會心的微笑。這下他可樂了,直說﹕「我就知道妳會餓。」這種例子多如汗毛,在生活的點點滴滴之中。
朋友都說我是一個幸福的人,但我覺得他比我幸福,因為他懂得欣賞山容的嫵媚,即便山容不斷用背面對著他。
而今,山容曾歷經五分之一世紀的山崩地裂,幾近面目全非,路巳斷,糧食已絕,已退居到自我療傷的境地。然而,我發現,他對山容的旨意一直不曉得、也不想終結。
從他身上,我學會欣賞,而非一味的被欣賞。當暴風雨來襲,浪漫的歌曲在舌尖死亡,新的旋律已從學習中昇起,我領略到一切刺耳的、不諧和的,都融化成一片安適的諧音。我展開既有的雙翼,有如一隻飛渡海洋自由無拘的海鷗。
是他幸福? 還是我幸福?
40年後年老的一對
用整個沙漠去愛一株仙人掌
恩
懂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