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04 16:00:40ikay

繁華落盡,終須一別:給啟瑞

翻過山送你一程,回到這邊山上,恍如一夢。
你已成為這城的一部分,化作春泥、植被,看顧一方風土。
花蓮的歷史裡有你濃墨重彩的一筆。
每個人都有一個關於你的故事版本,共同構成了你的樣子。
知道你是從文字開始,在一中女中聯合文學獎的幾篇文章中瞥見你的文字,也順勢記住你的名字。後來到了成大,那時為了反對濱南七輕工業區開發案,幾個不同社團的人組了一個成大學生工作隊,到七股作漁村調查,工作隊中有成青社的夥伴,因此認識了在成青社的你,心裡第一句冒出來的話:「喔,你就是那個作者」,印象中的名字與人終於連在一起。彼時台南天寬地闊,大家來來去去,用各自的方式加入其中,工作隊在七股做調查、辦漁村生活展、瀉湖導覽,伴隨著抗爭衝撞,成了眾人往後流轉各地的基調與起始。多年以後,看見你仍在花蓮做田野,辦展覽,帶導覽,結合各種議題耕耘在地,時光未曾改變你。
到東華考研究所時,你熱心的介紹同學,介紹花蓮的道路風景,幫忙安排住宿,在你那間佈置的很像沙龍的房間裡聽你們談笑,磨豆子煮咖啡,心中想像著未來研究所的生活,當時的花蓮是個有趣的地方。雖然後來到了另外一所學校,開始了與想像中不同的研究所生活,認識了另外一群有趣的後來你也認識的人。寫論文出田野時,跟著儀式的途中發生嚴重的車禍,住進了馬偕醫院,你正好在隔壁的空軍805醫院當兵,帶一些漫畫來給我,那時正在論文卡關低潮的時候,你偶爾過來聊一下,打開一些出口(聽到你當兵的同伴敘述才知道那時你也是很苦悶的)。
畢業後,我有一些同學們搬去花蓮生活,也自然地認識了你。
你一直在花蓮,這十幾年,我有一些機會去到花蓮,找同學,讀書,你總是在。從酒莊設計到o’rip,你還做過果醬,還有一年跟阿沛到屏東我住的地方,偶爾聽到你正在忙的事情,我總是說不清楚,最後只能含糊地總結一句「很厲害很有才華的學長,做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我自己也在屏東逐漸落地生根,長出各種盤根錯節的網絡,因為大家都在廣義的社區工作的路徑上,新認識的夥伴都與你有交集,連我工作的新同事,也認識你好久。最近一次烏龍事件,就是把讀書時的老師,風災後認識的友人大亂鬥的約在一起,這是最後的一批連結了,我一直以為在花東住久了應該都會認識你。每次跟同伴經過花蓮,就會跟他們提起o’rip還有你。
這兩年因為紀錄片巡迴的關係,比較常到花蓮,我們總是在各自奔忙的縫隙中找一些空檔聊聊,開始有一些具體的合作想法產生,我想過找你來屏東晃晃,轉換一下地方當作休息。
然後,沒有然後了,一切嘎然而止。
告別式裡,看到很多人來弔念你,你跟很多人有不同的介面交集,尤其是花蓮的人,每個人敘述的跟你交會的故事裡,浮現了縱橫交織的網絡紋理,那是你在花蓮用設計、用書寫、用勞動走踏出來的圖案。另外,每個階段的人都來送你,大學社團、當兵的同伴,研究所的同學老師,花蓮社區的人們,因為你真的是一個溫暖善意的人,讓很多人記得掛念。
雖然我們總是淡淡的聯繫,更多時候相忘於江湖,聽到你離開的消息時無法遏抑地悲傷難過,我們認識的時間跨距之大,從青春少年到蒼茫中年,看見你的變與不變,正要開始一起做些什麼,還有很多想法冒出來,也因此,想到你真的不在了,特別難以接受。
我對於扎進一個地方的感知,對於在一個地方落地的想像,有一個部分來自七股時的調查學習,還有一個部分是你自研究所後在花蓮開展的各種實踐。從中部鄉下出發,一路向南,繞過半個台灣抵達花蓮,我停留在屏東,我們的路徑奇妙地相似(而你的才華總能讓沿途繁花遍開,這是我很敬佩羨慕的),此時此地,寄身成故鄉。
書寫這些對我來說是艱難的,漫長的記憶成了破碎的斷片,這兩天跟魚針叨叨絮絮,許多斷片湧上,無法組織。雖然是如此破碎片段混亂的文字,但是對於喜愛書寫與紀錄的你,覺得還是必須將我所記得的書寫下來,加入關於你的敘述之中,作為告別。
還有一些悲傷,大概也是這些年在地方奔波,明白之中的疲累艱難,你可以好好休息了,從此以後,化作千風,去到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再沒有痛苦罣礙。
那麼,就真的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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