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談洪江波的畫 (2/5)

葉狼

　　小時候起，到赴台北唸書前，我都在農村裡打轉，當學生的日子無憂無慮，水稻田裡四季光影變化，打一開始就深深令我著迷，尤其清晨及黃昏，都是太陽最富於表達情感的時刻，我上學因為總必須走路或騎腳踏車經過，有時便會駐足看看，「稻子的一生」便常常讓我領悟生命的神奇及奧妙。

　　在洪江波之前我曾看過多張主題水稻的畫，一張不知畫家名，長長橫畫遠山起伏、閩南式民居、農民一家人、大片黃澄澄稻田，頗有農家樂的氣氛，其餘則都是看黃銘昌畫的水稻田，極擬真，彷彿攝影。

　　他們的畫稻都很漂亮、都是俯視──但洪江波這件「稻穗」(2008，65*53 cm)卻是：(1)完全只畫稻、(2)蹲下來與水稻同高、(3)距離逼近的大特寫，瞧，畫面上除了擁擠、挺拔、精神抖擻的稻穗與稻葉，之外別無它物。

　　這樣的表現很直接，同時亦大膽，因為畫家必須思考到：如何「凝視」單一種審美對象的同時，卻又能產生「豐饒深邃」的觀看感動？

　　我想這幅畫是做到了，至少對我而言，我能感受到畫裡的「不變中有變」及「變中有不變」，請看，整張畫其實就只黃、綠兩色，這是為了表達對農作物的崇敬及感恩，然後，畫家漸層變幻黃與綠的比例，以說明稻穗沐浴在陽光與風裡的心情，這當中還有雲朵、灌溉用水是沒有畫出來但喻意明顯，於是，一位有心的讀者將能在這幅畫上讀出雲在動、風在動、陽光在動、水在動──而稻穗們及畫家正享受於其中，雙雙呼應著更遠處農人們眼中及心中對「豐收」的期待。

　　三月穀擐胎／禾花半晝開／大雨驚榖冇／禾畢趨又來／四月垂轉溝／榖得樂消遙／唱喏謝伯公／糶榖多慮愁／嘿呀囉滴嘿呀依嘟嗨呀囉滴嗨……

　　以上這是客家民謠歌手林生祥所唱〈蒔禾歌〉中的片段，他唱的是美濃，用的是客語，但我覺得完全說中許多台灣農村人們心中的「慮愁」。是啊農田還能保有多久？農業還能操持多久？這一塊塊綠意盎然果菜繽紛的大地，還能美麗多久？將來畫家及攝影家還有多少稻田可以寫生？我在想畫家洪江波是否容許我有這麼多的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