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沒有通勤車潮的星期天早上七點半，俞小樂騎著她的機車，一路順暢地前往天母。

　　今天延續了昨天陽光普照的好天氣，然而在明亮的日光下，可看得出她的眼下有著淡淡的黑眼圈，洩漏出她昨晚沒有睡好的事實。

　　這對她來說是一件非常罕有的事。

　　平常她只要一躺上床，大約不到十分鐘就能睡著，即使是以前學生時代面對各種大小考試，她也完全沒有任何睡眠上的障礙。

　　可是昨晚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要一閉上眼，她的腦中就肖現關子濤的俊臉，甚至不斷地回想起他抱往她的畫面。

　　雖然她一直告訴自己，那只不過是一場戲，他也為此向她道過歉了，她根本不該胡思亂想，可是即使明知道他並不是因為喜歡她才那麼做，她卻還是無法控制地不斷地想起被他抱在懷中的感覺。

　　後來好不容易終於睡著了，她又夢到了同樣的情景，然而不同的是，夢中的關子濤最後不僅沒有鬆開手，甚至還用專注的眸光凝望著她，說他是真心喜歡上了她。

　　這個夢讓她在清晨五點醒來之後，心情更加的紛亂，就這樣睜著眼睛一直到天亮。

　　「不可以，不可以，不能再這樣胡思亂想了，否則今天我要怎麼自然地面對他？快點冷靜下來！快點、快點！」

　　俞小樂伸手敲了敲頭上的安全帽，用力深呼吸幾次，甚至一連騎車一邊背起了唐詩，就為了轉移注意力。

　　十多分鐘的車程之後，她來到關家的別墅，卻在大門外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李民德正坐在他的機車上抽著煙，看起來像是在等人。

　　「咦，他怎麼會在這裡？」俞小樂驚訝地低語，不過，既然被她遇上了，這次她一定要問清楚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還錢！

　　當俞小樂停好車，正想走過去的時候，李民德一看見她，立刻快步走了過來。

　　他這個舉動讓俞小樂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原本以為一看見她，他最有可能的反應是立刻騎車落跑，想不到竟然還主動走過來。

　　難道他是在等她？可是不對呀！他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工作？

　　當俞小樂滿腦子都是問號的時候，李民德已來到她面前。

　　「小樂，我是來還錢的。」他開門見山地道明來意。

　　「還我錢？」俞小樂詫異地瞪大了眼。

　　「喏，這是十萬塊現金，絕對一張鈔票都沒有少，你可能點點看。」李民德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袋。

　　俞小樂愣愣地接過，看著手中那個挺有份量的信封袋，忽然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前天遇見他的時候，他看起來就是一副不打算還她錢的樣子，怎麼今天卻突然特地跑來還錢？「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疑惑地問。

　　「是你老闆告訴我的。」

　　「什麼？我老闆？」俞小樂一臉驚訝，「你是說關先生？」

　　李民德點了點頭，道：「小樂，錢我已經還你了喔！還請你高抬貴手，饒了我吧！」

　　高抬貴手？饒了他？這麼重的用詞，讓俞小樂更加困惑，她哪有什麼能耐可以對他怎麼樣？

　　「拜託、拜託，小樂，請你告訴你老闆，錢我已經還你了，別讓我丟了工作啊！」李民德一臉懇求。

　　昨天傍晚他接到公司副理打來的電話，副理警告他，如果不立刻還俞小樂十萬塊，不僅以後不用再去上班，甚至還要報警來辦他！

　　他簡直快嚇壞了，怎麼也想不通俞小樂怎麼會和公司的副理扯上關係，再說，當初他雖然沒有寫下借據，但是如果真的鬧進警局對質，他應該也是吃不完兜著走。

　　掛斷電話之後，不到半個小時，他又接到自稱是俞小樂老闆的男人撥來的電話，命令他今天一早八點之前，必須帶錢來還俞小樂，還將這裡的地址告訴他。

　　照這情形看來，是俞小樂的老闆知道了這件事，所以透過關係幫她討回這筆錢。

　　為了怕真的鬧進警局，他也只好趕緊籌錢，今天一大早就乖乖照著地址找了過來。

　　正當俞小樂一臉錯愕的時候，身後的雕花大門忽然被打開，穿著輕便休閒服的關子濤走了出來。

　　剛才他早已透過監視器看見了李民德，算算時間，俞小樂也該到了，於是他就出來看看情況。

　　李民德雖然沒見過關子濤，但也立即猜出了他的身份。

　　「關先生？我錢已經還給小樂了。」李民德必恭必敬地說，就怕萬一惹毛了這個男人，自己會倒大楣。

　　關子濤輕應了聲，沉聲警告道：「你要是再敢動小樂的歪腦筋，再敢騙她，我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不會了、不會了，我保證再也不敢了。」李民德忙不迭地保證完，期期艾艾地問：「那……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關子濤冷冷地說，沒給這個惡劣的騙子半點好臉色看。

　　聞言，李民德如釋重負，立刻跳上他的機車，一溜煙地離開。

　　俞小樂看著他騎車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信封，還是覺得這一切真像夢境一般戲劇化。

　　她轉頭望向關子濤，忍不住好奇地問：「關先生，你怎麼會知道他跟我借錢的事？」她記得自己不曾告訴過他呀？

　　「前天晚上，你不是和朋友在路邊遇到那個傢伙？我剛好在一旁的車上，聽見了你們的對話。」

　　「啊？」

　　俞小樂……一臉驚訝，仔細地回想著，卻對當時一旁停著什麼車子沒有印象，因為那時候她們注意力都在李民德那個可惡的傢伙身上。

　　「可是……他那天不是騎車跑掉了嗎？你怎麼會查出他的身份，還有辦法幫我要回這筆錢？」

　　「我記下了他的車號，請開徵信社的朋友查出他的身份，發現他剛好在我大表弟的公司上班，就撥了通電話，請大表弟稍微幫個忙。」關子濤輕描淡寫地道。

　　俞小樂聽得目瞪口呆，雖然他的神情和語氣一派輕鬆，彷彿一切只是他隨便彈個手指就行了，但是仔細想想，其實是大費周張呀！

　　「謝謝你。」她由衷地道謝。

　　「沒什麼，只是小事一樁。」他幫她要回這十萬塊，也算是對於昨天未經她同意就要她假裝是他的女朋友這件事作個彌補。

　　俞小樂搖了搖頭，一點兒也不認為這只是小事一樁。

　　「不管怎麼樣，真的很謝謝你，我欠了你一個超大的人情，要是將來有什麼需要，你儘管開口，我一定全力以赴！ 」

　　關子濤正想告訴她別放在以上時，身上的手機正巧響起。

　　「喂？關子濤。」

　　「子濤啊，是我，楊伯伯。」

　　關子濤一僵一，想不到竟然是楊心卉的父親打來的。

　　他想說什麼？幫他女兒說情，希望他們復合？

　　電話另一頭，楊父開口道：「子濤，你應該知道心卉回台灣了吧？剛好她明天生日，你也知道她愛熱鬧，所以我和你楊伯母打算明天晚上在家裡替她辦一個盛大的生日派對，邀請親朋友好友們參加，大家一起幫她慶祝一下。」

　　關子濤皺起眉頭。雖然楊伯伯沒有明說，但既然都打這通電話來，雖然是希望他也能出席。

　　「不好意思，最近我工作很忙，明天恐怕沒有辦法出席了，而且，我跟她是不可能復合了，還請伯父見諒。」他直接把話挑明了說，不留半點曖昧的空間。

　　楊父在電話那頭歎了口氣，充滿遺憾地說：「當初你們會分開，的確是心卉的錯，不過……你真的不能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嗎？畢竟都這麼多年的感情了，而她也是一時糊塗，才會做錯事。」

　　關子濤知道如果現在他的態度有任何遲疑，恐怕將來還牽扯不完，於是道：「我想，她應該告訴過伯父，現在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吧？」他說著，對俞小樂投以一抹抱歉的眼神。

　　俞小樂立刻笑著搖了搖頭，表示不介意。

　　她告訴自己，別這麼小氣，能夠幫他解決麻煩是一件好事，況且他費了這麼大的工夫幫她要回了十萬塊，她也該有所回報才對。

　　電話那頭的楊父沉默了一會兒，才又接著道：「她確實有說，只是她不相信那是事實，認為是你故意說來氣她的。子濤，如果你真的交了個女朋友，那你明天更應該攜伴前來，這樣或許心卉就會徹底死心了。」

　　「我得先問過我女朋友的意願才行，畢竟她可能不會想參加那樣的派對。」關子濤語帶保留地說。

　　「那你就問問她吧！希望明天可以看到你們前來。」

　　結束通話之後，關子濤望著俞小樂，濃眉微皺。

　　雖然若能讓楊心卉徹底死心是件好事，但是他怎麼能自私地要求俞小樂陪他演這一齣戲？

　　俞小樂看出他的遲疑，主動問道：「需要幫忙嗎？」

　　關子濤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其實也不是什麼非幫不可的事。」

　　那時他未經她的同意就突然將她抱進懷中，已經很過分了，他可不希望再讓她覺得不舒服。

　　「先說說看嘛，到底是什麼事？我剛才不是都說了嗎？只要是我能幫得上忙的，儘管開口，你總要給我一個報答你的機會呀！」俞小樂揚了揚手中那個裝了十萬元現鑫的信封袋。這可是一個超級大的人情呢！

　　關子濤望著她認真的神情，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決定先把他和楊心卉之間的狀況說清楚，再讓她自己決定要不要幫他這個忙。

　　「先前你見到的那個女人，名叫楊心卉，她其實是我的前未婚妻。」

　　「前未婚妻？」俞小樂訝異地愣了愣。

　　她本來以為他們只是一對男女朋友，想不到竟然曾經訂過婚。

　　一想到關子濤曾經是那個大美女的未婚夫，不知怎地，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就揪扯著她的心。

　　「半年多前，她背叛了我們的婚約，和另一個男人去了上海，你上回應該也聽見了，原來對方是蓄意誘拐她，並沒有好好地善待她，所以她後悔了，想要回來跟我復合。」

　　俞小樂點了點頭，上次聽了楊心卉的話之後，她就已經大致猜出了他們之間的情況。

　　在她看來，不管當初楊心卉為什麼會選擇另一個男人，這樣的背叛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現在只因為那個男人待她不好，她就想要回到關子濤的身邊，這到底算什麼嘛？那個女人根本從頭到尾就沒有顧慮過關子濤的感受，只自私地想到自己而已！

　　俞小樂蹙起眉頭，不由得為關子濤感到忿忿不平。

　　「對她，我已經徹底死心，不可能和她復合的，所以上次她突然跑來求和，為了讓她放棄，我才會假裝自己已交了新的女朋友。」關子濤歉然地望著俞小樂。「可是想不到，她竟然不死心也不相信，剛才是她父親打電話來，說明天要為她辦個生日派對，如果我真的交了新的女朋友，希望我可以攜伴參加，好讓她可以徹底死了心。」

　　「啊？意思是……帶我去？」俞小樂指了指自己。

　　「沒錯。現在你都知道了，如果你不想參加的話，千萬別勉強自己。」關子濤道。

　　「這個嘛……」俞小樂陷入一陣猶豫。「其實我是很樂意幫忙啦，只不過你們說的生日派對，應該是穿著正式的禮服，大夥兒喝喝香檳、跳跳舞那種吧？」她雖然沒有參加過，但好歹也曾經看過電視劇裡演過類似的情節。

　　見關子濤點了點頭，俞小樂臉上浮現一絲苦笑。

　　「我的衣櫥裡全都是像這樣的衣服。」她指了指身上的棉質上衣和牛仔褲。「要是我真的穿這樣去，一定會害你被人恥笑的。」

　　「這一點倒是不用擔心，如果你願意幫忙的話，穿著打扮的問題就交給我，我會請Miss杜協助你，幫你打理好的。」關子濤開口承諾。

　　「如果這樣的話，那當然沒問題，不過話先說在前頭，我沒見過什麼大場面，萬一不小心出糗……我是不介意被嘲笑啦，就怕害你丟了面子，畢竟我是假扮你的女朋友呀！」

　　見她一心為他著想，關子濤的心裡湧上一陣難以言喻的感動。

　　「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出糗的。」關子濤笑著保證。

　　望著他俊美迷人的笑容，俞小樂的心跳忽然亂了節奏，淡淡的紅暈也立刻浮上她的雙頰。

　　為了掩飾自己的反應，她趕緊說：「啊！我好像聽見多多抗議了，我得趕快進去陪它玩才行，不然等會兒又要被它撲倒了。」

　　關子濤望著她匆匆奔進大門的身影，黑眸中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

　　雖然她剛才很努力的想要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但是他可沒忽略了她剛才那羞怯臉紅的反應，而一想到她那些反應全都是因他而起，他的胸口就驀地湧上一股暖暖的熱流。

　　他跟著邁開步伐走進大門裡，看見她已經開心地和多多玩耍起來，聽著她銀鈴般的笑聲，他的心情也跟著飛揚。

　　回想起來，雖然她來當狗保姆的時間不算長，兩人相片的時間也並不多，可是只要有她在，他似乎就覺得特別愉快，而且她那燦爛的笑容彷彿擁有高度的感染力，總讓他不自覺地跟著勾起嘴角，彷彿有她在的地方，週遭的一切也會跟著明亮、美好起來。

　　關子濤駐足在一旁，望著那一人一狗開心嬉戲的畫面，雖然明知道書房裡還有很多工作等著他去處理，但他竟有些捨不得進屋了。

　　◎◎◎

　　星期一，原本該是認真工作的日子，但是為了今天晚上的派對，不僅俞小樂暫停一的狗保姆工作，杜珊也在關子濤的授意下，開車前去接俞小樂，準備展開「改造計劃」。

　　俞小樂坐在副駕駛座，有些不放心地問：「今天我不去照顧多多，真的沒關係嗎？」

　　「別擔心。」杜珊安慰道，「我的堂妹會去幫忙照顧，事實上，她也曾經當過幾天的狗保姆，不會有問題。」

　　「那她當初怎麼沒有繼續下去呢？」俞小樂好奇地問。

　　杜珊笑著搖了搖頭。「還不是因為多多太好動了，只照顧個一天、兩天還可以，要是長期照顧，她可吃不消。說起來你真的很厲害耶，竟然可以勝任這份超級累的工作。」

　　一開始，杜珊根本不看好俞小樂，想不到歷任中個頭最嬌小的狗保姆，竟然表現得最好。

　　當然，這也讓杜珊大大鬆了一口氣，她可不希望過沒幾天又得重新特色新的狗保姆人選。

　　「沒有啦，多多只是需要有人陪著它而已，其實它很乖的。」俞小樂謙虛地笑笑。

　　「好了，反正多多的事情，你就別擔心了，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做，那就是將你從頭到腳全部大改造！」杜珊興致高昂地說。

　　昨天晚上關子濤已經打過電話給她，告訴她今天的重責大任了。

　　對於老闆和楊心卉的過去，身為秘書的她當然很清楚，而她的心裡也對楊心卉的作為相當不認同。

　　既然今晚的生日派對是為了讓楊心卉相信俞小樂真的是老闆的新歡，那她當然要想辦法讓俞小樂變得更加美麗動人，那才有說服力。

　　杜珊將車子停在靠近台北101大樓的停車場裡，她轉過頭，仔細端詳俞小樂的臉。

　　其實她一直覺得俞小樂長得非常甜美可愛，只是沒有美麗的衣服襯托，更別說是髮型和彩妝根本從來就沒有用心打理了。

　　「好，今天呢，我們就先去美容院一趟，請設計師幫你做個新造型，再去挑一大套適合的禮服，然後選一雙漂亮的鞋子，最後，再去珠寶店選購幾件搭配的珠寶首飾。」杜珊不愧是專業的秘書，已事先排好了所有的行程。

　　「啊？還要買珠寶首飾呀？」俞小樂一臉詫異。

　　做造型、買衣服、選鞋子，這些必要的行頭配備她可以理解，但是連珠寶首飾也要添購，會不會太誇張了點？她只不過是假扮一個晚上的女朋友而已呀！

　　「當然囉！珠寶首飾怎麼可以省呢？你也不希望害老闆失面子，讓別人私底下說他是個對女朋友吝嗇的人吧？」

　　「呃……」俞小樂一陣啞口無言，完全找不出話可以反駁。

　　「總之一切交給我吧，保證讓你脫胎換骨變成一個超級大美女，讓老闆和所有人全都驚艷不已！」杜珊笑道。

　　俞小樂雖然很難想像自己變成超級大美女的模樣，卻不由得想像關子濤用讚美的目光凝望著她的情景，讓她不由得心跳加快人。

　　「走吧！咱們先去幫你做造型。」杜珊帶著她走向一間美容院。「這裡的經理高橋先生是個日本人，他是很資深的造型設計師在國外得過很多獎，我已經跟他約好了，就請他來幫你吧！」

　　俞小樂點點頭，進了美容院之後，乖乖地坐在鏡子前。

　　高橋先生在台灣工作了幾年，中文學得很不錯，他一邊仔細端詳俞小樂的臉型，一邊讚賞地直點頭。

　　「小姐的輪廓很漂亮，五官比例也很棒，只要配上適合的髮型，絕對可以變得更美！」

　　見高橋先生自信滿滿的模樣，俞小樂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心中也不禁充滿了期待，期待今晚見到關子濤的時候，能在他那深邃的黑眸中看見驚艷讚賞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