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13 18:24:58人狼

迷你版悲劇故事

有一個星球叫渦蟲星
許多個世紀以來,渦蟲星就像是白紙上的黑點或是黑紙上的白點一樣,顯眼但是微不足道。如果色彩對比夠鮮明的話,在顯微鏡下甚至可以看到它的運行軌道。
渦蟲支配著那顆行星的年代,現在仍是一個傳說中的時代。
以下所述的這段歷史已無法考據,目前殘存的紀錄只剩據稱為渦蟲a所寫下的回憶錄,不論真假與否,倒是可以做個參考。
「歷史上的意外,幾乎都是以「差異」為同心圓頂點出發。」這是前言中的一段話,然而對渦蟲社會來說,機械性的生活只是處於文明金字塔最頂端的庸人自擾,就像流行性感冒是無法避免的。對雌雄同體的生物來說,個體之間連最基本的二分法歧異性都沒有,又何來以此為基礎,等比級數延伸的事件觸發機率?
在共同意志的保護傘下,當時他們沒有察覺到奉為圭臬的「須彌納於芥子」這句話其實是指「瀕臨爆發的觸發機制」,而非「小就是宇宙」。
然而,當時代巨輪上滿了油,啟動也只是早晚的問題。

就a所述,某天在它上廁所的時候,尾部突然說起話來。(這點是否是因為隱性突變所致則不得而知,然而現在的渦蟲星政府卻修改了這個部份,改以目前所知且破綻百出的天啟論替代,畢竟讓後代發現「失落的環節」竟然起源於廁所裡頭的渦蟲並非上策。)在a無聲的尖叫裡,尾部說出了行星史上的第一句獨立宣言。
「我要在此宣示,我是雄性。」

a確定門外沒有動靜之後才敢開口。
「不要這麼大聲!」a小聲警告。「你要幹什麼?」
「我受夠摒棄二元論的非自主情操了。」尾部顯得很興奮。「反正我是雄性就對了,你不要跟我爭,讓我自己過過癮就好。」
這隻好奇的渦蟲也開始感興趣了。「那麼我的頭部呢?它會變成什麼?」
「雌性吧。你要這樣定義也可以啦。」尾部聳起來了一下。「不過話先說在前頭,到時除非你把自己切成兩截,否則我們實驗交尾時,你會動彈不得噢。」
「停!」a開始頭痛起來。「你們就這樣隨便切割我的自體意志,根本不公平!雄性是什麼?雌性又是什麼?」
「我不清楚,只是腦中突然有這種概念,大概是渦蟲的亞種吧。」尾部無辜的說。
「我有第二腦了?那可真幸運啊。」a發火了。「那麼請問您,我的性別又是什麼?」

尾部想了一下。「如果你能把自己切成三段的話,你可以用中間那塊再生。」

a去找精神科醫師b,想確定渦蟲有沒有患精神分裂的可能性。但是它也沒有合理的答覆,只是建議a可以嘗試無性生殖,把「叛徒」分裂出來。然而在a複製出了渦蟲a2之後,它卻仰起頭來,講了一句讓a差點泡食鹽水自殺的話。
「我現在要爭取身為雌性的合理性。」
「我不是跟你說過切割是最容易的方法嗎?」尾部的聲音傳來。「瑕疵品再怎麼量產還是瑕疵品嘛。」
「好啦,只要你閉嘴,我就當雄性,可以嗎?」與a2站在一起,a突然覺得有些奇異的不安,但是尾部顯然很有興趣,甚至急著提出輪班交尾的合約。
「這下可好。」他想。「本來這一切不是簡單許多嗎?」

a的消息引起了渦蟲聯邦的密切關注,一天經歷數十次的基因分析及治療對他來說已成了家常便飯。科學家甚至建議把他剁碎,由再生的碎片中篩選出純粹的優良種。a及尾部對這種事皆極力反對。
「我不是一夫多妻制擁護者。」尾部說。
「我怕痛。」a的表情非常難看。

就像是觸發機制全部啟動了一樣,其他的渦蟲都開始出現這種變異。
「我都不確定自己是誰了。」b訴苦。「尾部及頭部每天都在吵,上次我在看水生動物運動畫報的時候,尾部一直盯著照片上的選手頭部看。然後頭部就開始慫恿我把自己砍成兩半,它說這代表伴侶契約的終止。」
「那你就試啊。」a露出同情的苦笑。「大不了就自體生殖,否則你一定會瘋掉。」
「現在分裂需要申請執照!還要簽切結書,表示自己會負責複製體的死活!」b大吼。「每隻渦蟲現在都想把自己撕成兩半,可是政府養不起突然暴增的居民!」
也因為如此,對分裂結果不甚樂觀的市民都打消了這個念頭。
路上開始出現倒著跑的渦蟲互相追逐的情況,就像一群相吸的扭曲大磁鐵。然而這些頭部與尾部被逮捕之後卻不能解釋自己的行為動機,只使用了一些介於抽象與理性間的空洞詞彙表達莫名的衝動。也有一些例外,渦蟲f的尾部一直抓著其他的尾部不放,之後由警方核准強行切除,這件事又引發了不小的爭議。
根據a的紀錄,他認為這些新發明的詞句是「連結我們具象化的情緒與物質世界的劃時代創舉。」,無視於政府的「二元合併,掌控自我意志!」宣導,他偷偷記下了幾個名句藏在字裡行間中,這些被評為突顯不必要差異的煽動文字,在新世紀到來,音樂與文學藝術普及化之後,倒是成了那行星的慣用語。

惹人遐想的頭
健美的尾
像尾部的頭
像頭部的尾


不過,現在受詞已經不再是「頭」或「尾」了。
當然,也有居民質疑這些形容詞不應該直接套用於特定位置,他們認為所謂的「差異」其實就是由此而生。就像電視主持人宣導頭尾區分廢除一樣,這些形容詞也應該由全體共用,發起抗爭的是渦蟲e,也就是原來的a2。
「我不是a那傢伙的複製品。」她申請改名的時候振振有詞的說。「所以我把a倒過來成為e,必要的手續已辦理妥當,a也沒有異議。」
「這事可是頭一遭。」戶政處人員端詳著文件。「但是我們已經登記有渦蟲e了,他怎麼說?」
「或許這是建立共同家庭制的好時機。」a2神秘的笑了笑。

e成了各方的焦點,整件事的始作俑者a已經沒有人注意,這點使他十分欣慰。處在一群雌雄同體的渦蟲之中,e以擁有獨立的性別而自豪。然而其他的謠言也紛紛傳出,自稱是e體內的雄性意志所口述的新聞稿躍上了水生動物畫報的頭版,學術界也開始爭論性別的區分究竟是自然的演化還是心理學上的特異現象。
有頭部拖著倒楣的主人帶著衝鋒槍走上街頭,只為了申請把尾部集體切除。也有尾部開始拒絕發言,以突顯頭部存在的荒謬性。
「頭部是維生的地方,從這點就看出頭部是處於主動地位的。」頭部代表發言。
「單靠自體生殖是不夠的!缺少了尾部器官根本無法有性生殖,就算是e也保有她的尾部啊。」尾部代表反駁。

局勢越演越烈,最後老邁的權威學者d經由邀請針對此一亂象研究對策,原因無他,因為他的頭尾相處最好,也曾替許多徬徨的頭尾提出建言。

螢幕上的老學究咳了一聲,群眾屏息以待。
「我可以理解各位的執著,因為我們本是雌雄同體。」他清清嗓子。
「可是,咳,我想說的是,我們究竟是怎麼分辨頭尾的呢?這一切都是造物主的旨意啊。沒有人規定哪裡是頭,哪裡是尾,再加上現在諸位頭尾各有一顆大腦,所以說啦,咳,和平共處不是很愉快的事嗎?」
接下來沒有下文了。

電視前的觀眾看著d的頭部突然發狂的撕咬著尾部,在e率眾炸開電視台的大門的巨響中痛的打滾。接著安全人員開火射擊,卻被自己的尾部奪下武器。不論是渦蟲的頭部還是尾部,他們首次面臨了比身分認同更危急的情況,也就是本質上存在與否的問題,形而上學已經無法餵飽他們了。

「自體分裂內戰」(又名審判日戰爭)正式爆發。
渦蟲互相啃咬對方,企圖把雙方撕成兩半。各種破壞式兵器也被投入戰爭中,幸好它們本來就有斷體再生的機能,因此戰場景象並非如諸位想像中的血腥,只是雙方對於由殘骸爆炸性再生的複製體實在感到吃不消。

在每隻渦蟲都無法負擔堆積如山的複製體所需的兵糧之後,戰爭終於落幕。
然而沒有一隻渦蟲是完整的。
這件事成了一個分界點,從此頭尾的自主意識隨著斷成兩半的身軀正式演化成了不同的性別。
接下來就像a的註腳一樣:
「由於造物主的奇蹟,這些軀體不斷個別分枝演化,長出了四肢,由魚類經歷爬蟲類再到哺乳類,最後靈長類文明在這顆太陽系的藍色行星萌芽。有性生殖掩蓋了一切舊時代的罪惡。」

至於a又演化成了什麼呢?
嗯,或許他正在打這篇文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