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戀愛的嚮往，有多少是來自小說與戲劇中呢？聽說戀愛是甜甜的，喔不，聽說戀愛還是酸酸甜甜的。兩個人會一起開心，兩個人會一起哭泣，笑中帶淚，淚中帶笑，淚是鹹的，心是甜的。既期待又害怕受傷的心態，卻依然初生之犢不畏虎，等待第一次愛情的到來。

而關於對象，對於年長於自己的人的愛慕，一說是年少時缺乏父愛，所以需要從年長戀人身上找回一種補償。但是也有一種人是因為從小就太不缺父愛，所以依然從年長戀人身上找回過往的眷戀。

但是繞了一圈，其實溫蒂衛還是屬於前者。從小他的父親就在北方駐紮當兵，往往不見父親身影的他，是在母親的呵護下長大。當父親偶一回來，也總是嚴厲地斥責溫蒂衛不夠男人之處（男孩子怎麼不多出去運動？男孩子怎麼走起路來那麼沒有擔當？男兒念什麼中文系？)。記憶中，他顯少得到父親的認同。於是在青少年時期，他開始不再在乎他父親的想法。於是當他父親說，「你真沒男人樣，丟盡了我這軍官的臉，反正你在國內也沒什麼出息，還不如出國見識見識世面好了。」溫蒂衛毅然決然地從大學二年級休學，轉到美國的語言學校從新開始。

這的確是從新開始，在大陸胖到100公斤的溫蒂衛，因為剛來美國人生地不熟的，又不適應環境，和同住的親戚又不是挺合，當然再加上多少是刻意的，半年下來他體重也掉到75公斤，正符合他185的身高。在新買回來的鏡子面前看著新的自己穿著新買的合身襯衫，他感到煥然一新。新的自己穿著新買的窄版牛仔褲去第一次新去的club（Rage)，新換到的電話再也不會打不通，他交到新朋友了。

他脫去的不只是贅肉，他脫去的還有無形的自卑感。當年肥胖時在大陸受到同儕的排擠，現在這情況已不復見。所以理所當然地，為了更進一步感到自己的褪變，他開始渴望他以前從不敢想像過的戀愛。

似乎更理所當然地，他的目光開始看向那些年長他的熟男們。

所以當熟男James牽著他的手，扶著穿著惡魔翅膀和小尾巴的溫蒂衛進車內，溫蒂衛的臉又熱了起來。他幾忘記以前說的，認識一個人要花六個月的時間去認識了解，當心動的時候，理智早已不知道丟到哪裡去。所以溫蒂衛完全沒注意到James也同樣扶著穿天使裝的Lady HaHa上車。

Santa Monica 大道在West Hollywood的這一段，每到萬聖節時，都會封街。此時不只是同志，各種人都會來這裡共襄盛舉，有一般情侶，有攜家帶眷的。幾乎人人穿著奇裝異服，拍人也被拍，嚇人也被嚇。

一輛BMW開進SantaMonica大道旁的停車場，車窗降下後，一隻穿著白色手套的手伸出來，拎著20元美鈔給收票的墨西哥人。待車停好後，車門一開，一雙白色靴子踏在地上，茱利亞王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扶著車座墊，好引起自己的身子，長長的白色裙擺隨著他的動作在車座上唰唰滑落。站好後，他順了一下頭上的白色大淑女帽，抿一下上了粉色唇膏的嘴唇。

同時另外三道門也打開，先是一隻穿著黑色高根鞋的腿先落地，再來是另一隻黑色高根鞋連著紅色絲襪的腿落地，兩雙腿站直後上面是一條粉紅色迷你裙和一件露乳溝的性感女服務生襯衫，凱利高甩了一下夢露式的金色短髮，說：

「能坐BMW來，Ifeel so CHIC！」

另一個臉上還有鬍鬚根的假女人，穿著一身囚犯服，在胸前塞了兩顆假奶，只穿了球鞋在車門旁伸著懶腰說：

「你不是chic，你是chick」

 Kei穿一身旗袍，腳下也是一雙球鞋，一下車就牽住凱利高的手。

凱利高：「少在這裡貧嘴了，還不快找那見色忘友的溫蒂衛。」

凱利高牽著Kei的手走向外面，走沒幾步就大叫：

「天哪！到底是誰提議要扮女人的！高跟鞋快殺死我了！」

珍妮李：「是我提議的，可是我可沒要你穿高跟鞋。」

凱利高：「扮了當然要扮到底！你看茱利亞王那一身白色禮服，白色手套，白色靴子，還有白色大淑女帽，多有誠意！多有溫州大家閨秀的感覺！」

茱利亞王一副哭喪臉的樣子，說：

「嗚呼～我不要被同學看到，看到熟人我一定要立刻用帽子遮住臉！」

他們就約在Rage的門口，溫蒂衛還有James還有James的朋友已經先到了。在看到溫蒂衛並和他打招呼前，一看到James扮成神鬼戰士的羅馬戰士，下身一件像短褲的戰甲和戰靴，上身裸露，方正的兩塊厚胸肌，六塊腹肌結實地疊在一起，兩條側股溝線紮實地陷進金色戰甲裡。連原本對他沒興趣的凱利高都眼睛一亮。

「天哪，原本就知道他身材比Jim還好，但沒想到會好成這德性！」

「凱利高克制點，你裙子都濕了。」珍妮李捏著凱利高的屁股說著。

同時Kei也捏著凱利高的手腕，兩人都把凱利高給捏痛。

穿著天使套裝的Lady HaHa飛舞過來，說：

「我穿這樣，美…」

「很美！」茱利亞王不待HaHa說完，就回答。

Lady HaHa開心地挽著茱利亞王的手，說：

「我們都穿白色衣裳，我們果然心有靈犀一點通。」

珍妮李在凱利高耳邊小聲說：「都搞過10了，當然心有零犀壹點通。」

凱利高：「真是歃精為盟的好姊妹了。」

集合完後，一群人在擁擠的人潮裡穿梭，不時地停下來和其他路人合照。Weho是越晚越熱鬧，這樣走走停停，你等等我，我等等你，才逛了要一小時，每個人都已經腿酸了。於是他們走到賣食物的攤販前，這一長串臨時搭建的棚子，賣著美式食物，墨西哥食物，中式料理等。

凱利高點了價不廉物不美的熱狗，走到棚子的側邊，加著蕃茄醬和黃芥末醬。Kei跟在一旁，一直瞪著凱利高。

「你一直在看James。」

「我沒有一直在看James，我一直在到處看人。」

「你明明就一直看著James的身材。」

「是James那麼高大，胸肌一直擋到我的視線！」

Kei又不說話，只是瞪著凱利高。

凱利高也不說話，顧著吃自己的熱狗。他覺得Kei是有點無理取鬧，他最近已經開始覺得，明明Kei年紀比他大好幾歲，但是怎麼反而平常都是凱利高去哄他比較多，明明凱利高才是一個應該被哄的底迪。當然這關係從當初Kei在車上逼問凱利高為什麼都不對他放開心時，就可見端倪。只是凱利高沒想到交往後，Kei還是一樣沒有安全感，甚至變得更嚴重。

一想到Kei會那麼黏著自己，或許是利用他去忘記Lady HaHa，凱利高就覺得不爽。

所以凱利高把吃完的垃圾用力丟到垃圾桶。

然後Kei突然抱住他。

「搬來和我住吧。」

凱利高兩手抓著Kei的肩，問：

「怎麼了？」

「沒怎麼，我只是想要每天都和你在一起而已。」

這一刻，凱利高想起以前也曾經有某個人抱著他說，「我好想和你結婚」，雖然聽起來很不實際，但是凱利高實在是無法抵抗這種如同承諾的情話。

這一瞬間，往日情懷全擁上了心頭，凱利高沒想到他還能聽到有人和他說類似的話，他都忘了聽到這種話時感覺會有多幸福。所以他失去理智，緊緊擁住Kei，Kei也緊緊擁住他。

凱利高的頭靠在Kei的肩上，臉頰貼著Kei的臉頰，閉著眼感受Kei身體的熱度，閉著眼享受心頭上的溫暖。

一陣風吹起，凱利高覺得有點冷，他微張雙眼，想起了當初的那個人，說完這句話後兩個月就甩了他。那陣風竄進了他心裡，他感到心寒，一隻手卻把另一隻手腕給抓疼了。疼到他放開抱住Kei的雙手。

「我這邊租約還有半年，到時再看看吧。」

「喔…好吧。」

Kei看起來有點失落，凱利高笑著哄著他，抓著他的手往其他的人的地方去。

在Kei沒看到的時候，凱利高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因為人多嘴雜，有人想往東走，有人想西跑，一下有人走失，一下有人跑去見別的朋友，這樣一輪下來，大家的精力都被耗光了。凱利高他們決定離開Weho，去Denny’s吃個宵夜。沒穿衣服的James是受了風寒，所以說想先離開。Lady HaHa玩興正高，嚷著說他有其他朋友載他回家，就一溜煙不見了。溫蒂衛不放心James身體不舒服一個人回家，就說要和James一起離開。

可是James還是得先載溫蒂衛回家，才能回到自己家。所以當車子開到溫蒂衛家時，James壓著自己的額頭，看起來很不舒服的樣子。

「你頭轉過來吧，我幫你按摩一下。」

溫蒂衛兩手壓著James的太陽穴，劃著圓按摩著。

看著James似乎還是不太舒服的樣子，溫蒂衛心疼地問著：

「還是你今天要睡我這，我可以睡地上。」

James抬起頭，黑暗中兩眼有點閃爍，想了一會兒，說：

「可能是我誤會了，但是我想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溫蒂衛的兩手繼續穩穩地按著，可他的心裡都亂了。為什麼James要問這種問題呢？還有哪有熟男要底迪回答這種問題的。

「對…是呀。」

溫蒂衛吞吞吐吐地回答，眼神都不知道該放到哪。
     James還是看著他，說：

「謝謝你的心意。但是你還太年輕了，我都36歲，大你超過一輪。這種年紀，我要的是穩定的關係。你連男朋友都沒有交過，這種年紀應該做你這種年紀該做的事，好好去玩，去和各種不同的朋友來往，和你年齡相近的人談戀愛，談一場轟轟烈烈的初戀，享受年輕人才有的戀愛，然後你才會知道你真的要的是什麼。」

溫蒂衛的手已經停了，靜靜地放在James的太陽穴上。他很想說他不需要好好地玩遍這世界，他不需要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他只想安穩平淡地待在James旁邊就好。

可是他說不出話來。

James抓著溫蒂衛兩手，緩緩放下。溫蒂衛覺得James就像是一手抬高他的下巴，一手拿著一把劍從他嘴裡慢慢插進。溫蒂衛有好多話想講，可是那把劍伸進他的喉嚨，讓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James握著他的兩手，放在膝蓋上，說：

「和以前一樣，我們還是好朋友吧。」

頓時溫蒂衛覺得那把劍刺進他的心裡，他真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默默地點點頭，鬆開手，推開門，搖一搖手，就回家了。

溫蒂衛脫下小惡魔裝，只穿著一件四角褲，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並非精壯的身體，但是也不是肥胖的身體。那肉感是來自於沒有運動的結果，所以看起來並不精實，但這身材還是歸類為瘦子。對，和以前歸類為胖子的他不同。所以他以為現在一切都會不同了，可是他依然被拒絕了。

被同學拒絕，被父親拒絕，被喜歡的人拒絕。他也知道這些事情其實不完全相關，可是他無法把它們的關係切割。被James拒絕，等於拒絕他新的改變。

但是其實事情沒那麼複雜，他只是因為被James拒絕而傷心。

而眼淚終於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