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天的黃昏，風涼涼地趕路，晚霞也在遠遠的天邊趕路。至於高中生呢，除了在社團閒晃的外，大部份都會出現在各校的”勢力範圍”內以及一些”共和共榮圈”內，競相展示制服上有點刺眼又不會太屁的MARK。舉凡說公車站牌下啦，電玩林立的聲光文化街啦，還有很適合拿來開同學會的補習班啦，不勝枚舉、、、其中尤以某某X立高級女子X校的校門口為最，常能見到許多原先不該屬於該區的MARK出現！探頭探腦
的有，故做瀟灑的不在少數，當然也少不了以問卷調查為輔助工具的仁兄。
不過歸心似箭的更多！

「一步
一次心驚
好怕走在妳的背後
當妳沈默如一枚地雷、、、」
「地你個大頭雷啦！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發神經。再不快點，火車都開走了啦！」
佳翎在車站附近停好了腳踏車。抬頭注視遙遠的電子鐘，有種力不從心的恐懼感。

「我只是看到妳的背影穿梭在擁擠的車陣間時，突然有感而發，如此而已！」

「P爺，拜託你快點啦！算我求你好了！」

「17:53才開，還有五分鐘，不用急啦！」

「你又來了！從國小認識你到現在完全沒變！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難道你將來跟喜歡的女生約會也這樣子嗎？」佳翎快瘋了，面對這樣一個氣定神閒的老兄，覺得好像是烏龜拉老牛。

「好怕站在妳的面前，當妳今天踏到了地雷。」
氣。應該是烏龜拉笨象。

「黃同志，我打賭有天你一定會因為在你和老婆的婚禮上遲到而被甩掉！」

「如果真是這樣，也不錯啊！人生難得幾次糊塗。」

「早知道不等你了啦！」

口舌之辯的結果，想都不用想，一定可見兩條年輕的身影在大街上飛奔，時而
踢倒雜貨攤旁的雜誌架，時而跑到逆向但卻動也不動的車堆裡。不過這次他們是真的賺到了，因為氣笛聲已經響起了，於是在下班車來之前，他們撿到了更多的時間！好容易趕到”彰化車站”四個並列而且有點偉大的招牌下面時，汗水濕透了佳翎緊握月台票的手掌，雖然只有十幾步之遙，不過普通車的車門還是應觀眾要求關上了！沒趕上車的人，開始在心裡責怪為什麼鐵路局今天這麼有效率？少不了一頓刮削。小P心裡這麼盤算著！他的假設理所當然會得到證實，
同時也驗證了今天踏到地雷的不是佳翎，而是自己、、、不過佳翎今天的樣子
看來蠻美的，夕陽下拉的細長的影子，熟悉的白衣黑裙，瀏海微散的學生頭，
還有高高的額頭下一對滑溜滾動的眼珠，以及臉頰上隨時可能會飛起來的紅霞。
算算日子，小P看佳翎也看了不少年了，而今天是他第一次搞亂自己心跳的頻率
、、、嗯，笑起來蠻美的，生氣起來更可愛。黃昏以及雨天是女人最容易被打
動的時刻。
小P望著眼前沈默如地雷的女孩微微起伏的肩膀，想起了好像哪位大情聖說
過這句話。

普通車在十一月天爽朗的薄暮裡懶懶地蠕動，一口一口地吃著秋娘養
的大桑葉。車窗外的風景像極了夢裡的畫面，只要不小心吸上一口那
樣的空氣，就會讓人感動上好幾天，那種會讓人想在厚厚的棉被裡躲
起來的感覺。

「小P，我告訴你一件事喔！」女孩氣了足足二十五分鐘零六秒，才肯
扯扯小P制服的袖子。想當然的小P道歉的頻率也不下這個數字。「昨
天由於你要補習，所以我一個人就先回家了嘛，然後你猜我在車上碰
到什麼事？」

「怎麼？妳也沒趕上火車嗎？」得救了！這種類似解脫的心情小P以前
也有過，而且是常常！
「你以為大家都是你呀！聽好喔，有五封情書和兩束鮮花哩，五個男生
送我的。二個和你同校，二個工專的，還有一個更離譜，唸台中的喔，
制服像極了公車司機的工作服！」
這班車的乘客明顯的少多了。佳翎越講越得意，邊比劃著還邊起身舞了
個大圈圈，臉上的飄然得意之情和興奮的語調，只瞧得小P一愣一愣的。

「蒸的煮的！上次不是只有三個，才一會不見又多了兩個！嗯，不虧是
我的朋友，再努力個一兩年就可以趕上我的程度了！」

「是喔！不過你一點都不會擔心嗎？」
愣住。
「擔心？汝此話當真在問吾也乎？」

「正如子所言！」

「果真？不好意思被猜中了，不過我擔心的，是妳會嫁不出去！」

「You Liar ! 都這麼大了，說謊的功夫還是不行！」其實小P比佳翎高
了十公分。可是現在的佳翎是站著的，所以小P眼裡怎麼看都是自己矮了
一截。

「都是妳的話，反正妳怎麼說怎麼對！吾非好辯者也！況且君子怎可與
女子辯乎？」小P把孟子和孔先生搬了出來，力挽自己即將潰敗的戰局。
「YA！」

「YA什麼YA！搶我的台詞。」

雲彩油畫般的色調浸潤著涼涼的車廂，也照著暖暖的口袋。小P慶幸還好
今天帶了夾克出來，在手足無措的時候可以把手插進口帶裡掩飾。雖然裝
作不知道，其實小P是記得的，再過兩天就是佳翎生日，而他最近都在想，
該怎麼幫這隻小蠍子過？

女孩的瀏海在晚風的吹拂下擺盪地更加動人，任何人看了這樣一個畫面都
會忘了一天的疲憊。不過有件事是確定的。那天小P的課本裡也夾了一封信，
給佳翎的吧！雖然信上沒有署名是給誰的，而且聽到了佳翎輝煌的事蹟後，
更老大不願意承認了！因為他不想她看笑話，說什麼「君子不可與女子辯，
因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之類的糗他的話。

誰知道他後來有沒把在課堂上寫了一個禮拜的歌詞交出去！那年小P和佳翎
都是小小的高一學生。

落日照大旗。

高二的日子盪鞦韆一樣的來來又去去，週而復始，而且還不只一個，少說
也有十一、二萬個共襄盛舉。古道，西風，瘦馬，還有一對擎天之翅。儘
管，飛不飛得起來，還是個未知數，不過呢，自憐且無力的嘆息聲倒是蠻
常聽到的！

「兩碗鍋燒意麵，兩杯草莓蛋蜜乳！」
真是有默契，小P和阿徹連遲到都一起。反正也是老大不小的高三生了，
論到第一志願是沒啥把握，不過油條的本事倒也學了不少。遲到，對某
些人而言倒也不算什麼大條的事。逐漸煮沸的熙擾聲中，卻也不難分辨兩隻
老神在在的單車離開大街，拐入一家早餐店。
「老闆，我們都還沒開口，你就幫我們點啦！」小P邊說邊往裡面走，選定
了一個義不容辭的座位，眼尾自然地瞄了阿徹一眼，然後兩人一起坐下。為
何說”義不容辭”呢？因為旁邊也坐了兩個彰商的女生，看樣子也是睡過頭的。
他們兩個這麼想。

「那當然，你們又不是第一天來！喂，記得麵多一點！」

「小P，你剛剛那一下跌得真漂亮。我猜那些彰女的一定給你打九十分以上！」

阿徹像在看奧運體操般地講述一幕精彩的翻滾動作，是一段有關於一對走路
都會有風的的酷眼睛，在貪看了某女校門口的女生一眼之後，坐騎卻軋到了
鐵罐而馬失前蹄的插曲。只不過那對壞事的眼睛卻屬小P所有！

「好啦，不笑你啦！過兩天不是佳翎她們學校園遊會嗎？去不去？」

「在討論這問題之前，有件事我不想隱瞞了！我實在很擔心。去了的話，我
在該校的影迷啦，還有愛慕者啦，會讓我破產。所以我想還是不要去啦，我
並不希望那些無辜的小妮子看到我後，會沒有心情唸書！可是怎麼辦好呢？
佳翎又邀我去，雖然她不知情，因此我也不能怪她啊，可是呢可是、、、」

小P一發不可收拾的講著，口沫橫飛讓半間店面都招池魚之殃。

「結束了沒？我都吃完了！趕快吃啦，你不用上課嗎？」

「噫！你永遠不懂我傷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小P說著說著竟唱起來了。

「喂！真不曉得你到底哪點好？其實我也不錯啊，為何從小到大，佳翎總是
對你、、、真想不透！」

「不錯還是有個錯！」「走啦！飲料邊走邊喝好了！」
後來他們才想起這一餐忘了付錢，只好留在隔天早上一併付了！

高三的日子空白了，空白的想像，落拓的音符，空白的記憶。風蕭蕭兮楚天
寒，那一片本該寫滿綺麗和青春的美麗天空，怎麼看都是單色的螢幕！

「我用一轉身的時間來離開你，卻花了一輩子的時間，來忘記你！」熱
鬧的人潮，彩亮的走馬燈，還有人手一束的鮮花，又是一窩雁群離枝的時刻。
只不過這樣的時刻裡，突然出現這樣的一句話，難免有些不太協調。佳翎想都
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位大哥的登場方式。

「忘記你個頭啦。又從哪兒看來的？阿徹呢？」

「他說晚一點來！」
「可惡，這個臭小子，我的大日子也敢遲到！枉費你們的畢業典禮我還穿那
麼漂亮去獻花！」佳翎雙手插著腰，雖然不是真生氣但卻皺著眉。

「這樣好了！為了報答妳，我破例獻首詩給妳！」

「多謝了，大詩人！」當晚天氣好，典禮在室外舉行，大大的彩球，光鮮奪
目的照明。每一個女孩在這樣的燈光下都會變美的，那樣一雙大感不以為意
的水銀球也不例外。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笑問客從何處來？」
小P很生硬的吟了這幾句，用的是怪腔怪調的閩南語，聽起來就像唱歌一樣。

「好詩！不過吾很懷疑子為何沒被留級？」

「託子之福，一切安好！為了報答您對我的關懷，本人決定再為您、、、」

「真的謝了，子省點力氣可也？」

「好可惜呵！這麼漂亮的香水百合竟有人不想要，枉費我千辛萬苦躲過了愛
慕者的包圍網，冒著生命危險才來的！」小P自顧自的喃喃道著，邊說邊往不
遠處的七里香花叢走去，抱起了一束淡黃心蕊的粉白百合。

「哇！好香喔，小P，謝謝你！認識你這麼久，總算做了一件還算像樣的事！」
佳翎當然跟過去囉！從小P的臂彎裡接過了花，笑盈盈的看著花發呆。時間
就像是靜止的一樣。小P已經有點分不清，究竟是女孩的髮香呢？還是花香一
點？或許該說，和在六月天的暖風裡，那種有些暈眩的麻痺感，是一種幸福
的觸感？

「刀，下，留，人！」阿徹老遠就喊著了，隨後以百米般的衝刺奔了過來，翻
了翻花卡上的語句，故意展示自己超高瓦數的大功率燈泡。「我看看，祝：鵬
程萬里。OH！OH！抓到了吧！香水百合的花語是愛情喔！」

「死阿徹！現在才來，花呢？」
「花是沒帶啦，不過照相機倒是有一台！POSE擺好來喔！我幫你們照一張！」
「一，一點一，一點二、、、一點五，三！」

「唉唷，眨眼睛了啦！」「阿徹你皮癢了是不是？」

「好，是我不對，再來一張！」

「三！」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