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07 23:06:04鄭敟下課囉~♡

【小說舊作〈前門前門雞蛋糕〉——台北落戶門檻高】

前門前門雞蛋糕

  華燈初上。

  無數彩燈簇擁,將十二月的信義商圈點綴得無比絢爛,觸目可及的一切被照得通明,連地磚上細小的裂縫都無所遁形。行走於燈下的人心裡的溫度卻與此刻的氣溫一樣寒冷,並似今晚的夜空一般黯淡而看不見星光。

  我將手插進外套口袋中,瑟縮著走到離公司所在大樓之前門不遠的雞蛋糕攤子,想買份雞蛋糕來暖暖手。六顆四十元,這攤子在這裡已不少年了,始終是這個價錢。

 

  「拿的時候小心燙。趕快趁熱吃喔!旁邊有竹籤可以用唷!」老闆將雞蛋糕交到我的手上,熱情地叮嚀著。

  「謝謝。」我謝過老闆之後小心翼翼地捧著裝有雞蛋糕的紙袋,朝一旁的花崗岩石凳走去。

  屁股接觸到椅凳的剎那,我立刻彈跳起來:「哇靠!也太冰冷!」

  從屁股蛋的毛細孔竄進骨髓的寒意和自掌心導入體內的暖意形成強烈對比,而這種「冰火五重天」的感覺正能與我心底的感受相呼應。

 

  今晚的天氣真的很冷,難怪賣雞蛋糕的老闆要提醒我趕快吃了。

  畢竟現在我的雙手雖然確實能感受到暖呼呼的人情味,冒著席捲整個市區的寒風,誰知道這份溫熱能持續到何時?過不了多久,必定會受周遭環境的影響而變得寒涼吧?

  我站在石凳邊,徒手抓起一顆雞蛋糕送入口中。門牙劃開酥脆的外皮以後,舌頭立即被一團熱烈的濕潤覆蓋,綿軟厚實帶點Q彈。

  一股混和著麵香與蛋香的氣息瞬間溢滿整個口腔,穿梭於每一隙齒縫,滲透到每一片黏膜細胞的質液當中。這滋味單純卻不簡單,樸實無華卻不枯燥,好似我心中曾描繪過的幸福模樣。

 

  一個西裝筆挺的大男人站在人來人往的商圈街頭吃雞蛋糕,背景是華麗時尚的百貨商場及光燦奪目的耶誕彩燈。這樣的構圖,我想誰都無法不多瞧幾眼吧?

  「叔叔吃雞蛋糕,我也要。」一位衣著入時、妝容精緻的年輕母親推著娃娃車經過,車上坐著一個看起來約莫兩歲的大娃娃,指著我手上的雞蛋糕以有些「臭奶呆」的稚嫩聲音說。

  「好,媽媽去前面買給你哦!」年輕的母親從名牌肩包中掏出皮夾,推著娃娃車向雞蛋糕的攤子走去。

  「好!」孩子拍著手歡呼,模樣嬌憨逗趣。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特別喜歡吃雞蛋糕的人若非小孩子就是年輕女性吧!我這麼一個三十幾歲的男性上班族居然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站在路邊吃雞蛋糕,恐怕……連小孩子都會會覺得突兀吧?

  其實,喜歡吃雞蛋糕是受到前女友的影響,而且她不喜歡吃冷掉的雞蛋糕。連帶著我也認為雞蛋糕趁熱吃最對味,才會迫不及待站在路邊就吃了起來。

 

  前女友的年齡與我相仿,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而我則是人家口中的「北漂族」。她是一位活潑俏麗的可愛女人,活力十足又有副與實際歲數不相符的少女般容貌,而我則是被現實生活給打磨得愈發蒼老的三十餘歲大叔。任何人看見我們這個組合,總會以為我的年紀要比她大上好幾歲。

  外貌上的年齡落差,或許可歸因於我和她在生活方式、人生際遇以及過日子的態度有差異所導致吧?!

 

      

 

  若將學生時代計入,在台北已度過近二十年的歲月了。十多年前剛到台北的我,肯定想不到在十餘年後我會一個人「遺世而獨立」地站在商圈街邊受著寒風吃雞蛋糕,也肯定料不著原來我到了「奔四」的年紀還必須租屋才能在這個城市有處棲身之所。

  這十多年來,台北改變了不少;而我,也改變了不少。

 

  「紹宗啊,你連假有要回來嗎?最近在台北過得如何啊?天氣冷了,台北又冷又潮濕,記得多加件衣服。之後還是回來吧!年紀不小了,台北的物價又那麼高,回來陪爸爸媽媽吧!」電話裡,住在鄉下的母親又絮叨起這些重複過無數次的叮嚀。

  我打開剛從冰箱中取出的啤酒,握著話筒倒入單人沙發的懷抱:「好啦!媽,我知道啦,再看看啦。先這樣,我還有客戶的事情要處理,明天又很早就要上班了。妳早點睡啦!先晚安了。」

  一手拿著啤酒罐,另一手握著電視遙控器百無聊賴地轉台,是我在結束一天操勞之後的重要儀式。不少有線電視台選擇在這個時段播放新聞性的談話節目,轉了好幾台,來賓們討論的不外乎公投議題、新型變種病毒、名流及藝人的私生活……看來看去都差不多。名嘴們在鏡頭前振振有詞,以鏗鏘有力的音調、篤定至極的語氣說出一些顯然經過排演而且真偽難辨的內容,主持人則不斷以誇張的表情做出任誰看了都覺得可笑的浮誇回應。其中有一台,一位美麗的女主持人特別喜歡睜大眼睛反問來賓:「真的假的?」看得我不禁莞爾:「呵!太假!」

  轉來轉去,也沒有什麼好看的節目。我是個不追劇的人,看電視對我來說不過是消磨時間、幫助自己能在緊繃的日常生活中得到一些放鬆以及讓這間只有我一人居住的斗室能多點「人聲」罷了。正想按下遙控器上的開關鍵之際,我恰巧轉至一檔平日不怎麼收看的美食節目,受訪者提起他在肺炎疫情肆虐全球之前,很喜歡到西門町的星聚點KTV唱歌,除了划算以外,更是為了附設的港式飲茶而去的,可惜受到疫情影響,西門館已經歇業了。這段訪問勾起我許多回憶,我終於放下遙控器,雙眼盯著液晶螢幕,腦海中也隨節目的進行浮現一幀又一幀「此情可待成追憶」的畫面。

 

  我是人家口中的「北漂族」,家鄉台灣地理區分屬中部,然而對於在台北土生土長的「天龍人」們來說,大概會認為那裡屬於「南部」了吧!

  我十八歲就上來台北了。和許多北漂的朋友一樣,起初只是因為剛好考上台北的大學,之後又與不少人一樣,來了以後便被這個城市給羈住了。

 

  還記得放榜的時候,祖父母對我能考上這麼好的大學相當高興。

  「紹宗啊,你會當遮好運,攏總係祖先有保庇啊!來來來,這予你。」平日慣說閩南語的祖父是一位典型的台灣鄉下人,純樸敦厚,內心總懷著對子孫無私無我的厚愛,卻從來不知道該如何將它們自口中吐出來。

  祖父話才說完,就往我的手裡塞了一個小小的錦緞口袋。打開來看,竟是一枝純金打造的文昌筆,袋裡還有一張疊得整齊的保證書。

  「紹宗來,阿嬤遮嘛有物件欲予你。」祖母塞了一個紅包袋給我,鼓鼓的:「你佇台北攏總需要用錢,遮你收乎好。」

  我接過紅包袋,覺得袋中鈔票的重量原比我平日所知道的重。

  「多謝阿公阿嬤,後擺我閣賺來還恁喔!」我同樣以閩南語回答祖父母,並向他們許下承諾。

  祖父母聞言笑得開懷,卻揮著手說:「免,免。你一個人咧台北,萬事萬項攏會當平安就好。」

 

  來到台北以後,雖然我讀的是人人稱羨的知名大學,我卻不怎麼用功,課業方面總是「求過」就好。

  或許因為從小到大在家鄉都努力維持「模範乖乖牌」的形象而讓我實在憋得太久了,離家北上後的我,讀書並不怎麼努力,對課業表現從來不會「求好求滿」,玩樂倒是很努力地「玩好玩滿」,甚至不時翹課至學校對面的「戰略高手」玩當年正流行的《仙境傳說》、《魔獸世界》,或者到「漫畫王」看漫畫睡懶覺,深夜又與同學相約去「好樂迪」夜唱到早上,緊接著才到學校去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點完名之後就趴在桌子上補眠。反正考上這所大學在我的家鄉已能被視作祖上積德,足以光耀門楣了,因此我只需圖個及格,別被當掉也就可以了。

  大一的時光就在渾渾噩噩中度過了。到了二年級,課業終歸比一年級時繁重不少,似乎不容許我浪擲光陰了。

 

  二上期中考時,我在經濟學這一科獲得的分數只有「悽悽慘慘戚戚」能夠形容。慣於仗恃自己的小聰明以應付課業,終於遭到報應了。

  期中考前兩天,我本想待在宿舍裡抱佛腳,我知道憑我那「博學強記」的腦袋瓜子,只需專心投入地抱上兩天的佛腳,想拿60分並非難事。然而,那回我抱得彷彿佛祖患了香港腳。

  「唉唷,反正又不會是老師來監考。助教都嘛很好說話,會放水的。幹嘛那麼緊張啦?」佛腳沒抱幾個小時,室友已在我的耳畔煽風點火起來了。

  「多少讀一下也不會死咩!總不好公然看小抄吧?」我笑著抓起掛在椅背上的毛巾,朝室友揮去,要他閉上嘴。

  「那些研究生監考的時候都嘛不太認真,低頭看自己的書,舉手喊他們喊了老半天也沒反應。你就算看小抄,他們也不知道的啦!走啦,讀得累死了。我跟威仔約了妹仔要去夜衝和釣蝦,你去不去?」

  室友走到衣櫃旁,自一球梅干菜中翻出長褲,用力甩開穿上。再將身上的「吊嘎」和灰撲撲的「藍白拖」換成潔淨的大學T與球鞋,又拎起擦得晶亮的安全帽。

  「好,一起去。」

  我闔上書本,也穿上衣服準備和室友及其他同學一起騎上近兩個小時的車,從台北市的南區直奔至善路釣蝦場釣通宵的蝦。

 

  隔天當我奔進教室的那一刻,我赫然發現站在講台上的人並不是助教,居然是授課教授!我在心裡暗叫:「我苦!」卻只能硬著頭皮坐在座位上等候審判的到來。

  整整兩節課,老師都緊盯著台下的每一位同學,我根本沒有機會看我預先準備好的小抄。想當然爾,整個考試的過程中,我即使不斷在腦海裡「尋尋覓覓」答案,卷上仍是「冷冷清清」留白,而成績自然是「悽悽慘慘戚戚」了。

 

  近期末那時,老師對著全班同學說:「期中考的時候,有好幾位同學的成績並不理想,要多加油喔!另外,沒有意外的話,我還是會親自監考。大家要把握時間,趕緊做最後的衝刺喔!」

  老師親切的語調將話說得輕描淡寫,聽在我的耳裡卻有如轟天巨雷叫人震懾。不是這樣的吧?又要親自監考?教授不是都很忙的嗎?為何就我們老師時間多,愛監考啊?老師啊,我知道您很敬業、很認真,可不可以別連這種小事都這麼認真啊?

  老師的話,逼得我不能不設法解決眼前的難題。於是我將自己的目光朝坐在講桌旁的一位女同學集中過去……

 

  「穎珊同學,這個請妳喝。這家的牛奶加特別多,很好喝。」

  下午第一節的必修課上課之前,我手捧一杯對當時的學生來說堪稱奢侈品的五十嵐珍珠奶茶找上經濟學課堂上坐在講桌旁的那位女同學。

  「啊?為什麼要請我呀?」她不解地看著我,滿眼疑惑。

  「那個……妳可以教我經濟學嗎?或是把筆記借我看之類的。我跟妳說,對我們這種鄉下孩子來說,能考上這所學校是讓祖宗八代都含笑九泉的事情,我阿公阿嬤、老爸老媽還有老姐與老妹走起路來都有風啊!我不想要被當害他們傷心啊!拜託妳啦!」我的雙手在面前合十,決心以「哀兵」策略來打動眼前這位「學霸」。

  「哦?」穎珊斜著眼看我,皺起了眉頭又努起了嘴:「誰叫你平時不認真一點,活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都在最後一排睡覺呀?」

  「吼……妳怎麼會知道我都在睡覺?原來妳很在意我呀!」我嘻皮笑臉地說,沒想到她居然知道我經常在睡覺。

  「少臭美!誰在意你啦?」

  她看起來有些生氣,卻隨即做出一個促狹的表情,笑著說:「要我教你是嗎?可以啊!但是我不喜歡喝珍珠奶茶,我只喝微糖的珍珠綠茶。微糖的珍珠綠茶配上校門口站牌旁的雞蛋糕,那真是絕配呀!記得,雞蛋糕就是要熱的才好吃。」

  「遵命!立刻來!」我連忙衝出教室,買東西去。

  後來,我那學期的經濟學順利及格了。

 

  寒假的時候,為了答謝穎珊的「傾囊相授」,我邀請穎珊到動物園看她一直想看的無尾熊。當然,門票與在園區內飲食的費用全由我負擔。

  在無尾熊館內,穎珊像個孩子一般貼在玻璃帷幕上盯著無尾熊看,嘴裡還連聲喚著:「起床呀,別睡啦!再睡,就要變成無尾豬啦!」接著回頭看我,調皮地再說一次:「起床呀,別睡啦!再睡,就要被當掉啦!」說完對我吐了吐舌頭。

  我尷尬地笑了,說道:「好,好,不睡了,不睡了。以後我上課的坐姿都像由加利樹一樣直挺挺的,不當老是趴著睡覺的無尾熊了。」

  穎珊掩嘴笑了,說:「說好了喔!你要是又睡覺,我一定會在中堂下課的時候衝到教室後頭狠狠敲你這隻無尾豬的頭!」

 

  差點被當掉的經濟學意外牽起我和穎珊之間兩小無猜、懵懵懂懂的戀情,這段青澀的戀愛一直持續到我們畢業為止。那時,穎珊選擇繼續升學,我則先回家鄉當兵,之後準備就業。

  人生規劃有別,自然導致我們漸行漸遠,終於分道揚鑣了。

 

      

 

  現在的這份工作做了超過十年了。在這行業中若能勤勤懇懇地做事,想要獲得六位數字的月收入是有機會的。缺點就是底薪不高,主要收入來自業績獎金因而不算穩定,又相當累人,經常必須風雨無阻地拜訪客戶、提供服務,而且……行業裡女性從業人員實在不多,想要認識異性,得靠自己想想辦法了。

 

  一天午休的時間,吃完飯後,我打開手機中的交友App,想尋覓幾位能聊上幾句話的網友。我的手指在螢幕上滑過一頁又一頁的交友檔案,送出一個又一個的「讚」。但我知道,無論我送出的讚多麼的多,都別期望能收到多少條回覆,畢竟在網路交友的世界裡,男性永遠是弱勢。

  就在滑動之間,我驚見有張照片中的人物依稀有些眼熟。我停下手指,仔細閱讀這位網友的基本資料—年齡與我相仿,畢業學校和我相同。難道,真的是她?

  我猶豫許久,方決心發出訊息給這位網友:「穎珊,是妳嗎?」無論是也不是,不管能不能收到回音,我都想要問個清楚。

  幾分鐘後,那位網友傳來了回覆:「你是?我認識你嗎?」

  居然真的是穎珊!我立刻興奮地回傳訊息:「我紹宗啦!好久不見。妳還是喜歡吃雞蛋糕嗎?」

 

  分別十多年後竟能重逢,我和穎珊都不禁感嘆起緣份的不可思議。更叫人吃驚的是,原來穎珊工作的公司就在我們公司的附近,兩人卻從未在茫茫人海中發現彼此的身影。

 

  這天,我和穎珊相約吃午餐。我在離公司前門不遠的雞蛋糕攤子買了份脆皮雞蛋糕,以西裝外套摀好帶到約定的百貨公司門口,看見穎珊早已等在了那裡。

  「給妳,剛才買的,用外套保溫著沒涼掉。但是我沒有買微糖珍珠綠茶。」我掏出雞蛋糕遞給穎珊,不好意思地笑笑。

  「嗯,沒關係。」穎珊搖了搖頭說:「我現在不喝珍珠綠茶了,我現在都喝特選豆美式咖啡配雞蛋糕。這間建築物有濃濃巴洛克風格的百貨地下室就有一間星巴克,我們去買如何?我請你喝。」

  穎珊喜歡喝的飲料從清甜的珍珠綠茶變成香氣濃郁的特選豆美式咖啡,不僅在價位上有著「大躍進」,口味的變化,大概也能說明我們的確已經從懵懂少年變成飽經世事的熟齡人士吧!

 

  買完咖啡以後,我們兩人並肩坐在徒步區的花崗石凳上,一面吃著雞蛋糕,一面追憶當年。

  「妳以前真是超愛吃雞蛋糕的。我記得有一年跨年,我們傍晚就從市政府捷運站走路到101大樓的後頭,準備看跨年煙火。那時妳擔心人太多上廁所可能要排很久,不敢吃東西也不敢喝水,我怕妳餓壞,一直勸妳吃,妳還是不肯吃。後來我看到旁邊有人賣雞蛋糕,問妳要不要吃,妳才說好。」

  「你還記得呀!我記得那一次,我怕吃一吃想上大號,最終還是只吃了幾個。」穎珊看著我,眼神閃動著驚喜。

  「當然記得!那一次看完煙火準備走去騎車的時候,我說:『這些雞蛋糕都冷了,我幫妳吃掉好了。』妳還緊緊地抓住雞蛋糕的袋子說:『沒關係呀!我帶回家以後用烤箱烤一烤,就又能吃了。』妳真的不是普通地愛吃雞蛋糕耶!」說著,我笑了。

  「對,我記得。」穎珊也笑了:「我不喜歡吃冷掉的雞蛋糕,但是用烤箱重新加熱的雞蛋糕我是能接受的。」

  「那我們,下次再一起去看跨年煙火如何?」我笑著發出邀請。

  「老了啦!那種人擠人的場合留給年輕人去就好了,沒體力了啦!我們在家看轉播就好了。」穎珊笑著搖了搖頭。

  我眼前的這位,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拍手叫好的女孩了。

  「那妳現在還喜歡唱歌嗎?我記得有一次期末考後揪妳去好樂迪,大家才發現我們班的優等生原來挺能唱的。」

  「我現在都是去KTV吃東西的了,唱歌只唱個幾首就滿足了。」穎珊笑道。

  「那我們下次去星聚點唱歌如何?點完歌以後能吃個過癮,他們的港式飲茶還不錯。哪天妳要是去我老家那邊,我再帶妳去美樂迪看看。」我提議道。

  「好呀!」穎珊爽快地答應了:「那你要唱什麼歌?」

  「校歌!」說著,我放聲大笑。

  「哈哈哈!什麼管理眾人之事那一首喔?點不到啦!」穎珊笑彎了腰,手掌連連拍擊我的肩頭。

 

      

 

  與穎珊重逢是令人狂喜的意外,雖然不敢抱持過多的期待,卻不免引人憶起年少時那段無疾而終的懵懂情緣。現在回想起當時許多的事情,一樁樁顯得那麼天真、單純又幼稚、可笑。

  如果說人生是一齣跌宕起伏的悲喜劇,那麼青春就是其中一幕簡單卻不空洞的鬧劇。

  能在這過盡千帆的年紀重溫少時的悸動,倒也是在步入社會以後十數年如一日的緊張生活中奢侈的調劑。年少時的情愫總是最坦率、真實的,不帶過多機心,不需要藉名片、信用卡、車鑰匙……來博取他人的崇敬。從老友眼裡看見的只有卸除許多無謂修飾後的自己—穎珊眼裡的我就是我,叫喚我的名字時不會在後方加上「經理」;在我眼裡的穎珊也只是穎珊,呼喚她的名字時也不會在後頭接上「副總」。

  我們在彼此的面前能做最真實的自己。此等愜意,在成年人的世界裡是難能可貴的。這樣的輕鬆愜意確實容易令人心生眷戀,禁不住要往源頭的方向步步靠近。

 

  工作的忙碌致使我們能夠相聚的時間並不多。然而,每一回數小時的聚首,都能使我們獲得全身心的解放,令我們變成從玻璃帷幕中放飛的小鳥,自在而歡愉,放鬆而滿足,鬆弛得連平時急速運轉的大腦都幾乎要停擺了。

  「城門城門雞蛋糕,小女孩裝大人鞋子穿高高。」我將買來的雞蛋糕交給穎珊,嘴裡饒富節奏地唸著隨口胡謅的兒歌。

  「歐里桑的頭髮抓高高。」穎珊伸手在我的頭頂亂摸一通,笑得花枝亂顫。

  就是這麼一些毫無意義、沒有內容的無聊對白,也能讓我們笑得開懷。當人處於最放鬆的狀態時,都是這個樣子的。

 

  我們的對白,從來無關乎信用卡的額度、存摺上的數字、房地產的數目……,倒是經常圍繞著指南路上四川飯館的烘蛋、指南宮前山的櫻花樹以及夕照如何為景美溪搽脂抹粉。所有話題無關乎生活之所需、客戶之要求、薪資的首位數字,簡簡單單、懶懶散散卻飽含詩意。

  我與穎珊並肩站在百貨公司的廊下欣賞街頭藝人的歌聲。年輕帥氣的歌手抱著電吉他自彈自唱,唱的是老歌手呂方的〈老情歌〉:「人說情歌總是老的好,走遍天涯海角忘不了……」

  「哇!好難得聽見街頭歌手唱這種經典老歌喔!」穎珊十分驚喜,手握插著雞蛋糕的竹籤停在半空中。

  「我說情人卻是老的好,曾經滄海桑田分不了……」我和穎珊同時隨著歌手的歌聲輕輕唱了起來。

  如此富默契的瞬間讓我的心猛然蹦了一下,不自覺地瞥向穎珊,卻發現她正和我一樣。四目相交的那一剎那,有一份踏實的喜悅湧上我的心頭。

  這天買給穎珊的雞蛋糕有原味與奶油紅豆味兩種,這一攤使用的紅豆餡料並非只有黏糊糊的紅豆泥,豆泥間還雜有整粒的紅豆。穎珊連忙瞥開眼,咬了一口手中的雞蛋糕:「哇!這在哪裡買的?紅豆餡竟然有整粒的紅豆,好特別啊!」

  「好吃吧?有點像晴光市場紅豆餅的味道吧?只是皮比較鬆軟,像冬天的睡袋裡裹著紅豆餡睡得好夢正酣。」我說出我對這奶油紅豆雞蛋糕的感覺。

  「無尾豬!又想睡覺啦?」穎珊彎起手指,在我的前額輕輕彈了一下,淘氣地眨了眨眼。

  「我不當無尾豬好久啦!」我笑著,伸出指腹在她的前額點了一下。

 

  「你還記得嗎?大學時有一年的聖誕節,我們一起去西門町逛街。那時我嚷著想吃紅豆可麗餅,你就去排隊買,排了好久才買到。後來我又想到峨嵋街與漢中街口二樓的玫瑰唱片行買專輯,我吃著可麗餅卻一路掉紅豆,最後你拉著我衝出唱片行,就怕被人發現了。」穎珊說起年少時一起做過的「蠢事」,雙眼都笑彎成兩道弦月了。

  「當然記得!妳那時簡直是『凡走過必留下痕跡』,超尷尬的!現在玫瑰唱片已經不在了,也少有人逛唱片行了。台北看似變化不大,其實改變了許多。歲月也在我們的身上留下痕跡了……就像妳那天的紅豆!」說罷,我連忙歪斜身子笑著往後方閃躲。

  「欠揍!」穎珊果然一巴掌朝我揮了過來。

  「好啦,跟你說正經的啦!我爸下個月生日,我們家會一起吃頓飯幫他老人家慶生。你要不要來?」

  「吼,我會緊張耶!自從大學畢業典禮以後,我都沒有再見到他了。那時他滿臉以妳為榮的模樣,眼睛直直地盯著妳,滿滿的粉紅泡泡。以至於大家一起合照時,我這個『學渣』都不敢站到妳身邊去了。」我笑著向穎珊回憶起那一年的畢業典禮。

  「幼稚鬼!有什麼好緊張的啦?來啦!都幾歲的人了,出社會這麼多年了,是學霸還是學渣有差嗎?」穎珊笑著又朝我的肩上呼了一掌。

 

      

 

  為了給穎珊的父親慶生,我下班時間一到便連忙打卡離開公司,到藥妝店買了人蔘禮盒就匆匆跨上機車趕往位在國父紀念館對面、仁愛路上的老字號「北平都一處」餐廳。

  從事我們這一行的人,大多習慣以機車當作主要交通工具而非開車或者搭乘捷運。一來能夠於交通尖峰時段在車多壅塞的台北街頭穿梭自如,二來在拜訪距離捷運站較遠的客戶及物件時可以大幅節省尋找停車位的時間。

  曾聽穎珊提過,她們家的祖籍在東北,祖父是當年攜家帶眷隨國民政府撤退來台的高階公務員,父母也都是退休的公教人員。她是父母親的「老來獨女」,從小雙親對她自是期盼殷殷。如今兩老都已經七十好幾了,身體依然硬朗。我想,挑選人蔘禮盒當作送給長輩的禮物,應該是很合適的。

 

  在餐廳附近停好了車,沿著綠意盎然的仁愛路林蔭道朝餐廳方向走沒幾步路,便看見穎珊已經在餐廳門口等候了。

  「伯父伯母到了嗎?」我走上前問道。

  「還沒有。訂六點四十五分的位子,我們先進去吧!」穎珊拉著我的手說。

 

  我們就座翻閱了一下菜單,全是些北方菜。穎珊一面翻著菜單猜測她父親會點哪些菜,一面向我介紹這間餐廳的來歷。

  「在我小時候,爸爸就常帶著爺爺奶奶以及我和媽媽來這間館子吃飯了。爸爸說這裡的北方菜做得好吃又道地,爺爺很喜歡吃。後來這間館子還得到米其林必比登的推薦,爸爸聽說了直言『是意料中的事』。」

  穎珊說得眉飛色舞,我知道這間館子之於她肯定充滿回憶,就像鹽酥蝦猴、茶葉鵝蛋、蚵仔煎……之於我。

  「在北京也有一間餐館叫做『都一處』。那間餐館可不得了呀!創始於乾隆三年,聽說店名還是皇帝御賜的呢!」穎珊繼續說著。

  「那間都一處跟這間有關係嗎?該不會和我們學校一樣,是從大陸過來以後在台灣重新開始的吧?」我好奇地發問。

  「沒有!」穎珊咯咯一笑:「這間是隨國民黨撤退來台的老兵開設的,據說創辦人的長輩曾在清宮中擔任慈禧太后的御廚呢!以前有許多老兵實在太懷念家鄉口味就開了家鄉味的餐館,又以家鄉的名勝或者名店的名稱命名。唉呀,這就和雙北地區有一大堆中醫診所叫做『同仁堂』、小時候的早餐店都叫『美而美』一樣啦!」

  正聊著,穎珊的父母從大門走了進來,我們兩人連忙站起身來。

  「伯父伯母好,我是紹宗。好久不見了。」我向穎珊的父母問好並簡單地自我介紹。

  「好,好。都好,都好。坐啊!」

  穎珊的父親滿面紅光,聲如洪鐘,笑著示意我坐下。她的母親則是優雅地朝我點了個頭,臉上同樣滿是笑意。

  兩位長輩隨意翻看了一回菜單,便找來服務生點了一桌的菜。點的菜也不奢華,都是些如褡褳火燒、涼拌白菜心、合菜戴帽……之類的經典菜色。

 

  隨著菜餚一道道端上桌,穎珊的父親不斷勸菜,並一一為我介紹這些菜品:「這道涼拌白菜心是具代表性的東北家常菜,將白菜、香菜、干絲、芝麻、蒜用香油、醬油、醋拌在一起,有時也會拌入芥末。北方館子做這道菜時,為求脆口,白菜是順著纖維紋理切的,不像南方人喜歡將纖維切斷。這褡褳火燒吃起來像更大、更脆的鍋貼,褡褳是從前人們用來放錢的長形布袋,北方人稱外皮沒有芝麻的烙餅為火燒。這九轉肥腸嘛,原是魯菜,九轉二字取自九轉大還丹……」

  我連連稱「是」。心想:「不愧是出身書香門第的長輩,懂的事情真多。」

 

  介紹完菜品,穎珊的父親總算將話鋒繞到我的身上來了:「紹宗啊,這麼多年不見,一切可順利呀?」

  「還行,還行。」我連連應答。

  穎珊的父親拿起菜盤上的公筷,夾了一條褡褳火燒向我遞來:「後來研究所讀哪呀?」

  「王伯伯,我沒有讀研究所。」

  聽見我的答案,穎珊的父親一愣,握著筷子的手頓在半空中,旋即堆出笑容說:「不礙事,不礙事。男孩子嘛,志在四方。讀書還不就為了能夠得到一份好工作,將日子過得好嗎?」

  王伯伯將烙餅放進我的碗以後,重新坐正身子,夾了些自己碗裡的紅椒豆干肉絲。問道:「現在做什麼工作呀?」

  「房仲。」我回答。我看見王伯伯的手又頓了一頓。

  「爸,紹宗好厲害的。經手很多豪宅呢!」穎珊在一旁插話。

  「嗯。」王伯伯簡單應了一聲,又問:「有房產嗎?」

  「有的。」我如實回答:「在桃園有買一間公寓收租,在捷運萬芳站附近也買了間單身小公寓在收租。都是靠租金來支付貸款。」

  王伯伯點了點頭,問:「現在住哪?」

  「我在興隆路四段底租了一間頂樓加蓋的小套房居住。」我照實說了。

  王伯伯握著筷子的手又停頓了。縱然有酸菜白肉火鍋冒出的蒸氣障蔽,我仍清楚看見低頭吃菜的王伯伯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怎麼不在附近置產自住呀?這裡的居住品質不錯,上班也方便不是嗎?」王伯伯問道。

  「這附近的居住成本較高。我想我還年輕,住哪裡都沒有關係。」我誠實說出心裡的想法。

  「也是。台北居大不易呀!」

  王伯伯從碗裡夾出一塊剛自鍋中撈出的凍豆腐,仔細小口吃著,待嚥下後方緩緩說道:「想在附近落戶自然不容易呀!畢竟這裡的居民素質,向來不是偏遠郊區比得上的。落差之大,如同兩個世界啊!」

  我想不到該說什麼才好,只能專心嚼著口中的九轉肥腸,以臼齒將口中滑嫩的大腸軋得稀巴爛。不知怎地,這一口大腸竟不似前幾口那般香甜,嚼得稀爛仍難以下嚥,而我的心裡更是千迴百轉,攪肚翻腸。

 

  這頓飯以熱鬧開始,以客套作結。

  我只能低著頭專心咀嚼每一口食物,卻沒想到穎珊亦是如此。

 

      

 

  已經兩個多星期沒見到穎珊了。兩個多星期以來,穎珊讀訊息的速度不僅慢了,回傳的訊息也少了。

  我想,終歸要問個清楚的。

 

  週五的午休時間,我走到離公司大樓前門不遠的拐角處。賣雞蛋糕的小販已經出來擺攤了,平日這位賣雞蛋糕的型男可是要到下午才會開始做生意的。

  週五的中午,徒步區內的遊人尚不及自辦公室出來透氣的上班族多。倒是已有幾位時髦的年輕媽媽牽著身穿小學制服的孩子前來逛街購物了。

  或許是閒得發慌而自娛娛人,也或許為了吸引孩童們的注意,賣雞蛋糕的小哥開始扭動身體跳起機械舞,並以Rap的節奏唱道:「城門城門雞蛋糕,三十六把刀……」

  就在他唱到「三十六把刀」時,我喃喃地隨著他的節奏和道:「『天龍』門檻高。」

  當他唱到「騎白馬,帶腰刀」時,我也悄悄和道:「搭台鐵,往北漂。」

  至於「走進城門滑一跤」則被我改成:「買房只能在市郊。」

 

  興許是小哥的舞技與Rap成功吸引孩子的注意,有個小女孩拉住母親的手,賴在原地不肯走,踱著腳哭哭啼啼地說:「我要啦!我要吃雞蛋糕!」她的母親卻說:「走啦!妳每次都吃不完,然後丟給我吃。我才不要每次都撿妳吃剩的!」

  我無心理睬那對「製造噪音」的母女,拿起手機查看穎珊回覆我的訊息了沒有。確認後的結果是:沒有。

  我決定直接撥打網路電話給她:「穎珊啊,下來吧!吃飯了啊。今天我們公司前門那邊的雞蛋糕有出來賣,我買了啊,下來吃。」

  電話那頭,穎珊的語調透著低迷:「不了。我現在走不開,至少還得再半個多小時,別等我了。而且你知道我不吃冷掉的雞蛋糕的。」

 

  我握著手機,癟了下嘴。隨後風度十足地說:「好吧!那妳加油。不打擾妳啦!」心裡卻不斷想起先前那位緊緊抓住雞蛋糕的紙袋說「用烤箱烤一烤就行啦」、「用氣炸鍋加熱一下就可以啦」的純真女子。

  我其實明白,真正冷掉的不是雞蛋糕,是這「天龍國」裡部分「天龍人」的人情味以及穎珊的心。

 

      

 

  本日帶看的物件離公司不遠,屋齡尚新,大樓門廳挑高如希臘神殿,叫人一眼就能明白落戶在這處「神的領域」的人鐵定非富即貴。

  帶看結束將回公司前,我望著門廳前宏偉的大門,心下感慨:「這幾年建商蓋房子的時候,還真流行『購屋門檻越高,大門就蓋越高』。」

 

  十二月底的台北,十六度的氣溫足以讓必須忍受風吹雨打的機車騎士感到寒冷。我在捷運市政府站旁繞了兩圈,總算找到機車停車格,安頓好自己的車子。此時不免懷念起家鄉乾燥溫暖的氣候以及充裕到不需要找的停車空間。

  收好安全帽以後,我將被風吹得冰冷的手探入外套口袋中取暖。

  白天對掛滿樹上與建築物上的耶誕彩燈來說是不必上工的休息時間,對快速穿梭於忠孝東路與松仁路口的人們來說,卻正是為生活搏命的作戰時刻,而我這隻離巢的鳥兒也是深陷戰場的其中一員。

  等待紅燈準備穿越馬路時,我靈光一閃,以手機傳了通語音訊息給在鄉下的母親:「媽,今年元旦連假,我想吃媽祖廟前的茶葉鵝蛋和蒜頭水雞湯,好久沒吃了。我到時買幾點的車票再跟妳講。」

 

  綠燈了,我越過馬路,朝公司的方向走去。

  接近捷運站時,我聽到一段經常聽見的人聲:「大哥哥,大姐姐,愛心手工餅乾,每包五十元。」

  一名心障兒穿著有「熊米屋」字樣的黃色背心,在捷運站的出口前方揹著一籃小餅乾盡責地叫賣。孩子叫賣得投入,停下腳步購買餅乾的人卻不多,即使那些手工餅乾確實美味。

  我平時僅偶爾吃零食,喜歡吃雞蛋糕是受到穎珊的影響,除此之外大概就是吃些鹽酥雞搭配啤酒吧!這一天,我卻特別想要向心障兒們多買幾包餅乾。

 

  「今天有哪些餅乾呀?」我走上前,向孩子詢問。

  「大哥哥,這些都是我們自己做的喔!很好吃喔!」單純的孩子熱情地向我介紹籃子裡的餅乾。

  「哪一種是你覺得最好吃的?」我笑著逗孩子。

  「……我不知道。」孩子歪著頭認真想了一會兒,才回答道:「都很好吃,選不出來。」

  「那,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我挑了杏仁瓦片、杏仁巧克力、菊花奶酥三包餅乾,都是小時候常在西式喜餅盒裡看見的品項。

  孩子將餅乾包好交給我,看著我有禮貌地說:「一百五十元,謝謝大哥哥。」說完,又強調了一次:「餅乾是我做的喔!」

  「很棒!」我對孩子比了個「讚」。

 

  這些心障兒大概是最容易知足的了。他們的餅乾賣得並不貴,即使將一整籃都賣完也賺不了幾個錢。他們賣出餅乾的時候,也許不曾弄明白究竟賺了多少錢,卻顯然很有成就感的模樣。

  身陷城市生存戰爭的成人,已經多久沒有為這類簡簡單單的成就感喝采了?

  在「天龍國」安身的門檻不低,對這些孩子來說無疑更高,他們卻能夠因為自己做的餅乾受人肯定就心滿意足。周圍那些「幾丈高」的豪宅門廳,在他們心中大概和天國的城門沒有絲毫相似,高門大戶對他們來說無異於捷運站的出入口。

 

  買好餅乾,突然想起小時候最喜歡在冬天裡喝冷飲,也喜歡打開冷凍庫的門站在冰箱前吃冰棒。母親看見總會氣急敗壞地罵:「憨囡仔!天氣遮寒,閣飲冰的!」、「夭壽喔!電係攏免錢膩?」

  母親哪裡懂得冬天吃冰喝冷飲的奧妙?在冷天裡吃冰喝冷飲固然寒冷得使人顫抖,但是待身體的裡裡外外都「冷到極致」以後,反而會有一種「苦極得樂」的痛快!這和三伏天吃麻辣鍋、失意時玩「大怒神」是類似的道理。

  於是我走到馬路對面的「台北牛乳大王」買了一杯西瓜牛乳,還在店裡就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啊!涼到腦門都要裂開了!

  西瓜新鮮又清甜,乳香醇厚,還帶有一些沙沙的口感。果然是年少記憶中不曾改變的味道!

  在這個城市生活了這麼久,品牌眾多的精品咖啡、手搖飲早已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然而,喝來喝去……

  「比起天龍女生超愛喝還比一般美式來得貴的特選咖啡,配上非剛出爐就不吃的雞蛋糕,還是喝西瓜牛奶這種台灣味配什麼時候吃都一樣的小時候小西餅更合乎我這個北漂男子漢的本色啦!」

  我在心底以最宏亮的聲音仰天高喊:「啊!爽!」

Connie 2022-06-11 07:11:12

老師好有才...

版主回應
哈哈~過獎啦
整理一下舊作而已
2022-06-12 02:48: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