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嚐到了，那種尋找並且等待的心焦。

特別擁擠的忠孝復興站。我站在人人緊貼著，身上沾染彼此呼吸的捷運車廂裡，看見玻璃窗外的你正排隊進來，站在同一截車廂的另一個門口，然後漸漸被推擠到車廂中間。我好開心，一直望著你，等你總是收斂在方圓五十公分內的目光，什麼時候會投射得遠一點，落在我身上。我等你主動發現我，然後微笑招呼。

但是沒有，我沒等到。那麼多人親密相貼的車廂裡，沒有人說話，卻自動有一種嗡嗡聲響佔據了聽覺，我只能在心裡吶喊：這裡！這裡！看我呀！我在這裡呀！不管喊得多大聲，擁擠而沈默的人群中，我們被遠遠隔開，只能將眼光放在你身上。但是什麼樣的情懷，等你總算將頭瞥向我的位置，才看見你的側臉，我竟然那麼猶疑地移開了視線？什麼樣的情懷......

台北車站到了，你有下車的準備動作，我也是。很想越過重重人牆，站到你身後跟你一同下車，這樣我們總算可以正面相對了吧？可真的這樣作就太違背常理了，明明我就離車門不遠。沒關係，我想。下車之後還是可以走向你的。只是週末夜的尖峰時刻，出口在我的方向，我被人群推動著，走上了樓梯，可眼神仍舊眷戀地留在你身上，確定你也上了樓，我刻意放慢腳步，等候你跟上，超前我，然後我們可以正面相對。

忍受眾人白眼在人群中緩慢移動，不時回過頭注意你的去向，然而像動盪逃難的大時代裡，男女主角總要被如此分開的宿命，我丟失了你。我後悔我氣憤，為什麼不跟在你身後，跟著你的背影移動，至少，我還可以緊緊掌握你的去向行蹤。

台北車站怎麼好多人，交錯穿插的路線密匝匝阻擋、碰撞、閃避，我焦急地回頭張望，試圖在潮水一般的人群中，找尋你。但就像流水有自己的去處，推擠、衝擊、停歇，我被自然的群眾動力送上了回家的月台，認命而順從地排隊、等候、失落。終於嚐到了，那種知道你應該在左右，卻找不到你的心焦。那麼多看起來相似的臉孔，找不到你。

你已經在什麼地方與我錯身，轉過彎走向不同的道路，排列在哪列隊伍中間，腦袋裡想著什麼，遠遠離開我的軌道了。而我卻仍舊不死心地左右張望，心裡默禱，既然已經在車廂裡遇見你了，假如你真和我同一個方向，在我左右出現，我真的願意相信，是上天要將我們摜在一起，我期盼著，張望著，等待著。

車來，上不去，我知道他給我再一次機會；車又來，這次空蕩蕩的指示我該踏上自己的路，我移動、我閃避來人、我與之錯身。玻璃窗上映照出自己的表情，那麼哀傷，那麼遺憾。

再見了，你，我明白緣分就到這裡。

再見了，陌生人。


20040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