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不掉的香水味

正洙是個很好的情人、戀人。我很愛他，縱使他是個男人。正洙比我大兩歲，不過看不出來。他……有點兒愛撒嬌，但是不是常常，他撒嬌的時候很可愛，會讓人忍不住要親親他。

我 一直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專一，而且是一個很好的情人。但是其實我 並不是這樣的一個人，有很多朋友都知道我的性格，所以他們都替正洙不值。無奈，正洙又很相信我，我的謊言就只好繼續講下去了。

我真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

原來我才是真正的大傻瓜。

正洙早就知道我對他不是專一的，我在外面還有很多情人，男的、女的。只要我願意，他們都迫不及待爬上我的床。

正洙一直照顧我的起居飲食，他對我的一切都很清楚。這是我唯一做錯的。原來香水味會沾在衣服上，不下來，就算洗完了，都沒有用。我現在才知道……正洙甚麼時候知道的？兩年前？三年前？還是更早？我怎麼忽略了呢？

正洙離開我的時候，並沒有吵鬧，他只是笑笑，然後說了句：我走了，小心照顧自己。當時我覺得自己連呼吸都不會了，心裡的感受就只有難受，就好像被人攥著似的。那天，正洙從我的生命裡離開，從我的生命裡消失。

之後我才發現，原來他一直收著我的襯衫。全都是洗得乾乾淨淨的，但是上面傳來一陣陣香水味。正洙每一次洗完我的衣服，他都會買一件新的。好幾年下來，把他的櫃子都給撐暴了。有些衣服上的香味還很濃，有些衣服上已經沒有味道了。

正洙……忍受了很久，所以才爆發。

我真的不明白，他為甚麼不發脾氣？對我發脾氣不是更好嗎？這樣顯得偉大，還是怎樣？

我現在只想正洙回來我身邊。

我開始尋找正洙的下落，可惜我找不到。跟正洙在一起好些年了，我卻連他以前的住處都不知道。我算是甚麼？正洙又算是甚麼？我從來就沒有了解過他，我從來就沒有用心對待過他。我每天只希望聽到他溫柔地喊我一聲‘英雲’，我認為這就是我想要的。因為這些別人都給不了我，只有正洙能。

我親愛的朴正洙，你到底去哪裡了？告訴我一聲……

正洙離開的時候，只帶走了他自己日用品，我送他的東西，他全都留下了。換了我，我也會全都留下。反正帶走了，心裡也彆扭。但是，他真的夠狠的，他連我送他的戒指，他都狠著心摘了下來。戒指已經戴了很多年，隨著年齡增長，戒指已經緊緊鎖死在無名指上，他愣是給拔了出來。看著他使勁拔戒指，我卻沒有阻止他……

我是笨蛋……天下第一大笨蛋。

朋友們都說，總有一天正洙會離開我。我說沒關係，他走了就走了，反正我身邊不缺人。這句話，我說完了，自己心裡都覺得不好受，更何況是正洙？

有朋友是心理醫師，他跟我說，正洙這樣的情況是強迫症。正洙強迫自己接受我在外頭的情人，正洙要自己把我那些帶著香水味的襯衫收起來，然後強迫自己忘記那些襯衫，但是有忘記不了，因為那些襯衫是我的，所以正洙每天都會拿出來疊一次。

聽完了朋友的話，我心裡發寒。我想像不到，正洙這些年是怎麼過的。他放棄了自己的事業，跟著我，一心一意當我背後的人。一個男人放棄了尊嚴，選擇了一個女人才會選擇的位置。

在那一刻，我更想找到正洙。我要好好補償他，做甚麼都可以。我要好好愛他……

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找到正洙了。

在精神病院找到他。

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有強迫症。醫生跟我說正洙的強迫症並不是很嚴重，他只是一直想洗衣服疊和衣服。我知道，正洙會這樣，全都是因為我。

正洙是主動求醫的，這讓他的醫生很驚訝。因為正洙說：我不能讓我的愛人知道我有這個病，他一定會離開我的，所以不如讓我早一步跟他說再見，這樣對他對我都好。醫生說這是第一次見著這麼冷靜的病人。

現在正洙的病情已經得到控制，但是醫生並不希望我的出現會給正洙帶來任何的刺激，畢竟我是那個讓正洙犯病的組罪灰禍首。我還不能單獨跟正洙見面，還不能近距離接近正洙，我每天只能隔著
單面反光玻璃看正洙。

能看見正洙，知道他安全，我就已經很滿足了。以前我不會這麼容易滿足，但是是正洙教會我去知足。他常說，知足常樂。所以他對我永遠不強求，最後導致自己有了這個病。

他總是為我著想。傻瓜……

每天去精神病院，成了我的指定動作。每天躲在單面反光鏡後面，看正洙。看著他跟其他病友一起活動，他成了大哥哥，帶著病友們玩遊戲。他的主治醫生很訝異我為甚麼每天都這麼堅持要去看正洙，是不是我在這個醫生眼裡是個超級負心漢？騙女人也就算了，現在連男人也騙，還把正洙弄成神經病。

「英雲……」

離開的時候，聽到背後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嚇了一跳。

因為是正洙在叫我。

「英雲你怎麼來了？來看朋友嗎？對不起，你怎麼會有朋友在這裡……」
「我是來看你的。」
「看我？」
「嗯，看你。」
「謝謝你。」
「我會等你，等你的病好了，我們結婚吧。」
「我們已經分手了……」
「不，我們還沒有分手。」

我拿著戒指，再次套在正洙左手的無名指上。

第二天，我再來看他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我發了瘋似的抓住醫生的領子，因為是他讓正洙走的。我究竟有做錯了甚麼？正洙為甚麼要躲著我？我已經知道錯了啊……為甚麼不給我機會去補償？婚禮已經在準備了，我的另一半卻不見了……

「知道我為甚麼會讓他走嗎？」
「為甚麼？」
「因為我不能看著我哥哥受苦。」
「你哥哥？」
「對，朴正洙是我哥哥。」

正洙從來沒跟我提過他有個弟弟。朴有仟……朴正洙……他們倆長得並不相像。

「我們不是親兄弟，但是哥哥他很疼我，從小父母就把我們扔在家裡，不管我們兄弟。哥哥一直把我當成自己的親弟弟，他把最好全給了我，我現在能當上醫生，全都是因為哥哥供我上大學。」
「你知道我嗎？」
「俊秀是我的人。」

甚麼意思？俊秀是他的人？那俊秀是他安插在我身邊的人？這個人到底是甚麼人？

「就跟你和我哥哥一樣，俊秀是我的人。」

他可能覺得我不懂他的話，所以詳細地講了一遍。這回我明白了，原來我的事是俊秀告訴他的。 俊秀是我的學弟，是醫學系的學生……這個世界真的很小。人跟人之間的距離，真的很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一點也不複雜。

「所以我怎樣對正洙，全部都是俊秀告訴你的。」
「對。」
「知道嗎？當哥哥來找我的時候，我知道他有強迫症，我真的想殺了你。哥哥到最後，還是在為你著想！你憑什麼能擁有哥哥的愛？你這個人渣！」

他越說越激動，甚至神手緊緊掐著我的脖子。

「有仟！」

當我覺得我的脖子快被有仟掐斷的時候，有人來了，並制止了有仟。

「你放開我！是他！是他害了哥哥！」

我趴在地上咳嗽，並大口大口喘氣。我真的以為，我這一生就這樣就結束了。

「有仟你冷靜點兒！」

俊秀給了有仟一巴掌。

「就算你能把他殺了，那又能改變甚麼？能改變正洙哥對他的愛嗎？你殺了他，只會讓正洙哥更傷心！」

俊秀的一巴掌，把有仟給打醒了。有仟拂袖裡去，俊秀把我扶到椅子上坐著。

「有仟跟正洙哥感情很好，有仟有點兒戀兄情結。」
「那你……」
「我？是我主動提出跟有仟在一起的，所以就算他不是真的愛我，我也沒有關係。」
「為甚麼你不離開他？」
「因為他太寂寞了，要是連我也離開他，他會崩潰的。」
「他……是不是有……」
「他媽媽有精神病，他遺傳了。不過，他的情況能受到控制。」
「你不怕嗎？」
「我愛他，所以我不怕。」

再一次失去正洙的下落。回到家，我攤在沙發上。忽然覺得家裡的味道有些不一樣了……

「正洙！」

對，這是正洙的味道，輕輕淡淡的味道。

推開房門，正洙躺在床上，手裡攥著我的襯衫。

「正洙……」
「嗯……你回來了……」
「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就出院了？」
「是有仟叫我離開的，可是我又不知道可以去哪裡……所以我就回來了，要是你不喜歡我回來，我……」
「我怎麼會不喜歡你回來呢？」
「我有精神病。」
「你只是有強迫症。」
「你不會嫌棄我嗎？」
「還記得昨天我跟你說過甚麼嗎？」
「嗯。」
「我跟你說過甚麼？」
「你說……你說……我們結婚……」
「嗯，我們結婚吧。」
「可是我……你……那些襯衫……我還沒洗，它們很髒……它們上面都不是你的味道……我……」
「正洙！正洙聽我說，我把那些襯衫全扔了，現在在衣櫃那些都是我新買的。聞聞，上面沒有味道。」
「沒有味道……」
「對，沒有味道。」

現在我終於知道正洙的不安，難怪有仟不讓他回到我身邊。我一直在刺激他，剛才他差點有犯病。看著他精神混亂，我的心好痛。我發誓，我以後會全心全意去愛他。

兩個月後是我們的婚禮，我們的婚禮很簡單。是在荷蘭的一個風車低下舉行的，但是面前是大片大片的鬱金香。紅的、黃的、混和色的，包圍著我們。我們的朋友都來了，有仟也來了，但是俊秀沒來。

「俊秀呢？」
「他……我們分手了。」
「為甚麼？你們不是一直都是好好的嗎？」
「我也不知道。」
「有仟啊……你應該放開我了，我找到自己的幸福，有仟也要找到自己的幸福。」
「可是……我對俊秀……我還是愛哥哥。」
「不，想想俊秀，他在你身邊這麼長時間，你對他真的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嗎？」
「我對他……」
「有仟，好好想想。」

他們兩兄弟說話，我不便答嘴，但是我也擔心俊秀。因為每次跟俊秀出來喝酒，俊秀都會跟我說他的愛人，說怎麼寵他，怎麼疼他。俊秀真的很愛很愛朴有仟，無奈有仟不愛他。

回到酒店，我從後抱緊正洙，聞著正洙脖子上的淡香水味。現在我的衣服上，只有一種香水味……這種香水味，永遠洗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