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27 18:57:13風兒

玲龍石—後篇:<N>未了事【完】

1.

  這應該只是個夢。
  那月牙湖不是公園裡的那個,而是無人森林中的那個月牙湖,湖邊站著兩個人,一高一矮,冰認出高的是風,而矮的那個是長著風以前那樣子的女性,應該就是他們口中所說、風頭內那顆玲龍石的真身:風‧娑伽羅。
  風笑著跑到冰跟前,抱住她瘋狂轉圈,「李燕冰,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我真的好愛妳!」這舉動弄得冰哈哈大笑。
  「知道了!端木風,我也好愛你!」
  風停下來,放下她之後又吻了她一下。
  「歡迎你回來。」冰抱緊他。
  「抱歉…要妳久等了。」風撫著她的頭微笑著,眼神依舊溫柔。
  「不要緊,回來就好了。」
  「對不起…我不能請你吃Fine Dining了……」
  「為甚麼?」冰放開他。
  「我要跟風‧娑伽羅回龍界處理一些事……」
  「處理…一些事?」冰看了看慢慢步近的風‧娑伽羅,她向冰點了點頭,微笑著。
  「完成了之後,可能人類世界已經過了數百年……我不想耽誤妳的時間。」
  冰落下淚,風皺著眉頭,替她抹去淚水。
  「對不起……」
  冰笑了笑,「沒事。我明白的,相對龍族而言,人類的生命太短,你能回來跟我說一聲就好……希望你此行順利。」
  端木風放開了李燕冰,面容是笑臉,但眼神卻是絕望。冰很想跟上前去,卻被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了……
  這一切應該只是一場夢。

  冰張開眼,玲龍石亮著冰冷藍光,然後漸漸熄滅。她坐直身子,拿著蜻蜓在看,坐在床上的她流淚、抽泣,然後是放聲痛哭。

  「怎麼了?冰冰?」李炳輝打開房門開了燈,只見女兒坐在床上緊縮著身子在痛哭,他只好走過去抱抱她、安慰她。

  第二天,她帶著熊貓眼離開了家,硬撐著去面試,勉強著自己完成後來到中央公園,坐在月牙湖邊,打了一通電話。
  「昌?你回來了?」
  「對。我才剛開機,不好意思。」
  「風他怎樣了?」
  「……」電話另一端傳來的是深深的嘆息。隔了良久,他壓抑住顫抖的聲線,「抱歉。」
  冰摀住嘴,眼淚不斷地湧出。
  那不是夢……
  「…我可以…見他…最後一面嗎?」
  「…對不起……」他壓抑不了聲線的顫抖。「對不起,不能……我叫莉華陪陪妳好嗎?」
  沒待冰回答,子嫣已在冰的面前出現,她坐在冰的身旁,冰忍不住抱住她痛哭了一場。好不容易終於稍稍止住了哭,冰把項錬除下,交給子嫣。
  「請替我還給妳爸爸好嗎?」
  子嫣沒說話,只是流著淚點頭,目送著冰一個人孤單地離開,緊握住那顆發著微光的蜻蜓,心裡很痛。


2.

  這一切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冰才剛剛說了一段關於龍族和玲龍石的故事哄了五歲女兒入睡,便離開了女兒的房。廳中那位剛剛還嚷著要幫手做這做那的儍人轉過頭又累得倒在客廳沙發上睡著,她只好進房間拿了被子蓋住他,免得著涼。
  在黑漆漆的廳間倒了杯水,她拿著杯子出了露台。
  她之所以會跟當消防員的丈夫選擇租住這舊房子,除了因為這裡離兩人工作地點都很近之外,還因為露台能看見月牙湖,夏天的星夜,從大海那邊吹來的涼風,再加上那反映著星月的月牙湖,總是能讓她的心情平靜下來。
  一個在自身加了屏蔽的龍族用無歃進了冰的家,並在床頭櫃的禦龍環中間放下了一條項鍊後離開。那是一條鑲有一顆約2厘米直徑大的晶石,內藏有粉藍與金黃混和的雲海,以心跳般的節奏閃亮著微弱光線。
  不知何時,廳裡睡得一塌糊塗的那個儍人起來了。看著坐在露台邊睡著了的冰,他以公主抱的形式把冰抱進房。
  (太好了。)
  是夢嗎?怎麼聽見了風的聲音?
  (妳女兒就像妳一樣可愛。)
  她忽然身在湖邊,看見了一個人的背影,束在腦後的一縷馬尾長髮上,繫著一條紅黑相間的幸運繩。
  「謝謝你來看我。」
  (……謝謝妳還記得我。)
  「我說過的,我不會忘記你。而且……」她除下了頭上那禦龍環,「這是一段怎麼抹都抹不走的黑歷史。不是嗎?」
  (看見妳能幸福,我就能感到幸福。)
  冰睡醒以後,看著窗外陽光,她覺得昨夜是過去將近二十年來過得最安穩的一晚。回過頭來拿禦龍環來紥頭髮時,她才發現禦龍環中多了一條項鏈,她仔細端祥,然後戴上,並露出了一抹安心的微笑。


3.
  這一切就像神話一般的存在。
  在人類世界居住了不知多少個世紀,也是時候換一個地方生活了。
  自從蓉‧華莉雅跟兩個孩子回到龍域唸書開始,晁‧和修吉和她兩夫婦便分開過生活,可幸是他們倆並沒有因為分隔兩地而大吵大鬧,反而更是恩愛。
  晁‧和修吉因為當年端木風於大殿內全域廣播交待了數句,凶殺案件獲委員會重新立案調查,雖然已經可以再次進入龍族境內,但每次都只能在軍政署報到後才可作為期七個禮儀日的短暫停留,而這段時間以外他就在人界魔域兩邊走,並漸漸以魔域為生活核心。他總會在每項有關人類的專案研究結束後抽空來個「齊那思華城內小旅行」,到現在兩個孩子差不多將近成年,齊那思華都快被他跑了一遍。
  這天來到上學府,他走了進去打算為兒子打探一下化驗系的情況。
  「晁‧和修吉?」
  晁‧和修吉回過頭來,是成熟了很多的龍琛‧涅爾吽,她穿著的是空間工程學系的實驗室制服。
  在上學府附近廛區的咖啡廳,兩個龍族小聚了一會。
  「開始專案研究了吧?」
  「對。」
  「妳還是跟古月的團隊嗎?」
  「哼。」龍琛一貫的招牌哼聲再次出現,「他佈置了一個超級變態的論文題目。」
  「甚麼?」
  龍琛喝了口咖啡,「論述以空間轉換產生差異而出現之隨機性動態偏差導致的隨機性時滯如何能破解歧異點之空間動態鏈動循環。」
  「這題目挺有趣的。」昌笑了笑,「若果妳成功了,妳想到哪去都可以,整個字宙哪裡都困不住妳。」
  「我唸這科不是為了這樣!」
  晁‧和修吉低著頭笑了笑,「妳就別那麼執著吧。」
  「我不是執著!」龍琛嘆了口氣,「我只是不忿!」
  「有甚麼好不忿的?都這麼多年……」
  「就是這樣才不忿!我努力了這麼久,浪費了這麼多時間,到今時今日才能碰這個題目,花了很長時間還是零進展!」
  「他最希望看見的是我們生活得好,他就會開心。」
  龍琛沒有再說話。
  昌覺得眼前這個依舊戴著眼鏡、長長了頭髮的她好像真的有點轉變,變得不再那麼大火氣,不過對事情的執念依舊。每一說到端木風,她整個人又變回當年那個魯莽衝動的龍族小妹。
  「……哼,我當然知道……但有些事,我不像你和那人類那麼看得開。」
  晁‧和修吉嘆了口氣。
  「……可惜連那人類都已展開另一段人生了。」龍琛失落地搖著咖啡杯。
  他別過臉望向窗外,「……真是『上輩子』的事了。」
  兩個龍族就這樣停了對話,直至龍琛手腕那顆玲龍石在響,玲龍石顯示依娜‧亞瑟要龍琛回龍界一趟的短訊。
  「怎麼了?」晁‧和修吉正奇怪,原來依娜‧亞瑟一直有跟龍琛連絡。
  「跟我回去再說。」龍琛將咖啡一飲而盡。
  她回到實驗室跟組員交待了兩句,便用特殊的空間屏蔽將晁‧和修吉屏蔽,然後領著他回到龍界,相隔兩個儀年不見,龍琛已可以做到這一步,實在令他刮目相看。
  來到穹頂之前,她用那玲龍石與依娜‧亞瑟通話,沒多久依娜‧亞瑟從第一殿步出。
  「…真是剛好。」「至上。」
  依娜‧亞瑟沒有過多的穿戴,依然是維持它一貫的希臘女神般的形象。「之前妳問的事,軍政署那邊應該很快有結果,我想再處理一些手續,他就不用再到軍政署報到了。至於端木風的事…」依娜‧亞瑟嘆了口氣,「雖然已經做了很多研究,但還是沒有太大進展……」
  「我想見見他!」龍琛未待她說完便搶著說。
  「不行。」依娜‧亞瑟搖著頭。「只有這個我無法答應。總之,能說的我都跟妳說了,跟妳說這些已經是仁至義盡,不要有過多要求。若果有進一步我會再聯絡妳。」
  依娜‧亞瑟說完便回穹頂之內。
  龍琛目送著她,呼了一口大氣,然後往回魔界的路走。
  (你一直有跟進我的事?)晁‧和修吉試探著。
  (不止你,所有認識的我都有跟進。那人類、蓉‧華利雅、嫣‧紗陀、光‧天陀等都有。若果不是這樣,我無法得知關於他仍在生的事。)
  (妳比我想像中更執著。)
  (是因為你不明白。)
  龍琛失落地領著晁‧和修吉回到齊那思華上學府的護城河邊。
  「由我被逐離龍界、到人界生活那一天開始,我有兩個親族,一個是晁‧和修吉,一個就是他。你早已有自己的家族了,而我,就只有他。你永遠不會明白連唯一一個家族都可能會失去,又要再次變回孤兒的那種心情。」
  晁‧和修吉走上前,撫了撫她的頭。
  「只要我一天生存,他永遠不會是孤獨的一個。」
  「真看不出來。」
  「甚麼?」龍琛依舊擺出臭臉,托了托眼鏡。
  「你比我們任何一個都要對主人死心塌地。」
  龍琛臉紅起來,再別過臉。「…哼。」
  「若果你仍然當我是妳家族的話,不妨聽我說兩句。」晁‧和修吉倚著欄杆,「我沒有放棄他。沒有他的日子,很不習慣……我跟李燕冰並不是妳想的那麼看得開,只是大家都無奈要學會接受現實。」
  「我知我蠢,我到現在都學不懂!……我只知道這世界上連親生父母都不要的我,他要……我只是想見他一面而已……」龍琛說到這,又再一次掩面痛哭。
  無論多少次,跟龍琛說到這裡,她都會流淚,這亦是晁‧和修吉最害怕的。
  透過窗戶隔著護城河看著龍琛和晁‧和修吉的姬娜姍淡淡地呼了一個煙圈。看似對一切都淡淡然的她,每一想到風‧娑伽羅和端木風,心裡都無法平靜下來,說到尾能令她破例落淚的,除了風‧娑伽羅,就是端木風了。
  是誰將風的意識寫進玲龍石中?又是誰把項錬交到冰手上,代替著端木風去愛護李燕冰?所謂的「端木風還在生」究竟是不是假的?是龍族利用他孽種的身份來保護族群的假像?還是已經被拿去做生化武器了呢?
  她回到椅子坐下,看著左手拿著的核心組式水晶片,右手摸著頸項掛著的那條原本屬於李燕冰的玲龍石項鏈,心裡百感交雜。

4.
  重建的第二殿裡面設立了一個專門研究跨種生物的部門,主管是直屬依娜・亞瑟的光‧天陀。
  雖然花了很多心力建設了眼前這個巨型的觀察箱,但功率始終跟收發放大器有一段距離。收發放大器仍然在修復當年那直徑約為347公里的殞岩地區,到現在仍只修復到46%,尚有很長遠的路要走,所以亦只能在重建軍方指揮總部時申請興建這個功率較低的軍用實驗室權宜使用。
  他來到這個觀察箱前,看著觀察箱內躺著的實驗對象。雖然所有研究員已下班,但他還是喜歡自己一個在觀察箱旁靜靜思考,仿如當年在自己家裡的雜物房中偷偷做禁忌實驗一樣。
  箱中的他就靜靜躺著,觀察箱的元頻再次設定為-125.33,那是接近人界的元頻值。

  實驗對象的一切生理指數正常,頭上的玲龍石依然存在,但就是沒有醒來。

  觀察箱外的他,看著觀察箱內的他。
  (渺・和修吉曾說過開發玲龍石的能量將能為全龍族帶來福祉⋯⋯究竟所謂的「福祉」是甚麼?)
  箱內的他沒有回答。
  或許,觀察箱外的他花盡心力去研究玲龍石,終此一生也無法從中得到答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