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龍石-後篇:<六十>重疊
1.
戴著帽穿著平民裝束的龍琛為了避開市中心內到處巡邏的糾察隊員,她選擇在擁擠的廛區中穿梭,直到她來到一個沒有龍族的角落。那個地方與當年風‧娑伽羅受襲時相比分別不大,唯一不同的是當年她坐在地上等候救援的位置立了一個小碑,上面用完全不符合比例的簡短文字介紹當年的激烈戰況。
龍琛來到碑前默哀了好一陣子,緬懷夠了,嘆了口氣、做了一個很久沒做過的腹禮後才離開。這一切都是為了將來能有好日子過,就如同她的偶像風‧娑伽羅當年所做的一樣。
來到龍賢殿偏廳頂部,龍琛貼住那由意志能量做成的圓拱穹頂思索著如何在換更時混進去又不被龍族們發現。
「吱…吱!」
鳥鳴並未打斷龍琛的思緒,直至那鮮艷毛色的大鳥飛進她的視線範圍。
(……是你?怎麼進去的?)龍琛這才發現古月在偏廳穹頂之下那大樹頂尖朝著她鳴叫以吸引她注意。
(那個低級的複式屏蔽只需經過四次動態解密即可,倒是妳何解要在那穹頂上不進來?)
龍琛被這句話氣得很想大聲反擊,但為了不被發現她只好將咆哮換成反白眼。(有空說廢話何不讓我進來?)
(反正妳還有點利用價值,好吧。)
才不過兩秒鐘,龍琛便能與古月一同站在穹頂下那大樹頂上監視著侍衛們的狀況,等待混進大殿的時機,龍琛眉頭緊皺,古月則氣定神閒地梳理背部羽毛。
(妳是來找干擾素的線索吧?來的剛好,正有事情想找個龍族幫忙。)
龍琛又是一個反白眼。(我才沒空幫你忙。)
(妳知道核心組式放在哪裡嗎?)
(你知道?)
(當然,只是不知道那個龍族的房間所在,或者她會把公式跟身也說不定。)
龍琛的嘴角向上,露出奸笑樣。(我知道所有具權限龍族的房間位置。)
(非常好!先去這個龍族的房間找找看。)
古月話未完已將他調查所得的結果透過意念傳送,龍琛瞪大雙眼,眉宇間看似是半信半疑。
(只要妳找到證據,歡迎來推翻我的調查結果。)
除了為將來有好日子過,現在龍琛心裡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拿證據打古月的嘴。
(眾議會議事廳開會的時候就是最好時機,剛才我在穹頂看到眾議會那邊的天窗已關,而且能量經已加強,沒有三個禮儀時絕對不會出來。)
目標龍族的房間位於龍賢殿正殿內,由於整個龍賢殿正殿皆佈下了能量感應,隨便亂用無歃便會觸動保安系統,而主要人物的辦公房間位置更是保安最嚴密的地區,即使不用無歃,保安系統也會透過檢查自由意志和束縛意志的比例來自動辨識每位來訪者的身份。龍琛的名字早已列入黑名單中,所以按道理她是不可能以「任何方法」進入那個房間之內。龍琛記得凡柯親自傳授過透過某些小技倆可繞過保安系統的監察,上回偷運端木風進龍賢殿時就用過了,不過要成功進入第一殿內之前,首先得找一個具權限的龍族做擋箭牌才可以鑽這個保安系統的漏洞……
(基於複式空間扭曲做成的時滯……)
這意念把龍琛從沉思中拉回來,連古月何時扭曲了空間也不清楚,總之這意念令她知道他們來到「那個房間」之餘又沒觸發警報器。
(……我們只有三繆卡時間。)
在龍界內三繆卡(如同人類世界的「秒」)足夠做些甚麼?
由進入房間開始到龍琛成功利用物件殘留意志找到干擾素位置所在便用了0.84繆卡,然後輪到古月解拆玲龍石鎖、龍琛再從夾萬裡面多塊玲龍石中挑出其中一塊,且在同一時間古月解開玲龍石的記憶存取權限讀取當中資料並抄寫在他憑空取出的那顆玲龍石裡,約花了1.8繆卡。
(走!)古月用喙把抄寫好的玲龍石丟給龍琛後將原本那顆放回夾萬中、關上夾萬並用回當初密碼加密又花了0.3繆卡。
(那瓶……)
龍琛意念剛起,古月和自己已在人界一個她未曾到過的單位之中。
由進入到離開龍族高層的房間為止,總時間為2.94繆卡。
「吱…吱吱。」(隨便坐。)古月從還未來得及作反應的龍琛手上取回那顆玲龍石並像雞一樣跑進一個房間裡。
「剛才怎麼不把干擾素一拼帶回來?!」
「吱…吱吱…吱。」(只要有核心組式那怕對方弄一噸出來我們也有方法令那噸干擾素瞬間變成廢物,沒必要打草驚蛇。)
「單靠時滯真的不會觸發警報?」
(正確點說,無論我們如何做都一定會觸發保安系統的,不過基於保安系統需要在每一繆卡內檢查三次的結果同時為陽性才會觸發警報,故由觸發保安系統到實際發出警報的機制需時一繆卡,另配合因複式空間扭曲做成的時滯,我們只要能在三繆卡內消失,便足以讓保安系統以為是檢測錯誤而取消警報……)
「即是…?」
古月從房裡慢慢步出。(我剛才採用的扭曲空間方式讓我們在龍界偷了兩繆卡,而我們在房內以龍界時間計算不足一繆卡,所以只有兩次檢測結果為陽性,警報不會響。不過在空間轉換時偷了的時間需要歸還,所以我們一定要用複式扭曲這個麻煩的方法回到人界。)
「說了一大堆東西我還是不明白你在說啥……」
此時門後傳來鑰匙開鎖聲,邢夢娜下班回來了。
「妳跟古月合作竟然能全身而回,也算妳有點本事。」夢姬關上大門後將包包放在門口旁邊的鞋櫃上。「找到了嗎?」
古月仍然像雞一樣走到夢姬身旁。「吱…吱吱…吱。」(已放在房內,妳慢慢研究吧,我要再去調查一下。對了,可否換過另一個牌子的鳥糧?廚房那種實在難吃得要命。)
「在我包內,自己拿。小妹,妳跟我進來。」夢姬說完便進了房,完全沒有理會以古月的身高和頸的長度是否能到達包包所在的位置。看著古月跳上櫃上也不是伸長勃子也不是的苦惱樣子,龍琛「哼」了一聲,替他打開夢姬的包包、拿出裡面的鳥禽飼料包裝並打開放在地上,再繞過他走進房間內。
房間裡面放滿了玻璃片,全都按玻璃邊上的編號順序擺放著,而書桌上有一塊玻璃片發著微光,沒多久光熄滅了,夢姬架起眼鏡點著那塊玻璃片,時而眉頭緊皺時而瞪大雙眼。
「或許妳到現在都未能接受這個事實,但看完組式,我敢肯定是凡柯那個老太婆幹的好事。」
龍琛沒有回嗆過去。
「我會盡量在三天內製造『解方』,替我告訴晁‧和修吉,完成後我會聯絡他。」
「是。」
「還有,」夢姬正經八百地瞪著龍琛,「那東西對任何龍族都是劇毒,只要有一滴沾上妳的皮膚也能迅速讓妳痛苦地脫離。銷毁方案必需待三天後才有,若這三天內妳死都要回龍界幹甚麼我也不會出手干涉,但妳這樣做就得準備為自己的無知付上龐大代價。」
龍琛沒有回話,不過從她瞪大的雙眼看來,八成被夢姬說中了。
「這種死法沒有價值,妳想死得轟轟烈烈,就必先等待對策出台之後。」說完,夢姬回頭埋首研究核心組式的構成。
龍琛只要回想起牆上那像案發現場般的飛濺血跡和那充滿整個浴缸的紫藍色液體的驚慄畫面,她就害怕得不敢輕舉妄動。
2.
因為古月用了複式扭曲空間離開龍界,龍琛出走的這段時間,以人類世界而言,便由兩、三天一變而為差不多過了一星期。
回到風的家中,裡面竟然一個人也沒有,開始感到慌亂的她在走了全屋一圈後於近門口處看見一張紙條,上面有些秀麗的中文字,雖然龍琛不懂得字的意思,但從紙條上殘留的意志和她對兩父子的了解,她猜想風剛好要離開辦點事,但晁‧和修吉還未回來,所以著他幹些甚麼之類的,紙條原本可能是放在木門右邊鞋櫃頂的鑰匙碟內,但在他關門時被氣流吹走,所以在門口地氈上發現它。
為甚麼會慌亂?
龍琛躺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才發現這種慌亂的感覺與一段快要被遺忘的回憶有關。
也不知是多少個禮儀年前的事,總之那天是這輩子全身都感到最痛最痛的一天。入伍前需接受意志分離測試,考驗準入伍者是否具有堅強意志和強健體質以應付日後所有與自由意志相關的高強度訓練。
看著天花板感到全身劇痛,這是典型的分離測試後遺症。所有經過入伍測試的龍族都一定會明白那種痛有多痛,而受試者當中有百分之一可能會出現嚴重反應,還好龍琛並不屬此例,只是由於痛感過於強烈,全身上下所有細胞暫時都不聽使喚,所以只能躺在暫留室內等待意志水平恢復過來才能離開。
監測員找出龍琛的入伍報名資料,其中聯絡者欄位中並沒有填上任何名字
「監護者名稱是甚麼?我可代為聯絡。」
「沒有。」龍琛忍著痛輕聲回應。
監測員看了看報告。「妳還未成年,怎麼能在沒有監護者陪同下前來受試?」
龍琛才是最想知道答案的一方。別的龍族都是父或母或其他親屬陪同而來,連她自己也不明白自何時開始她成為了一個像是無父無母的孤兒……若果她連父母也沒見過,她還能利用幻想「父母是有一大堆苦衷的」來欺騙自己,然而現實是她當年清清楚楚地站在門前目送著雙親離開那個破房子,完全沒有任何幻想空間。
「……合格嗎?」
「合格,但……」
「合格就行……了。」她慢慢起來,忍著痛離開,監測員本想阻止她但又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因為那裡只是暫留室,她也不能停留太長時間。她忍著痛慢慢走著,卻因疼痛弄得方向也辨別不清,以為走廊盡頭是離開的門,走到半路被一把悅耳的聲音叫住。
「妳想離開嗎?還是準備接受入伍測試的?」
「…離開…」龍琛抬頭看了看,對方五官清秀,從衣著來看應是高層職員。
「來,先休息一下。」
對方運用無歃,令束縛意志的比例調節速度加快,疼痛感逐漸消失。
「好一點沒?」對方邊問邊用溫暖雙手撫著她的頭和臉,那種溫暖感至今都如那疼痛一樣沒有褪色。龍琛只記得對方牽著她的手一直用溫柔悅耳的聲音在說「沒事的,放心」,而自己是怎樣離開監測所、怎樣回到住處已全無記憶。那個龍族就是當時仍在當二等臣宮使的風‧娑伽羅。那一刻,她真的以為對方就是她媽媽,但到第二天早上醒來,龍琛明白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回想到這裡,龍琛「哼」了一聲。
她入伍後,曾經利用職能之便去尋找父母,但分別來到父、母親現時所在的居所,在還沒能見到他們一眼之前她便頭也不回地離開,自此再也未曾到過那兩個地方。她自覺已經沒有跟他們相認的必要,反正他們根本就不記得曾經有這麼一個女兒存在世上,或許在他們心目中,龍琛‧湼爾吽只是個虛構的龍族名稱而已。在龍界這麼多年,只有兩個龍族曾真正地關心過她─風‧娑伽羅和鳳羅‧英‧娑伽羅,其餘的不是為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才來關心她,就是對她不屑一顧。
唯一有「家」感覺的地方,竟然是在人界的龍族孽種家裡,這裡會有「人」擔心自己,有「人」可以讓她發發脾氣,也有「人」能陪她笑陪她哭,這裡真是個既低等落後又溫暖的「鬼地方」。
3.
巡完病房後,昌還要寫各種各樣的報告,他的實習期也將近尾聲,意味著他成為執業醫生的日子已不遠。
當初學醫是為了要找尋醫治端木風身上各種奇難雜症的方法,但其實在他未從軍之前,已深受當護救長的胞姊所影響,對護理和醫學都保有一定程度的好奇心,若不是為了父親、為了家族而放棄從醫的理想,可能現在也用不著為醫治風的病而感到頭大。
工作終於告一段落,跟值班同事打招呼和道別後,在這難得的清晨,昌選擇花一個多小時用雙腿跑回家。這是他用來整理心情的一種習慣,由踏出醫院大門至回到家門口,跑步可以讓自己好好洗滌心情。之前一段時間因為擔心風的身體狀況,在下班後便立即回到家裡,完全沒法好好享受橫街小巷中的晨光、鳥鳴,那種仿如龍界的清晨般美好的時光。
那個時候,在同樣的清晨,比自己大十多個禮儀年的胞姊經常與她的同窗風‧娑伽羅一起在家溫習功課。
享受著清晨日光的風‧娑伽羅竟然與從精神錯亂中恢復過來、躲在小木屋中看著窗外出了神的端木風在思緒中重疊了。雖然兩者樣貌近乎一樣,但眼神卻流露出兩個靈魂獨有的兩種特質,這樣一對比起來便不難發現風‧娑伽羅自少女時代已從雙目流露出一股獨有的皇者氣息,這種氣息並不曾於端木風身上出現過,至少在昌遇見他之後都未曾有過。
這就變得很奇怪了,既然那股皇者氣息是她所獨有的,為甚麼在龍賢殿上的端木風竟會流露出那股壓倒性的皇者氣息,並足以令臣官們都乖乖閉嘴?
「吱。」頭上的鳥叫聲令昌停下腳步,他的神情回復了身為少將時的那種冷漠。
「吱…吱吱。」(晁.和修吉前少將,很久沒見了。)古月降落在昌的面前,像雞一樣的慢走。
昌沒說話,蹲下來摸了摸古月的頭。(真是太久沒見過面了,你是來找姬娜珊教授的?)
「吱。」(我是特地來找你的,抱歉打擾你做運動的雅興了,但有件事情不得不跟你好好說清楚,先來我大姊家再詳談。)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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