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龍石-後篇:<十二>美麗有罪
1.
「主人?」「嗯……」
「喂!主人…」昌拍了拍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的風。
「怎麼了…讓我多睡一會吧…」風拉了拉被子,將整個人都躲在被子下。
「還要睡?」昌拉開了風身上的被子,摸了摸風的額頭,「沒發燒…」
「我沒事……讓我多睡一會吧…」風又搶過被子,繼續大被蒙頭再睡。
「你已經睡了三天,」昌有點擔心,「是不是花了太多氣力去跟那頭狼糾纏,弄得全身乏力?」
「甚麼?」風驚醒過來,看了看昌的手錶,「哇!已經是廿八日了嗎?!怎麼不早點叫醒我?」
「是怎樣叫你也叫不醒,不是我不想叫醒你…」看著風瘋似地四處跑的風,昌憂心的問:「究竟你做過甚麼?可以昏睡三天仍然想睡?」
「我要換衣服…你先出去吧。」
昌站在房門口,「你要去哪?」
「昨天是廿七日吧?」風的聲音從房門的另一邊傳來,語帶慌忙。
「遲了一天,還可以嗎?」
「希望可以啦…她說過給三天給我考慮…我說過廿七日或許可以答覆她,今天才第三天,應該還有機會吧?」風到客廳,撥了通電話,談了幾句以後便掛斷了線回房去。
昌看著走來走去的風,皺眉道:「明知自己翌日要面試,那晚便不要跟那頭狼玩得這麼久…」
風邊梳頭邊回答:「能幫便幫了,反正現在問題都已經解決掉,那大家也不用煩了。」說完,衝出客廳邊穿鞋邊繼續說:「失衡問題總比找工作嚴重吧?空間不穩定,這一區的人也沒好日子過;我找不到工作,可以再找而已,況且待會兒她帶我去見她的朋友,見過我以後會不會請我這個怪人也成疑問呢!」
「我真的佩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昌搖頭,「有時候自私一點不行嗎?總是要為其他人費心……」
「不說了,如果十二時我還沒回來,中午那一餐你自己出外吃。」
話才剛說完,人已經衝了出門。
「唉!」昌回房繼續寫報告。
風跑到車站,乘公車還沒來的空檔,邊座在公車站的長椅邊吃早餐。
很久也沒試過面試了,心情竟不自覺的緊張起來。雖然只是家務助理,但對於已失業了四年半的風來說,這份工作也是個希望。
人來,人往;人來,人往;人來,人往……
公車一輛一輛的走過,適合的那一輛卻始終沒出現過。已經半個小時了,風開始有點著急。
車終於來了。
步上公車,風上了公車的第二層,並挑了一個窗口已經被某一個乘客打開且近於階梯口的位置坐下。只有一個人的公車上層,顯得有點冷清,卻又有一份難得的平靜,藏於其中。清晨的陽光和寒冷的冬風,提醒著人們,現在已經是十一月,很快這一年便會結束。陽光照耀著風,冬風穿過窗戶吹拂著風的一縷長髮,為風加添了一份女性才有的嫵媚……
還有三個站便下車了。
第二層的寧靜很快便被其他乘客破壞殆盡。一個頭戴耳機、金色頭髮的男生怱怱忙忙的跑上來,他看了看四周,選擇了風旁邊的位置坐下。男生原本安定的坐在一旁聽音樂,但坐不了多久,他開始偷瞄風。
到站了。
風來到了一座商業大廈,跟著人群走進昇降機。昇降機早已擠滿了人,風也只好乘另一台。一個男生此時忽然步出昇降機。
「小姐,妳先進去吧。」
風看著那男生,有點愕然。他看了看四周,站在昇降機門口的都是男生,難道他是跟後面的女生說?此刻他在想,這個男生要不就是個笨好人,要不就是想搏取女生的芳心,不然這個將要遲到的關鍵時刻,他還會這麼熱心禮讓?
「是妳啊,小姐,還不快進來?」昇降機內的人開始嘀咕,所有人此時都把泣意力集中在風的身上。
「對…對不起。」風二話不說,立即跑進昇降機。他有點想笑,想起剛才那個男生的樣子,差點「嘻」一聲笑出來。
叮!到達八樓。
這裡是一家企業的辦公室。風之所以到這裡來,是因為工作的介紹人前幾天說過,若風對那份家務助理有興趣,便在早上九時到這家企業來找她。
「小姐,有甚麼可以幫忙?」門口接待處的小姐非常有禮貌的向風打招呼。
「我想找人事部的黃總經理。」
「找黃小姐?麻煩妳等一下。」接待員依然滿臉笑容,在電話上按了幾個字,等了一會,說了幾句話,便又放下電話筒,埋首做自己的事。
來來往往的人,走過接待處,也目不轉睛的盯著坐在一旁的風。
有個戴眼鏡的女生,看了看風,然後走到接待處前,跟接待員竊竊私語,看她們交頭接耳,還不時偷瞄風,想必她們說的話也好聽不到那裡。一個頂著安全帽、手拿著一支筆、一個箱子和一張黃紅紅的單據的中年男人,乘接待員找單據印章的時候,目不轉睛的看著風,還不亳不禮貌的邊看邊吹口哨……
風對這些人,這些動作,已經司空見慣,差不多達到「化境」──看見也當沒看見,聽見裝作聽不見。
「風哥,要你等這麼久真不好意思。」蘭姐走到風的面前,「剛才忽然說要開會,害我都不能出來找你。」
「是我要說對不起才對,妳都這樣忙了,還要麻煩妳替我找工作。」
「別這麼客氣!現在我這個位置不就是你當初推薦我才有機會當的?別說那麼多廢話,我帶你去見她吧,跟我來!」
走進辦公室,蘭姐不斷向前走,過了一間大房以後,拐了個彎,在第三間房門前敲了幾下。
「Come in.」一把女聲從門後傳來。
「風哥,」蘭姐小聲在風耳邊說,「她這個人不是那麼好惹,小心點。」
風打了個OK手勢。
「早晨。」蘭姐笑臉迎人道:「先讓我介紹,她叫Shirley,他呢,叫端木風,就是上回跟妳提到過的那位朋友。」
「妳好。」風伸出右手,面露微笑。
那個穿著得光亮的女人也伸出右手,邊握手邊笑說:「你好。你就是端木…先生?」
「叫我『阿風』便可以了。」
「請坐。」Shirley打了個手勢,示意請風坐下。
「那我先出去了。」蘭姐看了看風,便離了房間。
電話響起鈴聲。
「Sorry.」Shirley拿起電話筒,說了差不多十五分鐘才掛線。
「對不起,」Shirley看著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端木先生,請問你做過家務助理這一類工作嗎?」
「做過。」風微笑地說,「這四年多來斷斷續續的做過。」
「蘭姐告訴過我的,差點忘了。」Shirley依然故我的看著文件,「她說過你還懂得帶孩子的。」
「是。我很喜歡小孩子,而且我自己也有個孩子。」
「是嗎?嗯…」Shirley在文件上寫了點東西,然後很生氣的叫了外面一個小職員進來,罵了兩句以後,小職員垂頭喪氣的拿著文件離開。
「對不起…剛才說到哪?」Shirley剛才罵小職員的時候頭頂還冒著煙,現在對著風竟然可以當作沒事發生過的樣子,繼續看著文件。
「帶孩子的事。」
「對,帶孩子的事。」Shirley頓了頓,在文件上簽了名,又繼續說:「我有個正在唸小學四年級的兒子,我想端木先生你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
「那…是這樣子的,平時就只有他一個在家,他有時候功課不會做。」
「嗯?」
「所以想請問你,你曾經幫孩子補過習嗎?」
風面有難色,「還沒試過……」
「不要緊…」Shirley對風笑了笑,又再低頭看文件,「那你有沒有大學學位?又或是中學畢業證書之類?」
「對不起…」風苦笑道:「我…沒有中學畢業證書……」
「是嗎?」Shirley有點愕然,「但蘭姐說妳以前曾是這裡的員工……」
「Shirley妳是九八年以後才來這家公司的吧?」
「啊,你怎知道?」
「我是在九七年公司大地震中遭解僱的,當時解僱我的理由,就是說我沒有中學畢業證書。」
「噢…」Shirley看著風,表情有點不自然,「原來如此。」
她繼續低下頭工作,把桌面上的文件都處理好了,撥了個電話,一個女職員把文件拿進來,又按照她的吩咐把文件拿出去,過程中,Shirley再沒有跟風說過話,甚至看他一眼。
風已經知道,這趟,是白走的了。
「Shirley……」風呆坐在房裡差不多半小時,忍不住要說句話。
「啊?」Shirley驚訝的看著風,「我還以為你走了…對不起。」
「不要緊。」風依然露出微笑,「如果沒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
「好的。」Shirley聽見風說這句說話,先是驚愕,後是寬容,「若適合的我會叫蘭姐通知你。麻煩你了,端木先生。」
「不麻煩,先謝謝妳。那我走了。」風識趣的輕步離開。在關上房門的前一刻,Shirley小聲說了一句蠻難聽的話。
「死人妖,浪費我的時間!」
蘭姐立即上前,「風哥,怎樣?」
風只是微笑著搖搖頭。
「她有說話給你聽嗎?」
「沒有。」風依然滿臉笑容。兩人步進沒人的昇降機。
「你又騙我了…」待昇降機門關上後,蘭姐嘆了口氣,「她不說難聽說話,母牛也會上樹!」
風「殊」了一聲,「這裡說好了…怎麼說她也是妳的同事,別為了一時意氣之爭弄得沒好日子過。」
「行了,都當了經理,還不明白麼?」蘭姐小聲道:「她只不過是依仗老公上位而已,這裡我最大,連她老公也忌我三分,她還敢對我怎樣?況且這裡的事,決定權全在我手裡,她得罪我?她才沒有好日子過!」
「怎樣也好,我先走了,明天有空的話,我請妳吃飯。」
「別傻啦,還沒替你找到工作,請我吃甚麼飯?而且要你無辜受那三八的氣,我請你吃飯才對!」
「不要啦~妳再請我吃飯,我怕我再沒能力償還妳的『飯債』…光是利息也夠我受了,呵呵。」
「哈哈哈!放心,我不收利息的!」蘭姐拍了拍風,「到了,我也不送你了,還有事要做。今天真的很對不起。」
「行了,妳先回去吧。」風步出昇降機,「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當初是我求妳讓我去試的,不說了,現在去買菜。妳也別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粉筆字,抹了算!」
揮了揮手,昇降機門再次關上。
風嘆了口氣,笑容也沒了。步出這個大廈門口,風便乘了一輛公車,往市場去。但他並沒有買菜,倒是買了一束鮮花,便離開了市集,一個人靜靜的走,來到了白水永遠墳場。風走到四樓東南面一個沒有相片、沒有出生逝世年份、只有名字的靈位前,鞠了躬,然後把鮮花放在公用花瓶裡。風放好了鮮花,從袋裡拿出一張面紙,細心的抹著靈位上的灰塵,嘴角又再次露出微笑。
「最近有點事正忙著,幸好…那些小麻煩都解決掉,所以特地買了一束鮮花來跟妳一道慶祝。還未到春天呢,不然我一定會帶來妳最喜歡的水仙,讓妳開開心。」風頓了一頓,「剛才被人臭罵了一頓……嚴格來說也不算是臭罵,只是說話難聽一點,我想比大師兄的難聽說話要差很遠。她說的是真話…現在的我,由頭至尾,哪裡像個男的?也不明白妳為何會對我這樣死心塌地……還是我對妳死心塌地?哈哈。」
撫摸著靈位上的名字,風開始有點激動。
「真想快點可以來找妳和孩子……不過即使下了黃泉,閻羅王看見我的罪狀積壓如山高,不用想也知道他會把我打下去十八層地獄,那時候,我也只能在地獄裡掛念妳和孩子,跟現在沒兩樣……」
他閉上眼,深呼吸了一下,臉上再次露出笑容。
「是時候要回家了,再見。我會再來……」
就在風走到樓梯口時,冰和她祖母剛好在樓梯轉角處。
「真巧。」冰扶著祖母,微笑點頭。
「竟在這裡也遇見。」風點頭。
「啊…」冰的祖母步近風,「你…不就是那個端木先生?」
冰跟風聽見這句話,頭上同時多了一個問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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