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飛鶯的香格里拉
粟子

「謝謝你、小白兔，你真是一個好嚮導，讓我看到了這一片好風光，我要讚美、我要歌唱……」記得第一次聽到歌曲「香格里拉」開頭的口白，聲音清脆嘹亮，既特殊又有趣，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之後，只要有機會說「謝謝你」，後面總會加上「小白兔」，再配合刻意標準的國語，凡知道這首歌的親友立即心領神會：「是歐陽飛鶯（1921～2010）的香格里拉！」
人如其名，歐陽飛鶯擁有夜鶯般美妙婉轉的天賦歌喉，對她嗓音的讚揚包羅萬象，富麗高亢、寬宏委婉、甜美靈性、純潔響亮……相較眾多演唱時代曲的歌星，可謂專業級的花腔女高音。儘管唱功備受讚賞，歐陽飛鶯灌錄的歌曲卻不算多，也僅主演一齣由方沛霖執導的歌舞片〈鶯飛人間〉（1946）。幸運的是，這為她度身打造的電影，邀請當時最初的音樂工作者李厚襄、陳蝶衣、黎錦光、陳歌辛、姚敏等譜寫十首插曲「春天的花朵」、「梅花操」、「起誓」、「鶯飛人間」、「創造」、「好時光」（與黃飛然合唱）等，支支動聽，成為歐陽飛鶯的傳世名曲，其中也包括倫巴旋律的「香格里拉」。


歐陽飛鶯本名吳靜娟，江蘇吳縣人，自小喜愛唱歌。少女時加入屬國民黨系統的「忠義救國軍」組織，接受軍事訓練，在軍中教唱抗日歌曲，於上海參與祕密抗戰活動。歌唱方面，根據曾與她共識的音樂人關華石（1912～1983，慎芝夫婿）記述：「抗戰的中期，她在上海新新公司第一樓飯店唱過一個很短的時期，直到勝利後才主演〈鶯飛人間〉那部歌舞片。歐陽飛鶯並沒有在電台唱過，抗戰初期她還在學校裡唸書，……來舞廳客串（唱歌）還是學生打扮，……後來她跟作曲加陳歌辛學習了一個時期，頗有成就。」戰後，她在知名舞廳仙樂斯主唱，名氣響亮，許多觀眾甚至不為跳舞，專門來此聽她的歌聲。期間，和歌手雲雲合辦融合古典現代歌曲的演唱會，也經黎錦光介紹進入「百代公司」灌錄唱片，聲勢更高。

1946年，應知名歌舞片導演方沛霖邀請，主演「中電二廠」出品的〈鶯飛人間〉。故事敘述歌唱家柳鶯（歐陽飛鶯）經指揮家魯斯曲（嚴肅）栽培，廣受上流社會喜愛，唱酬、票價非一般人能負擔。窮提琴師任雲（陳天國）偶然結識柳鶯，請她為自己組辦的平民音樂團體獻唱，兩人音樂理念相仿，感情日深。柳鶯暗中資助任雲，並化名「楊芸」客串演出。柳鶯下鄉演出的事為記者大肆報導，富人認為她的表演不再珍貴稀有，不願花錢追捧，戲院生意門可羅雀。有提攜之情的斯曲擔心此舉影響愛徒事業，深深不以為然，柳鶯卻提出將藝術歌曲普及的志願，堅持做一位大眾藝術家。義演會場，柳鶯賣力獻唱，廣受群眾歡迎，悄悄現身的斯曲無法接受柳鶯選擇，於台下飲彈自盡。
〈香格里拉〉面市後不久，歐陽飛鶯與活躍影劇界的布景師陳明勳相識相戀。1949年，他們組織歌舞團到菲律賓演出，轉赴南洋各地登台，進而締結連理。大陸變色，她因年輕時的經歷（參與國民黨部隊），選擇定居菲律賓。離開歌壇，歐陽飛鶯入讀聖多馬斯大學音樂系，畢業後組辦藝術班教唱。1988年，丈夫過世，她隨子移民美國洛杉磯，偶爾現身老歌懷舊活動。


很希望一睹歐陽飛鶯歌而優則演的〈鶯飛人間〉，近期終於得償素願。歌舞場面稱得上用心活潑，片中歌聲無庸質疑，唯演技因時間有限（插曲壓縮戲劇空間）無所發揮，許多時候，不是微笑唱、就是微笑說，明顯聲音比表情豐富，無法展現角色的內在煩惱與糾結……其實，除了演戲經驗較少，也有插曲太多的非戰之罪（能演的葛蘭最是深受其害），就是想磨練也無從磨練起。不僅如此，歐陽飛鶯的體態豐盈，一如印象中的聲樂家，相形之下不若瘦小的周璇上鏡，這或許亦是造成她僅此一片的原因之一。
「我跟他們雖然都是朋友，可是一直沒有通信，詳細情形不得而知，我想總是脫離不了藝術生活吧。」1958年，關華石再與妻子慎芝主持的廣播節目「歌壇春秋」談起歐陽飛鶯，尾聲的一段推測，事後印證果不其然。即使沒有繼續出唱片、演電影，熱愛歌唱的歐陽飛鶯仍以自己的方式繼續唱下去，細細品嚐屬於自己的「香格里拉」。

參考資料：
1.慎芝、關華石手稿原著、汪其楣編輯，《歌壇春秋》，台北：國立台灣大學圖書館，民99，頁100～101。
2.Muzikland，「歐陽飛鶯-中國上海三四十年代絕版名曲第七輯」，2006年4月9日。
3.Muzikland，「上海老歌（1931～1949）之歐陽飛鶯」，2008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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