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影圖專欄】瓊瑤的亂世經典…〈幾度夕陽紅〉
粟子

民國前後，中國許多地方仍存有一種觀念，男孩子出遠門讀書，父母會先為他訂一門親事。太太想必精挑細選、門當戶對，年齡可能比男方大些，可以幫助照顧家務，也能確保香火不滅。魯迅、徐志摩、郭沫若……都有這樣一位精挑細選的妻子，先生離家的漫長歲月，盡責地當媳婦作母親，不敢不曾亦不會有怨言。反觀離鄉背井的年輕丈夫，在學校習得新知識、社會接觸新思維、生活接觸新異性，自由戀愛自然產生。為了對自己選擇的真愛負責，只得回老家與原配離婚，弄得好傷一個人的心，弄不好可是三敗俱傷。
齊人之福難上加難，三角戀情悲多於喜，兼具傳奇與寫實的時代故事，確實是作家的好題材，瓊瑤於是以此為背景，創作出綿延二十年的愛情糾葛《幾度夕陽紅》。小說不僅有終身不渝的戀情，亦勾勒經歷內戰一代的滄桑，成功將封建社會與政治動亂的兩種悲劇結合一起，可能是瓊瑤作品中取材涵蓋面最廣，亦是最受推崇的一部。

由瓊瑤原著、「國聯」出品的〈幾度夕陽紅〉（1966）分為上下兩部，全長179分鐘，策劃導演李翰祥、執行導演楊甦、編劇姚鳳磐。故事敘述年輕憂鬱的何慕天（楊群飾）在重慶茶館結識美麗有文采的李夢竹（江青飾），兩人相互傾心、感情日深，唯慕天始終未開口求婚。他被動隱瞞在老家已有妻子的秘密，一切直到夢竹自男友妻子口中得知真相才遭拆穿，為了未出世的孩子，她毅然嫁給暗戀自己多時的同學楊明遠（劉維斌飾）。十幾年過去，雙方因下一代的戀愛重逢，夢竹得知慕天早已離婚且對她深情依舊，幾番掙扎，仍決定陪伴扶持多年的丈夫，將這份愛長埋彼此心底。

電影時空由中國大陸至台灣，儘管起點各異，遷徙史卻是外省家庭的共同記憶。延續李翰祥一貫的理想性格，〈幾度夕陽紅〉編導對背景細緻考究，為真實呈現重慶沙坪壩的種種，還特意登報徵求抗戰期間重慶生活紀錄，如鄉間大家庭的陳設、茶館中的佈置，甚至鄉間小巷弄等景象。待資料蒐集充足，劇組即斥資在北海岸搭建幾可亂真的沙坪壩茶館，重現流亡學生苦中作樂的點滴回憶。
隨著劇情推移進入六０年代，移居台灣的夢竹脂粉未施，在日式木屋裡忙碌家事，女兒乖巧安靜、兒子頑皮好動，丈夫是個薪水不多的公務人員。電影這一幕是許多隨國府播遷來台的新移民縮影，他們沒有恆產，為了省錢努力計算，清苦踏實地過日子。畫面呈現上，劇組對「夢竹家」同樣煞費苦心，竹椅木桌儉樸雅致，擺設兼具美感與寫實。除此之外，簡陋廚房、破洞的日式拉門與整日踩著縫紉機貼補家用的母親，一景一物都經過細細琢磨，造就瓊瑤電影難得「落入凡間」的場面。

全片中，由少女演至中年的江青，無疑是最搶眼的一位。她當時年僅二十歲，卻將劇中人對丈夫的感激忍讓與再聽到初戀情人消息時的掙扎惆悵，掌握得精準動人，深刻演技使她獲得第五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的肯定。若說〈西施〉（1965）是眾星拱月，〈幾度夕陽紅〉便是江青讓角色綻放光芒。

「你的心，我珍藏著，我保留著，到現在，到永遠。」舊友在澄澄夕陽下將夢竹親手寫得紙條轉交慕天，兩人雖然天各一方，心靈卻緊緊相繫。文藝作品重視感性體悟，看似各奔西東，實際卻將內心的怨懟傷感解開，升華為純粹但不可思議的精神真愛。

參考資料：
1.《聯合報》1965年8月26日～1966年1月17日，相關報導共五則。
2.國聯電影畫報社，《國聯電影》第三期，1966年7月。
3.焦雄屏，《改變歷史的五年》，台北：萬象，1993，頁123～130、252～253。

本文同時刊登於：
1.高雄電影圖書館「七月份月訊」紙本
2.電影瘋‧瘋電影「【台灣戲夢】瓊瑤的亂世經典…〈幾度夕陽紅〉」
3.玩世界‧沒事兒「【七月影圖專欄】瓊瑤的亂世經典…〈幾度夕陽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