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計程車代步的時候，聊天似乎成為一種很難逃避的慣性。

　即使，我已經很累了，運將先生往往還是興緻勃勃地，天南地北談個不停。

　透過後視鏡的折射，偶爾，我忍不住要窺看，開了一天車子卻仍然有力氣口沬橫飛的那張臉。

　也好奇，透過後視鏡，他難道看不出，後座這張對今天的生活極度疲憊的臉？

　有一次，被父執輩年紀的運將頻頻追究，工作幾年啦啦？薪水幾萬啦？小孩幾個啦？保母多少錢啦？等等、等等，隱私的問題。忍不住，我回應說，能不能麻煩他專心開車？

　啊，小姐ㄟ。他振振有詞的辯駁：我們又不是仇人，二十多分鐘的車程，兩個人都不講話，不是很奇怪嗎？

　說得我，啞口難言，只好繼續打起全副精神與他應酬。

　這幾天，卻有些異樣。

　連續兩天傍晚，上了車，運將卻不說話。

　起先覺得蠻欣慰的。

　老實說，如此社會，我也不曉得應該從何聊起。

　下班的車潮，有點堵；路途，有點漫長。

　運將先生，不罵也不煩，還是沈默。

　漸漸，從後視鏡裏，發現不對勁了。

　他，好像在閉目養神？！

　不能誤會人家，說不定他只是眼睛長得細。

　再看一眼、多看幾眼，他的眉毛底下，還是兩道若有似無的細縫。

　車子也沒停，仍舊是開得慢慢的。

　這就更恐怖了。

　紅燈。我緊盯後視鏡，一顆心，七上八下。

　更料想不到的是，轉綠燈了，車子居然停滯不前。

　真的！他、真、的、睡、著、了！

　我忍不住喊了一聲說：司機先生，你睡著啦！

　把他嚇醒了。當然。

　哇，這麼離譜的事情，連續兩天居然發生兩次。

　而且都在下班時間。

　我，也跟著清醒囉。

　後視鏡裏，我的疲憊，被他的疲憊給打敗了。

　後來，兩個運將都沒有對我多說些什麼。

　我也沒說。

　台北呀，計程車越來越難賺錢。我記得，好多運將抱怨過，他們必須開車十二小時才能糊口的故事。

　同情。但是，盯著後視鏡裏運將先生的一舉一動，成了我在計程車上的另一種慣性。

　甚至，我豎起耳朵。

　狐疑著，是不是、聽到了有人在打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