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少麟----燕子
像泥沼一般黏膩的憤怒,陷進這部小說。逃也逃不開,躲也躲不掉,無從閃躲,無須反抗,一切就像一團爛泥。
往昔坐在電腦前,一個字都寫不出,確有拼命想要表達什麼的心情,這一刻,都被朱少麟的文字,清晰卻又黏膩的表達了出來。這是我看過將當代青年安逸卻又焦慮,平凡卻又莫名掙扎的心情,寫得在貼切也不過的小說。
沒有太大的起落,太強的情緒,但閱讀的同時,一種黏膩厭煩不能說是憤怒卻又無從發洩的情緒,一直被堆積起來,無法具體形容的焦慮,或許就像阿芳所面對的一般。
每一個角色,都有相似與相異的個性,卓教授與榮恩的極度自我是那麼的相似,以致於我不相信卓教授對榮恩總是特別心軟是因為二哥說榮恩出身育幼院,她們兩個人都是非常為自己而活的人,很任性,很真,有時後也很殘忍。
比起蟑螂,榮恩也像一顆頑石,阿芳曾經想要改變她什麼,但很快他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任務,她美麗且殘忍的活在她的邏輯之中,但這分美麗與殘忍是構築在她任性的天真之中,一種自以為是的愛,而讓人不忍苛責。
阿芳跟卓教授也有相似之處,差別在於,卓教授的母親放走了她,讓她帶著皮箱闖入了自己選擇著艱難道路,而阿芳曾經有很多次很多次很多次,逃離那被規劃好,完整,安逸,被期待的生活的機會,但每一次的矛盾與衝突後,她還是乖乖的走回被安排的路,或者說是安全的路,但心中的燕子從未停止飛翔,跳舞的夢想也因此無法真正的放棄。
很多人,在大學聯考的前夕,都有面對過類似的抉擇。
或許或輕或重,隨著感覺心思纖細與渴望的厚度,每個人踏上安逸的道路之前,疼痛的深淺也有所差別。
很喜歡阿芳進入她夢想的舞團後,突然發現這群舞者,除了跳舞以外,似乎沒有其他人文藝術的素質,那讓她非常地錯愕,長久以來她嚮往的卓教授,又似乎只存在她的嚮往之中,真實的卓教授有那麼多的不堪(在阿芳眼中嚴格的自我規範裡的不堪)。更喜歡二哥提醒阿芳的,重要的是卓教授的舞,而不是卓教授的人!
愛的相反不是恨,而是漠不關心,這是榮恩給阿芳的評價。
這句話,我一直到很晚才有所領悟,當我們覺得我們跟其他人毫無瓜葛的時候,其實很容易給人高傲,冷漠的印象,這是讀嚴長壽某本書體會到的,和這句話,有異曲同工之妙。
讀著讀著,不禁有些啞然,看著原則多到數不清的阿芳,好像看到了某些自己,高中時選自然組跟社會組,很喜歡國文和歷史的我,依舊選了自然組,我告訴自己,國文跟歷史,我一定可以自己念。
大學時填了醫學,我告訴自己,如果寫作是一個志業,那麼我要非常認真的過各種的生活,豐富的蒐集體認,不管我走上哪一條路,一定可以繼續寫下去。
我也是一直乖乖走在安排好的路的安逸孩子,不是沒有夢想,而是不停的說服自己不管走哪條路,都有機會成就心裡夢想,或者該說,其實我早已悄悄地妥協修正自己來符合期望?
說不完全,若被逼問,或許我也是茫然?
如同完美天堂的子民一般,被逼問到缺陷時一般茫然,而當體認到缺陷時,這個國家就崩毀了。
這本小說,很黏膩,用一種沈悶的呼吸,打擾著過度安逸這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