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14 03:49:27

《一次》&《光與影的一生:安瑟‧亞當斯回憶錄》

《一次》&《光與影的一生:安瑟‧亞當斯回憶錄》

前言
這是第一次深入接觸影像這個主題,因此在作這個報告時格外覺得難以掌握,奢望在幾千字內,將半學期所看的電影與這兩本書的心得串接起來,因而劃分出以下的子題,由書的內容延伸到電影,文化與人的探討。

文化與影像
《一次》達爾文鎮:斷腳的村民與斷翼的飛機
翻開溫德斯的《一次》,第一個抓住我的目光的,就是達爾文鎮的主題,色彩鮮明的照片,黃沙,黝黑的膚色,藍天,顯現出一派炙熱荒野的景象,最重要的是,坐在地上的主角,只有一隻腳,而一翻頁,更令人震驚的是,一駕巨大的斷翼飛機,兩張照片放在同一個主題下,炙熱的無奈直接灼燙觀者的心靈,這樣的組合代表了什麼意義?在溫德斯眼中,達爾文鎮就是這樣的呈現嗎?
溫德斯的鏡頭,始終在世界各地遊走,他用他的鏡頭,抓出他所看到的城市,鄉村與人,組合出,他所認識的丹佛,倫敦,德州等等地方,根據亞當斯(另一本書作者)的觀點:攝影不只是拍出照片,而是拍出攝影者心裡預想的畫面,這並不單純是記錄,而是攝影者本身藝術的呈現。
溫德斯也是這樣呈現他的藝術,他的世界文化觀,在很多讓作者回憶起童年故鄉的照片裡,往往是濕漉漉又灰濛濛的國家,在冷漠的丹佛(科羅拉多)照片中,最顯眼的不是街道中的行人,而是櫥窗裡的模特兒,有趣的是,人們的表情不比模特兒豐富多少。而在新舊文化轉變的德州,戴著牛仔帽的老牛仔,成了一系列的主題,每張照片中的老人那仍帶霸氣卻形單影隻的落寞,在照片中的陰影裡顯現無疑,而澳洲則是一派自然與動物為主的照片,封面那毛色與背景容為一體的狗狗,就是澳洲的代表作,俄羅斯可說是其中數一數二詭異的作品,富麗堂皇的皇宮式建築旁,竟是類似貧民居所的「棚屋」,他們破舊低矮的屋子,和周圍的建築格格步入,但在這樣貧瘠的條件下,這些居民竟然在抗議禁止出國的政策,在這樣經濟條件下,抗議這樣的政策更顯詭譎,必有其特殊的時代背景,而值得注意的一點是,及使棚屋看起來很破舊,照片理的抗議人士和周圍的小孩,多半還是穿得算體面,這是文化?還是真的經濟能力不算太差?
藉著溫德斯的鏡頭,我們意外的環遊世界一週,看到了五花八門的文化,但這終究是攝影者觀看篩選過的文化,就像《多古拉之歌》一般,充滿了攝影者挑選過後的組合,基本上是以一個觀看的外人,對一個文化社會作一個詮釋,而觀看攝影作品的我們,藉由他的詮釋,來瞭解這個文化。
這當然可能產生誤解的危險,但不可否認的是,很多時候,對於一個文化產生美感的興趣,都是在接觸到經過詮釋的作品而產生,因為文化本身可能太遙遠,且即使匆匆接觸,也不一定馬上能被吸引,但是詮釋後的作品不同,他有作者獨到的慧眼,和藝術的特質,很容易抓住觀者的目光,讓人開始對這個文化產生興趣,舉個例子來說,我曾經因為接觸一部漫畫《闇河魅影》,而深深迷戀上西台古文明,但要不是那個故事將西台古文明詮釋的那麼迷人,兩三千年前的國家一來我是接觸不到的,而來光看歷史課本我也不會對它產生興趣。
同樣的,用影像來詮釋文化,小津安二郎的《東京物語》,也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一個日本人自己用影像詮釋日本文化的例子,導演在電影中,藉由扇子,褟褟米,繁密的東京高樓,狹窄的室內空間,等等相當具有代表性的影像,將日本狹窄無奈,看似親密實則疏離的家庭關係展露無疑。

技巧與影像
《一次》愛爾帕索:墓地黑白與彩色照片
這裡要談的技巧,不單指攝影上的技巧,而是包含了視角,取景,色彩,沖洗等等影像創作者,在創作過程中,可以將他心目中預想的話面,真正呈現的技巧,就像一個油畫畫家臻於成熟後,能夠用技巧表現心中的圖畫,而非指玩弄技巧來呈現技術的畫匠。
兩張技巧不同呈現高反差的照片,是在同一個墓園所拍的,溫德斯採用黑白和彩色的攝影,呈現出雪地的墓園和融雪後大大的不同,單純的灰冷色調充分的表現出雪地的質感,而彩色還反映著陽光紋路的照片,恰好顯現出融雪後的溫度,如果他不點名,觀者絕對不會聯想到這是同一個地方,溫德斯成功的拍出他眼中的墓園,這是兩張全然不同的照片!
另一張讓我愛不釋手的是愛麗絲的兩次證明存在,這張照片是雖然不是作者照的,但仍見其巧思,照片裡,是作者拿著自己的照片,他說:「愛麗絲想兩次證明我的存在。」照片代表存在證明,照片中的照片,即為兩次證明存在。最近在山下陽明倉庫的樂生療養院(痲瘋病)攝影展中,看到一張構思相同,也讓我感動莫名的照片,照片中的婆婆坐著,看不到她的臉,她半殘缺指的手,夾著一張她自己的照片。剎那間,那隻手和那照片中的照片,給了我極其強烈的存在感,比溫德斯的兩次證明存在還要強烈!
大概起因於這樣的啟發,坐校車的時候,看見逽大的車窗前面車水馬龍,司機的背影佇立在眼前,照後鏡上映著一張盯著路口稍嫌不耐的臉,突然間,我很想變出相機,把這一幕照下來,司機在鏡子裡存在的證明,而鏡子裡司機的表情,是因外車窗外繁雜的交通而存在的,容能同時收錄這樣的場景,就像是同時照到婆婆半殘的手和自己的照片一般,讓我們同時接觸到完整的故事,這豈不甚好,只可惜,我還不是個隨身攜帶相機的人!
亞當斯在他個人生涯裡,雖然強調拍攝出心中預想的影像,但並不代表他支持矯揉造作的攝影作品,在他的預想中,是一種兼具技術與藝術的攝影,但這過程中,是以真實的自然為主體,不過度矯飾,在亞當斯的看法裡,有一點很有趣的事,他認為沖洗,也是一個攝影家必備的技巧,只有攝影家自己,才能沖洗出他自己想要的照片,不同的人沖洗將會是不同的結果,這一點讓我非常驚奇,我從來不知道沖洗也被列為創作的一環,一幅完全出自作者的攝影作品,真的是從頭到尾由作者一手包辦,就像是作畫一般。
這學期幾部電影中,影象技巧抓得最讓人映象深刻的,就是《東京物語》,他用了許多近距離拍攝,樑柱和門切割的畫面,抓住人物的表情,放大空間的擁擠,並讓視線由下往上,仰視的視野呈現出褟褟米文化的特殊風格。

影象與音樂
在亞當斯的回憶錄裡,鋼琴和攝影是他一開始的兩樣至愛,雖然他最後選擇攝影做為醫生的志業,音樂對於他青少年時期的陶冶和內化,卻是不言而喻的,雖然亞當斯並沒有嘗試將音樂和他的作品連結起來,但影像和音樂兩個視與聽的藝術,在亞當斯所處的文化圈幾乎是密不可分的,很多次,尚未欣賞亞當斯年輕時期作品的前輩,都事先被他的音樂所感動,再開始欣賞這個年輕的後生。
電影,是一個神奇的技術,他將視跟聽結合起來,成為一連串連續的故事,同時包含了音樂與影像的效果,找合適的音樂來配合影像是電影常見的手法,但《多古拉之歌》反其道而行,正好呈現出影像如何去配合音樂的神奇之處,導演在剪接的處理上,幾乎採用直接換幕而不淡化處理的畫面,讓故事由一段跳到一段,樂章也剛好換成另一個樂章,頓挫的意味十足,讓人的思緒隨著音樂的高低起伏流動,而不執著於影像的脈絡,很多時候,甚至還沒弄懂影像要呈現的是什麼,就已經進入下一個樂章,多古拉之歌帶來的事整體的感覺的音樂性,而非執著於影像的細節。

人與人
《一次》尼可與妻子蘇珊
這是溫德斯人物照中,最讓我感動的一張,癌病治療後的尼可,消瘦憔悴,妻子蘇珊則仍然美麗健康,在其中一張照片,蘇珊低頭吻尼可,尼可在鏡頭前靜止清晰緩慢呆滯,蘇珊的頭則因移動而模糊,一動一靜之間,藉由清晰與模糊,溫柔流動的情緒顯而易見,而尼可微張的唇和失焦的眼神,在蘇珊溫柔的移動中,更顯得令人心疼。
當攝影者和被攝影者,存在著人與人的關係,不是陌生不是商業的關係時,鏡頭的前後,往往會投射著特殊聯繫,亞當斯雖然拍攝很多自然的照片,但他也拍了不少朋友的照片,從他的回憶錄中,不難發現他是個交遊廣闊的人,在他身邊的朋友,很多都給了他人生中極大的啟示和助益,有趣的是,回憶錄中除了夫妻常常被一起提及外,有些親子關係,作者並不太去強調。
像他可愛逗趣的助理朗達爾‧派屈瑞治,竟然是伊莫根‧康漢寧的兒子,伊莫根是個幽默而硬朗的女人,她甚至會寄咖啡罐大麻株,(亞當斯的作品印在咖啡罐上)嘲諷亞當斯把自己賣給了金錢,這麼兩個調皮的人,是母子,是很容易聯想的事,但在提到伊莫根去世之前,朗達爾出現很多次,書中都不曾提及他和伊莫根的關係。
回憶錄裡,兩個人格特質最強烈的人,分別是愛伯特和史蒂格利茲,這兩個人都很有用人的才華,也提拔了亞當斯最多,愛伯特是個四海皆是朋友的人,帶領了亞當斯認識了許多大師級的人物,並對於如何幫助一個藝術家的經營,有很迅速海派且有效的作法,史蒂格利茲則是個完全相反的人,他懂得提拔照顧新秀,但個性卻是異常孤僻,總是要把新人嚇得一愣一愣的,才開使用他的作品,極其討厭美術館的人,一旦和美術館相關絕對不往來,他以獨特的鑑賞力和宗師級的藝術地位,在攝影界站了領導地位,他的妻子歐姬芙則是個優秀的畫家,當他一開始不把畫賣給大衛(歐姬芙的好友),說他還沒有準備好,還不能鑑賞歐姬芙的畫時,他真的是用心良苦,一直到大衛深入藝術的殿堂,他才把畫賣他,史蒂格利茲不是個好相處的朋友,但卻是個相當有原則值得尊敬的長輩。
亞當斯有這些朋友的提攜互助,得以在攝影界發光發熱,阮義忠在這本書的序中認為,亞當斯有得天獨厚的好命,才能專門去拍美的事物,其實我並不認同他的觀點,亞當斯稱不上得天獨厚的好命,他遇上世界大戰,父親公司倒閉,母姨對父親苛責,過動在學校待不下去,等等經濟社會的壓力,這絕不是一帆風順的人生,但他溫厚的個性,看事物美善一面的人生觀,還有廣結善緣的朋友圈,才能讓他不受阻止的走向他攝影之美的道路。
用攝影來聯繫人與人的關係,首推《小小攝影家的異想世界》導演應用攝影教學,和這些孩子建立了關係,並將這些關係,呈現在影象上,成為影像中的攝影,有強烈的紀錄效果,比起《三個磨梭女子的故事》更能讓人感受到張力性,後者較像面對一個說故事的人,而非面對一個故事,有種隔層紗的感覺,易受到受訪者的潤飾。

人與自然
再來不能漏掉的,就是亞當斯終其一生熱愛的攝影主題,自然風光,亞當斯一生有大半時間都在拍攝優勝美地,那兒的山色風光,他似乎怎麼拍都拍不厭,很多人諷刺他在戰時還有閒情逸致去拍石頭,也有人支持他就是戰爭人們更需要有其他的抒解空間,但不管如何,亞當斯只是拍他的照片,將他對自然界的關懷,呈現在他的照片上。
因為熱愛自然,所以對於環境保護的計畫,亞當斯向來不遺餘力,多次投身於此類工作之中,甚至因為陰錯陽差的幽默(開玩笑要把不重視環保的總統淹死在酒杯裡),得以和雷根總統談一些環保的事,這麼一個對自然熱愛的人,對於自然的攝影,自有其堅持,因為他的堅持,我們今天得以看到許多美麗的風景照片,這些照片,不單單只有美,還包含了亞當斯所謂的攝影者的藝術。
對亞當斯而言,拍照並不是單純的抓下景色當下的模樣,而是思考想拍出什麼樣的畫面,再用濾光片,等等技巧,抓出自己想要的效果,『創造』出攝影作品,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風景照片並不一定和實景看起來一模一樣。
當然還是要再次澄清,這樣的創作,和對自然加以矯飾,而弄出的照片是不同,亞當斯的創作是以自然為主體,運用一些攝影技巧,讓自然的畫面和他心裡的預想畫面結合,達到『作品』的意境。

總結
攝影雖然是片刻的切面,卻保存了當下前後的流動,我們可以從一張照片,看出一個故事,或是作者心中想要表達的畫面,這樣的定格,就像是精心挑選過的特寫,讓人不能不細細檢視,並大為嘆服。
溫德斯用他的作品,帶領我們環遊世界一週,感受到文化的多元與攝影者的特質,哪一些文化會感動攝影者,哪一些人物,在鏡頭之下顯得孤獨而沈重,這些人事物,都是觀者平常陌生的,溫德斯將他介紹給觀者,用他的鏡頭。
亞當斯則用他的回憶錄,細細的分析他在藝術與人生追求的路程,對於美的堅持,如何引領他的攝影創作,雖然無緣在書中目睹他的攝影作品,但在他清晰的雙眸與微歪的鼻梁骨下,不難看出他堅毅又帶點調皮的大師風範,因為他的堅持,在大家一窩瘋想拍戰時悲慘等等紀實攝影時,樸實攝影得已確立一席之地,保留下許多難能可貴的風光與大師作品。
影像做為存在的證明,不只是對鏡頭前方的事物,更是對於鏡頭之後,攝影者,導演,甚至是時代,文化,人類的一種存在見證。

上一篇:人生的目的

下一篇:生命的內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