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3-22 16:54:06Nilwhere 奈何

《天光雲影共徘徊》轉之八

—轉之八《東流水》—

神獸狂舞,失去平衡的八種力量,在天地之間衝撞、破壞、毀滅!
雕欄玉砌、怎敵雨風雷電?前塵舊事、誰念悲歡離合!
由天而降的,不再只是雨水,更混了逆天直墜的塵沙泥塊——彷彿此刻哀痛欲絕的不僅僅是雲,更有那百般揣測天意的神殿!

腥殘赤紅的掌力再度翻起,若驚濤般襲捲向梵天。

梵天體內空蕩蕩的真氣重行聚集之時,風散的光陰也倒流回來,滲進梵天心底那池風浪不掀的澄湖。真氣一點一滴聚得緩慢,過往雲煙卻如雷雨籠得湖面一片迷濛。
儘管如此,梵天仍是不難察覺:有一股氣,遠比襲來的掌力更為深刻、更為激烈——那是海殤君的氣!是海殤君為了自己而重重張設的一環守護氣盾!
確實……無所謂風風雨雨,無所謂是是非非,任塵世滄桑,在海殤君的身旁,一直都是雲淡風清,雪霽天晴!

中有經綸意、慣下百世棋的手,不自覺地拉著海殤君的衣襟。


「為什麼?」赤紅急攻的掌力霍然撤去,狂怒且痛惜的嗓音代之而起:「汝究竟要犧牲到什麼地步才肯罷手?天命豈可違?汝卻為了梵天甘犯天條?汝這樣做,值得嗎?」

牽著一抹淺笑,彷彿更摟緊了懷中人,海殤君道:「梵天,感吾心者也!」

海殤君的聲音,迴盪在心,梵天拉著衣襟的手輕抖著,眼眸低垂,視線裡卻彷彿多了一道在久遠久遠以前,那長佇於雪雨中的蒼影淡藍……。

* * *

太古‧實界

汝說:要為吾擋下一切劫厄!那是汝的真心,吾從來不曾懷疑!
然,吾何嘗願意讓汝為了吾一再步入險境?
一掌推開了信誓旦旦的汝,傷的是汝,慌的卻是吾。

夜深了,汝在雨中痴立著……吾知道,汝只是遙望,不會再進一步……。

薄月升起,淡淡的藍,映在雪地上——吾知道,汝還在,愁站在吾心上。

該是拂曉,不見汝蹤,踏著汝留下的踟躕鞋印,吾,進退兩難。

~ ‧ ~ ‧ ~

「梵天,深夜叨擾,吾實有一不情之請。」黑髮男子道。

「蒼靈兄,有話但說無妨。」見海殤君的兄長面帶憂色而來,一股說不出的窒悶在梵天心裡漲了起來。

「殤弟他……」蒼靈故意把語調放得極慢,細查著梵天表情的變化。只見梵天羽睫振了振,原是掩不住的關懷意,卻燃得蒼靈妒火中燒。果然,殤弟的愁容是為了汝!

蒼靈不動聲色地續道:「半月以來,殤弟他不知為了什麼,老是立於太虛冰原之中。喚他,他不應;接近他,他拂袖而去。算是吾求汝了,幫吾勸勸他,至少勸他離開太虛冰原,那裡的時空非常不穩定,以殤弟現在的狀況,吾實在很擔心他會出什麼意外。更何況,吾實在不忍心見他一副血肉之軀如斯憔悴下去!」

~ ‧ ~ ‧ ~

「何苦?汝這是何苦?」白衣人影奔馳如電,尋著那深藍。

藍衣人獨立於浮冰之上,頤長的影子直直沒入湖中;形單影隻,隻影卻無法與形體相伴。

梵天好不容易才找到海殤君,然而,海殤君略帶寂寥的背影,卻苦得梵天連名字都喚不出口。
輕身落於海殤君所站的浮冰之上,梵天等著海殤君回過頭來看他。立了半個時辰,海殤君始終不動。又僵立了半個時辰,梵天始終無語。兩人也許會這樣僵持下去吧?——如果沒有那一場時空置換的話。

灼熱夾帶著死寂味道的風吹起,兩人周圍的冰原起了奇特的變化:浮冰有的消融,有的如漩渦般打轉,更有的沖天而起、形成了冰柱。原本一片消索的雪原,竟然也出現了蔥林綠意和似錦繁花!
明白箇中道理的人,恐怕早拔腿逃之夭夭了,因為這些異常的景象,正是時空錯動即將開始的徵兆!反常的景象,其實來自於和此地相連的各時空—所見所聞者雖非幻影,只不過,若以區區肉身去碰觸這些不協調的空間力場,那結果就只有八個字能形容:血濺當場,魂飛魄散!

擎天冰柱自梵天身後逼來,異常的風壓擠得梵天胸口一陣陣不順,但既然海殤君沒有意思要離開,那他又怎能放任海殤君一人在這危機四伏的冰原裡!

「海殤君……」梵天望著自己伸出去的手,猶豫了半晌:還能再抓住汝嗎?用曾經推開過汝的這隻手!
終究是輕搭著海殤君,梵天道:「吾只是不想汝為了吾賠上自己的生命……。」

藍衣人感受到左肩上幾乎不能察覺的重量,咧嘴獰笑道:「好個情深意重的梵天啊!真不枉吾對汝如此朝思暮想!」

驟覺海殤君的不對勁,梵天直覺地向後退去,但,才略退半步,寬大的袖子就唰地一聲毀損了大半,連帶左肩和手臂上也劃出了一道傷口,這在在警示著梵天:不協調的時空就在自己身後!而要不是仗著自己渾厚的功力,及時收住身形,只怕方才就被分割的時空所吞噬了!

梵天一瞬間的遲疑,給了藍衣人可乘之機!藍衣人回身,出手急點梵天胸前大穴!

「海…殤…君!」梵天眼前一黑,軟倒的身子被藍衣人收納入懷!

「終於……又回到了朕懷中……」藍衣人手指磨娑著清麗的容顏,滿意地抱起梵天,遁入冰湖。

不一會兒,一道小小瘦削的身影,也跟著躍進了湖中。

~ ‧ ~ ‧ ~

吾究竟是怎麼啦!怎地如此衝動!
明知梵天介意夢中殺了吾的事,吾還說出那樣的誓言!
還說要守護他,竟讓他推開了吾!吾連他的心都護不了!

海殤君動也不動地站著,帶有自我責罰的意味,任皚皚白雪堆積在身。
雪雖冷,冷不過混著白雪、沁浸肌膚的冰雨!
而梵天推開自己的那時候,自己所感受到的,也是這樣的冰冷。

梵天啊!吾想見汝,真的很想見汝!

「海…殤…君!」梵天的聲音流進海殤君紛如雪亂的思緒中。

梵天?海殤君微斂心神傾聽,可惜,就是等不到第二聲呼喚。「呵!說得也是,汝現在怎麼可能喚吾呢?」海殤君真是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給自己一拳好讓腦袋清醒些!「想見梵天到了出現錯覺的地步?」

海殤君在松樹下步來步去,總覺得心靜不下來。「看一下就好,去確認他平安無事後,吾就離開……遠些,應該不至於會打擾到他……。」

藍光驟起,朝向梵天可能在的地方。

~ ‧ ~ ‧ ~

寒冷的感覺侵襲著,倒讓梵天的思維澄靜了許多:不會錯的,那張臉,確是北朝皇帝無誤。冰宮消融後,就不曾聽聞北朝皇帝的消息,沒想到還活著。

思量間,北朝皇帝走近,扶起梵天,讓梵天端坐著,手執絲絹,替梵天擦拭濡濕的髮絲。

雖是被點了穴道,但梵天還是本能地想避開北朝皇帝的碰觸。

「不用白費心機了,吾的點穴法是經高人指點過的,任汝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衝撞得開!」大概就是因為這份勝券在握的自信吧,北朝皇帝出奇的溫柔,一反初見梵天時的莽撞。

「梵天,汝何故不說話?是因為吾不是海殤君?」北朝皇帝端起梵天的臉問道:「汝可知道吾為了什麼苟活到現在?全是為了再見汝一面!皇宮一別,吾才知道,吾所要的就只有汝一人!」北朝皇帝絮絮叨叨地說著,見梵天一直不為所動,不禁惱怒了起來。

「汝剛才不是熱情得很,嗯?對海殤君?」北朝皇帝極為惡劣地道:「吾幫汝如何?吾委屈些當海殤君的替身吧!」刻意地嘲諷完畢後,意外地,北朝皇帝看到梵天臉上的笑。

「海殤君何人也?汝何人也?」梵天道。

北朝皇帝聞言,又氣又窘。梵天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海殤君是無人可取代!「是嗎?那吾倒要試試,汝對他而言,是不是也同樣的無可替代!」北朝皇帝說著,將魔掌伸向梵天。

「拿開汝的髒手!誰准許汝碰梵天哥哥的!」只見風兒人小膽大,手中石頭破空而來,砸向北朝皇帝的手!

「哪裡冒出來的小鬼?來壞吾好事?」北朝皇帝吃痛地撫著自己的手,待看清來人是風兒後,不禁怒罵道:「原來是汝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鬼!上次燈會時叫汝約個人,結果反倒讓他們倆逍遙了一晚上!」

「那關吾什麼事?是汝自己沒料到蟻天會到北城門去接梵天哥哥的!要是吾早知道汝要害梵天哥哥,吾才不幫汝!」風兒大聲地說。

梵天忖度著風兒的話:聽他們倆的對談,彷彿風兒早已識得北朝皇帝,而且還意圖對海殤君不利。梵天雖感訝異,但此刻更擔心風兒不是北朝皇帝的對手!

「哈哈哈!梵天哪,看來想得到汝的人還真是不少哪!連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兒也肯為汝拼命!」北朝皇帝說著繞到梵天身後,故意貼近梵天的臉頰說話。

北朝皇帝的舉動,風兒似懂非懂,倒是臉上掃過一陣一陣紅熱。手中石子猛然彈出,卻不料,氣憤之餘,力道失了準頭,石子未飛向北朝皇帝,反倒向著梵天受傷的左肩!「哇!梵天哥哥!」風兒驚聲慘叫,向前追著祭出手的石子!

左肩上並未傳來預期中的疼痛,梵天只覺眼前藍光一閃,便聽得身後北朝皇帝頹然倒地的聲音!「海殤君!」

海殤君回身,拍開禁錮著梵天的穴道,順勢將梵天攬在懷中,卻發現梵天全身濕透,體溫略低的身子輕顫著,左肩及左臂上竟還有一道深長的裂口!海殤君忙直起身,欲尋些清水和乾淨的布條,卻被梵天一把拉住。

以為梵天要說些什麼的,但梵天終究是沒開口,只是緊靠著海殤君。

「對不住,讓汝受苦了!」心知梵天受了委屈,卻隻字不提,海殤君暖著梵天濕透的身子,只知道眼前的梵天,令自己心疼不已,令自己想無止無盡地守護下去!剛才的狀況,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更何況北朝皇帝表現得是如此明顯。海殤君真是不敢想像,要是自己再晚來一步,那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 ‧ ~ ‧ ~

「海殤君,汝來找吾,吾好高興!」梵天對著幫自己包紮傷口的海殤君道。

海殤君看著梵天臉上認真的表情,訝異道:「難不成汝以為吾不會去找汝?」

「因為汝起誓的那一天,吾推開了汝……。」梵天歉然道。

「所以汝才沒有喚吾?」啊!真是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莫說梵天不願意接受誓言的理由是為了自己,就算梵天挑明了對自己並無好感,自己大概也無法對梵天的事袖手旁觀吧?
「汝真以為,吾不知道汝推開吾的原因?」海殤君笑問。「汝其實是不想讓吾破了天機,自減壽命吧?」
海殤君環著梵天道:「如果誓言可以收回的話,吾寧願將它收回,也不願讓汝如此困擾!」

「不,吾接受!」梵天道。

「啊?」

「只是汝既然起了誓,就得貫徹到底,要為吾擋下『所有的』劫難到最後!」

「呵,吾答應汝。」其實梵天的意思,不正是自己的希望嗎?能一直、一直陪在梵天身邊!
海殤君笑擁著梵天,重行立下了誓言。所不同的,是這次的誓詞不再僅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更多了梵天的附和!

~ ‧ ~ ‧ ~

太虛冰原下,湖水長年侵蝕、刻鏤的結果,在湖水退去後,形成了許許多多不為人知的岩洞巨穴,儼然便是一座天然的地底迷宮!

瞞天過海的陰謀,在洞穴中滋長,晃動的兩道墨影,在燭光映射下扭曲形變,渲染猙獰一壁的黑!

白色的羽扇,在闇中…輕顫。
一直都不願相信的,……自己的兄長,居然是策劃這整個事件的主謀者!
「兄長……真是汝?」海藍的聲音…沈、重!

海殤君痛心一句「兄長」,驚動了洞穴中合謀的兩人。
「蟻……蟻…天…海…海…殤君!」北朝皇帝已語不成章。
「殤…殤弟!」蒼靈吃驚道,雖是訝異於海殤君的出現,心中卻反而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終於啊……能把一切都做個了斷!

未言語,掩不住的一聲嘆息迴盪。「兄長何須驚異呢?」海殤君噙著苦笑道:「這一切都在汝的意料之中,不是嗎?汝留下那麼多破綻,不就是為了讓吾追到這兒來?」

回望著海殤君直視自己的眼眸,蒼靈實無言以對!的確,就某方面而言,海殤君是瞭解自己的,否則,海殤君又怎會真如自己所願,一路追了過來?

相對的,自己對海殤君的瞭解,那恐怕是天下之大更無人能出其右了。甚至,早在海殤君發現對梵天的感情之前,自己就已經察覺:有某個能令海殤君魂牽夢縈的人在。只是那時,自己不知道海殤君心中的人就是梵天,也不知道梵天會殺了海殤君!而自己這個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說什麼也不能讓梵天殺害海殤君!

可笑的是,除去梵天的想法雖早已根深蒂固,卻因著顧慮著海殤君的心情,而矛盾地盼望有人能揭穿自己的計謀,及時阻止自己做出可怕的事來!

「什麼?汝是蟻天的兄長!」北朝皇帝似乎領悟到了什麼,眼睛望向蒼靈的時候,毛骨悚然的寒意在一瞬間攻佔了全身!

北朝皇帝的聲音,在海殤君聽來實在是非常的刺耳!
就在不久前,就在這個洞穴裡,梵天他雲般的長髮滴得出水來,一向溫暖的身子竟涼涼地滲著血絲;就連那張笑迎著自己的容顏,也鎖住了太多委屈!
而這荒誕失德的皇帝竟然膽敢妄想去染指梵天!
憤怒——在海殤君腦海中捲起滔天巨浪!
羽扇一揮,海殤君毫不留情的氣勁忿然掃向北朝皇帝!

汝……動了怒?海殤君的怒氣,惹來蒼靈一陣心酸:汝…對梵天如此深情?那,吾算什麼?未及深思地,蒼靈移步,挺身站在北朝皇帝之前。

「兄長!」蒼靈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海殤君慌忙收招,澄澈的眼裡盡是難以置信!兄長如此袒護北朝皇帝?凌厲的攻勢在頃刻間硬是被撤了下來,縱是武學修為深若海殤君者,也忍不住胸中一陣氣血翻騰!

「殤弟!汝如何了?」仍是心疼著海殤君,蒼靈忙趨向前探問。

羽扇輕揮,表明了自己無恙。海殤君只想說服蒼靈打消對梵天出手的念頭。道:「兄長,汝……」

「別說了,要吾放過梵天是吧?絕無可能。」蒼靈止住海殤君的話道。

絕無可能?是嗎?海殤君微垂著眼眸,忖道:兄長既然如此說了,那就是要逼自己在梵天和兄長之間擇一了!「兄長為何非要置梵天於死地?吾不能為兄長排開這段恩怨嗎?」明知蒼靈說一不二的個性,海殤君還是努力地勸著。

蒼靈微微自嘲了起來,怎地就是見不得海殤君為難的樣子!嘆息道:「要是真有辦法,也就不用走到這一步了……吾決定的事,何曾更改過?然……」

「然?」海殤君一聽事情還有轉寰餘地,神色裡不覺閃過一絲驚喜!

看著海殤君這樣的神情,蒼靈心中自是百感交集。蒼靈以眼神示意要北朝皇帝退下後,續道:「汝知否?災星已動……」

羽扇一震,海殤君道:「災星是動,但,這跟梵天……」

「當然有關!」蒼靈激動道:「梵天不除,終有一天,汝會死於梵天之手啊!」

海殤君緩緩地擺著羽扇道:「兄長,死生自有定數。何況星象的解釋……」

「哈哈哈!」海殤君未說完,蒼靈已心痛地笑了起來:「汝一心想救梵天,連吾這實界觀星者的話也聽不進去了?好!要吾放過梵天也可以!」蒼靈抓起海殤君的手,貼著自己的胸膛道:「一掌殺了吾!」

「兄長!吾……」海殤君一時愣住,沒料到蒼靈會如此曲解自己的話,更沒料到蒼靈竟選了如此玉石俱焚的作法!

「汝這麼樣一雙明察秋毫的眸子、這麼樣一付舉世無雙的才智,為什麼就是看不出吾對汝的依戀?」

白色的一道人影,悄然隱在海殤君身後。

燦爛而詭異的笑容漾起,蒼靈箝制住海殤君,柔聲吻道:「殤弟,只要是為了汝,吾會不計一切代價將梵天的性命雙手奉上!」

未發一語,白色人影愴然退去。

「兄長,汝……」海殤君在錯愕之際,未及整理好思緒,已看見梵天遠遁而去的身影。顧不得蒼靈究竟讓自己吞了什麼,海殤君忙抽身追向梵天。

「呵!去吧,去吧,汝只剩三個時辰了!」蒼靈帶些痛惜地道。

~ ‧ ~ ‧ ~

「風兒!來!汝做得非常好!」蒼靈讚道:「汝希望吾打賞汝什麼?」

「吾才不要什麼獎賞,」風兒道:「吾只是不想見到梵天哥哥被蟻天欺侮!」

「好,好極!吾保證:絕對不會讓汝的梵天哥哥再受任何人叨擾的。」

~ ‧ ~ ‧ ~

「梵天哥哥!蟻天他想要汝的命,汝不要接近他!」風兒央求著。

「就為了這個理由,所以汝幫著北朝皇帝?」梵天淡淡地道。

「是…不是!吾沒有幫任何人,這一切都是蟻天策劃的,故意要汝受傷,再救汝以取得汝的信任!」

「風兒,汝年紀雖小,但向來聰明伶俐,吾不希望汝心術不正。」

「梵天哥哥!汝要相信吾,這是吾親眼所見,親耳聽到的!他們說汝會殺了蟻天,所以要先發制人,這才配合蟻天演這場戲的!」風兒堅持道:「汝要是不信,汝可以回剛才的湖底洞穴去看看!北朝皇帝身上連傷都沒有!更不要說是死了!汝被蟻天騙了啦!再這樣下去,汝會死在他手上的!」

「好了,風兒。這件事情,吾自有打算。」

~ ‧ ~ ‧ ~

「梵天!汝等一下!難道汝信不過吾嗎?」海殤君追著梵天驟離的身影,心中很是焦急,梵天左肩上的新傷未癒,實在不忍看他這樣浪費真氣。

「眼前所見的,與心中所感受到的,汝是要吾相信何者呢?」梵天終是止下了腳步,背對著海殤君的臉,已然滿佈淚痕!

海殤君聞言慘然:梵天這樣問是什麼意思?想到蒼靈逼迫自己吞下藥丸前的那抹笑,海殤君不禁冷汗涔涔。難道梵天只看到這一幕?以為吾與兄長是串通好了的?
「梵天,吾……」這是海殤君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啞口無言!該怎麼解釋一切都是圈套?在所有環境和條件都設定得剛剛好的時候?

「汝別說了……」梵天只覺心痛。事實?何謂事實?吾只知道:吾身後有個癡人,為了吾連命都可以不要!而這個癡人的兄長,為了他不惜破壞結義之情來殺吾!

「不,吾要說!」海殤君抑著激動道,聲音因此而顫抖,卻真的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梵天那一句「汝別說了」,簡直讓海殤君生不如死,以為梵天真的不再相信自己了!卻那裡想到:梵天早已將前因後果想明白,此刻正因為自己陷他於情義兩難的困境中而心生不忍!

海殤君見梵天遲遲不肯轉過身來面對自己,只好自己繞到梵天面前,緊緊將梵天攬在懷裡。不知道是自己心緒太過激動還是太過緊張,過了好一會兒,海殤君才意識到梵天並沒有推開自己,而自己左肩上卻漸漸有了濕意。

「梵…梵天!」何謂慌張?對海殤君而言,大概就是看到了梵天的淚顏吧?

「吾並不想讓汝如此為難的!」梵天的聲音極低!

梵天他……海殤君恍然大悟!梵天自始至終都相信著吾、體諒著吾!海殤君忘情地傾盡所有力量擁著懷中人,直到懷中人受不住肩傷而一聲輕噫!

「對不住!」是為弄痛了梵天,更是為了自己剛才看輕梵天的真情!……這樣一份令人熱淚盈框的真情!


很想這樣一直擁著梵天的海殤君,卻突然感到腹中一陣劇痛!這才想起兄長剛才好像說過:自己只剩三個時辰!兄長他……唔……!疼痛難忍,海殤君不得不放開梵天,唯恐梵天察覺!

「啊?海殤君?」梵天突然感到擁著自己的雙臂抽動了一下,抬頭卻望見海殤君那張俊顏笑得開懷!剎時想起自己臉上的淚痕,梵天赧然移開了目光。

「去雲寺吧!」海殤君笑著邁開了步伐,才一步,就痛得自己差點呻吟出聲!眉緊鎖,海殤君訝異於毒性之強,也同時瞭解蒼靈是下了多大決心要迫自己離開梵天!

「海殤君?汝是怎麼了?」梵天超前一步,攔著海殤君,望著海殤君的臉容寫著擔心。笑,可以裝得出來,俊朗之姿也可以忍痛維持,可是身體的反應,卻很誠實。而自海殤君額角一點一滴沁出的汗珠,梵天又怎會看不見?

「吾沒事的,只是感到有些寒冷!說不定到了雲寺,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寒冷?」梵天皺眉,道:「海殤君,難道吾不值得汝信任嗎?為什麼汝明明不舒服,還要瞞著吾!」

梵天的話說得很重——至少對海殤君而言是如此。對梵天,他傾心傾命相護,又怎會不信任梵天?

梵天又怎會不知道自己的話說得多重?可是,面對這樣的海殤君,他實在無法老是讓自己處於不知情的狀況!到底是被蒙在鼓裡胡亂擔心好些,還是明白真相後憂心忡忡好些,連梵天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是,他不要海殤君給了他喜樂後,卻把痛苦一人擔待!

面對梵天關心又含怒的眼眸,海殤君只好舉白旗投降,道:「是『隨君意』,吾服食了『隨君意』!」

「『隨君意』!是蒼靈讓汝吃的?」梵天腦中浮現了那個在洞穴中吻著海殤君、說要取自己性命的蒼靈的臉!深刻地領悟到:蒼靈對海殤君的情感,是激烈且危險的!為了得到海殤君,蒼靈居然讓海殤君如此痛苦!一股莫名的怒火在心中燃燒著!
「隨君意」,顧名思義,便是要服了此藥的人,不得違逆下藥者的意思,尤其不能離開下藥者所在之處方圓十里,否則就得生受穿腸破肚之痛!此藥之凶猛,服食者必得在三個時辰內服用第一次解藥,否則終身無解,就猶如上了緊箍咒一般!

「海殤君,汝明明知道三個時辰內必須服用解藥,卻要往雲寺去!雲寺離太虛冰原何止十里!」梵天道。

海殤君忍著痛,並不答話。因為自己一時大意而受制於蒼靈,已經令自己很不甘心了,要是再因此而讓梵天落入圈套,那自己說什麼也無法忍受!

「海殤君。」心疼於海殤君的顧忌,梵天攬起袖子來為海殤君拭去額上冷汗。卻空出了另一隻手,出拳將海殤君打昏。

「梵…天…?」意識朦朧前,海殤君拉下梵天拭汗的手,道:「為汝……自己……!」

絕美的笑顏,綻放!海殤君的意思,無非是要自己以自身安危為重,這點用不著想,梵天也能知道。「回去找蒼靈吧!」

~ ‧ ~ ‧ ~

海殤君身上的痛楚未散,眼皮也異常地沈重,可是,梵天的聲音卻清清楚楚地鑽進耳朵裡!

「吾梵天一頁書對此東流水起誓,吾今生今世…不再見…蟻…蟻天…海殤君,若有違者,便讓海殤君命喪於…吾之手!」梵天蒼白的臉色如江面煙波!

「好!就看在汝把殤弟送回來又肯發下毒誓的份上,吾就不再為難汝了,汝這就走吧!」蒼靈說道,怒目相向:「還不走!莫要等吾改變心意!」

梵天啊!聽得到梵天右足一點,知道他身形遠去,海殤君心慌意亂,四肢動不了也就罷了,可怎地連眼睛都張不開!


梵天走後,蒼靈解下了矇在海殤君雙眼之上的白巾,道:「藥效再過一時辰才會退去,汝好好休息吧!」

「沒用的!」揚起了笑,海殤君道:「梵天,吾心之所寄也!」
梵若不在,就讓吾心也隨那逝水東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