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之四《始計》—

界王寢宮裡，一群御醫束手而立，眼巴巴地盯著坎離侯，期待坎離侯能挽救他們的性命。

「王究竟怎麼啦？」看到面色轉為凝重的坎離侯，圍在界王身旁的眾人禁不住內心憂慮，紛紛開口詢問。

「奇怪，真是奇怪！」坎離侯沈吟著：「王的脈象平和，照道理說，應只是一時的氣血攻心，昏迷了這許多時，這會兒也該醒了…但…。」莫非是「游魂術」？王又何必用此術？

「什麼但呀？汝可是實界的醫神啊！還有這群飯桶庸醫，通通都抓下去砍了算了！再不把王救醒的話，『封界大典』要怎麼辦哪？」

「震巽侯，汝這十萬火急的脾氣，還是改不掉哪。」界王睜開眼，虛弱地說著。

「啊！王醒啦！」眾人一陣歡呼。

「嗯，累眾卿操心了。」界王略坐起身，道：「『封界』照常舉行，只是典禮的準備工作，就有勞愛卿們代為打理了。」

「這臣等理會得。吾王龍體欠安，臣等就先行告退了。」坎離侯說著引眾人離去。

「殤弟且住，」界王突地出聲攔阻道：「吾尚有一事相商。」

坎離侯聞言，帶些擔憂地回眸一望。但見海殤君不疑有他，緩緩步向界王身邊。

＊ ＊ ＊

「海殤君！」梵天驚呼。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看到海殤君回來，卻沒想到盼到的竟是海殤君滿臉的倦容，和一進門就搖搖欲墜的身形。梵天急急忙忙地拉著海殤君的手扶他坐下，誰知海殤君卻吃痛似地將手縮回。「好友！汝受傷了？」

「沒，沒事…」海殤君心虛地說道。

「還說沒事，讓吾看看！」梵天執意地拉過海殤君左手，但見手腕內側一道深及骨頭的傷痕。梵天不忍道：「這，這是…？」

「沒錯，」海殤君略顯無奈，道：「是吾自己所造成，…只怕三日內某些招式暫不能用了…。」

「啊？那麼馴伏神獸…？」梵天擔憂地道。

「無妨。」海殤君說著，神色顯著漠然。

不讓吾問？梵天有些難過，但仍努力著道：「界王…病得那麼重嗎？」

「界王？哦？他無事。梵天，時候不早了，歇著吧。」海殤君隨意答道，也沒看著梵天說話。

「好友…。」梵天實在不解海殤君的態度。

「讓吾一人靜一靜。」

梵天聞言，不便再多說什麼，只好黯然離去。



半晌，黑暗中有某個聲音輕輕響起：「真要這樣做嗎？」

海殤君沁浸在月亮光輝中，略微遲疑地點了點頭。

＊ ＊ ＊

夤夜，一道人影悄聲進了梵天房內，凝視著熟睡中的梵天。

有人？是海殤君？深夜至此，有何事呢？梵天心下犯疑，卻仍繼續裝睡。

好美…連吾都捨不得的…人影伸出了手，輕輕撫上梵天纖細的頸。

感覺到拂面的溫熱，梵天倏地張開眼睛，唇…卻未來得及開口詢問…。

人影封住了梵天的氣息，也加重了壓在梵天頸項上的力道。

良久…。

「乾坤侯！」一道白影閃過，強行拉走了壓在梵天身上的人影。

咳…唔…好難受，梵天掙扎著、喘息著，一股寒意湧上心頭，汝，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 ＊ ＊

「放手！」乾坤侯不悅道：「為什麼阻止吾？」

「屬下不敢。屬下只是…。」

「夠了，別說了！吾心意已定。」乾坤侯冷然道：「白晝，僅此一次，下不為例，絕對、不要、違抗吾。」

「白晝明白…」吾知道的，吾怎可能不知道呢？

＊ ＊ ＊

「梵天！梵天！」坎離侯急道：「汝是怎麼啦？吾喚汝數聲了，汝都沒回應？」

「是呀！」艮澤侯跟著道：「吾看汝這二日來總是心不在焉的，待會兒『封界大典』可不容汝這樣啊！」

「說得是，」震巽侯也道：「汝分心的話，連吾等也會受影響的。」

「嗯，吾會注意。」梵天仍是沒精打彩地道。

「喔，吾知道了，」震巽侯笑道：「小倆口吵架了？這簡單，吾立刻去找殤弟來給汝賠罪！」

「不是的！」梵天雖出言阻止，然而，震巽侯仍是歡歡喜喜地邁開步伐，找海殤君去了。

～ ‧ ～ ‧ ～

「依吾看，這件事透著些許古怪。」艮澤侯語意深長地說著。

「嗯，吾也是這樣認為。梵天似乎有難言之隱。」坎離侯看著梵天背影，附和著說道：「而且吾心中總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希望別要發生什麼事情才好。」

＊ ＊ ＊

想不透，吾真的想不透。

就在方才，汝失足跌向懸崖，吾拂塵輕點欲助汝脫困，汝卻順勢將吾拉向崖邊，…不消多，只要汝手上的力道再多半分，跌向無盡深淵的，就會是吾…。

汝告訴吾實界的奇人異事，逗吾開心，還告訴吾神殿的秘密，要吾不要太過接近祭壇，因為祭壇本身便是遠古實界的「星石」。「星石」雖然可以置換能量，但也是人心的銅鏡——能救人，當然也能殺人。…然而，就在今晨，汝卻攜著吾去碰觸祭壇，當吾感受到體內真氣源源洩出之時，汝卻毫無所覺，仍是壓著吾亟欲退縮的手…。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吾？

正當梵天思緒迷惘之際，海殤君無聲無息地來到梵天身後，臉上笑容可掬。

「梵天！」海殤君一把摟著梵天道：「封界大典要開始了，隨吾來吧。」未等梵天回答，海殤君已放開梵天，自顧自地轉身離去，換上一抹厭惡的神情。

真的是汝嗎？還是吾多心了呢？坎離侯說過：吾有機會認識「真實」的汝，難道，她所指的就是這個意思嗎？……好友啊！梵天看著海殤君的背影，心底無勝欷噓。

＊ ＊ ＊

「王！」兩名宮女屈身行禮。

「免禮。他…怎麼樣了？」界王極度的關心溢於言表。

「侯爺沒事，只是侯爺似乎夢魘不斷。」

「是嘛？」界王掀開了床幔，愛憐地看著那有著一頭黑髮，面容卻酷似海殤君的侯爺。「汝二人下去吧。」

界王沿著床側坐了下來，隻手順著隨意披垂的長髮，喃喃地道：「黑色，還是不適於汝啊！」汝為什麼緊皺著眉呢？「縛靈索」綁著很難過嗎？可是不綁的話，汝怎會乖乖待在這裡呢？界王細心地檢視著反捆於侯爺雙腕的繩索，也正瞥見自己手腕上的傷。呵～汝畢竟是下不了手吧？用汝的絕世武功殺吾。…呻吟，很輕？界王吻著侯爺的眉心，臉頰…「再忍一會兒，等吾把事情處理完畢後，自會解開『縛靈索』，絕對不再讓汝徘徊於痛苦的過去中。」

「梵…天…」

細如耳語的一聲呼喚，聽在界王耳裡卻如同冬雷震震，震散了界王僅存的一絲理性。「梵天！梵天！梵天！今日，吾必要汝死無全屍！」界王粗暴地壓向侯爺略啟的唇：「吾立誓，汝醒後再也見不到吾與梵天並存於世！」

＊ ＊ ＊

梵天…。

不願開啟的記憶之門，因著身上「縛靈索」的力場，一扇一扇地被闖了開來。

五行轉命術，……是的，吾所精通之術，可以的話，吾不希望用在汝身上……！


怒雷！不！別落在那人身上！隆隆隆霹啪霹啪……

深愛的汝，在閃光中化作紅通通的火焰，吾笑著，看汝灰飛煙滅……。

痛嗎？雙手接著形容憔悴的汝，吾，笑著。

奇木轉命？是啊！但在吾面前燃燒的，是「梵天」啊！喉頭，有一股甜腥，硬是嚥下了。…可，吾還是笑著。



噁！令人欲嘔的腥味！悲嚎著沸騰的血！竟然把汝囚禁在這種地方！

深愛的汝，在血影魔光中釋盡功力，吾笑著，冷眼讓汝繼續留在羶臭的池裡……。

難受嗎？懷裡納入汝虛無縹緲的元靈，吾，仍笑著。

呃？忍不住的鮮血湧上齒間，吾笑著，所幸，汝此時看不見吾的模樣……。



天河的水，冷嗎？

吾依舊笑著，看汝遠離吾，沈沈…下落…在凍極、冷極的水裡。



是嗎？是嗎？吾真的有守護汝的力量？

明知汝犯劫，吾卻不能為汝擋下！

明知汝心繫蒼生，吾卻只能在旁看汝受創！

殘忍啊！狠心的吾，從來沒有阻止過汝！只因為吾，想見汝開懷的笑顏……！



界王刻意安排的密室裡，被「縛靈索」綑住、陷於過往的黑髮侯爺，其嘴角無聲無息地溢出一線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