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3-22 16:34:43Nilwhere 奈何

《天光雲影共徘徊》承之一

—承之一《雲心》—


梵天面籠寒霜,卻不自覺地朝海殤君直行。

「別…再…靠、過、來。」海殤君微側著臉幾近是喘息地說。

腸斷,腸斷!一直是汝將吾護!

吾倒在汝懷中,汝說:「吾要救梵天!」
………汝陪著吾看最後的世界。
吾躺於祭壇上,汝說:「梵天,吾願以坤力換之!」
………汝擁著吾體會天地的創生。

情重,情重!始終是汝為吾傷!

汝忍受著痛苦………「梵天!」汝看著吾,了然裡醞藉天機。
……蒼天染血………「梵天!」汝聽著吾,淡然裡多了智慧。
汝不要吾靠近………「梵天!」汝隨著吾,釋然裡更添豁達。
……浪海沈寂………「梵天!」汝喚著吾,寂然裡滴進喜樂。

啊!啊!啊!吾不要汝為吾受這麼多的苦!
梵天再不理會海殤君的阻止,飛身飄落湛藍光影旁…。
本欲攬起海殤君的雙手,卻空攬一懷惆情凝悵。

海殤君,翻身,重重地、跌、落、石、地。

「汝,…做什麼?」梵天顫抖著,簡直不敢相信海殤君的所作所為。

「吾說了,不要靠過來!」

「汝…!」好難受!梵天只差沒用手捂著胸口,身上所有的力量在這一刻,彷彿只能用來呼吸、彷彿只有張大口地一呼一吸,才能避免自己暈厥在這樣的海殤君面前。汝這麼痛苦?當真如此痛苦?清嘯一聲,梵天做了終自己一生,都不可能重複再做的事。凝氣—出拳—向著…海殤君。

天地…寂靜。

* * *

坎離侯與震巽侯無語地在湖邊踱步。

雪,為何還飄落不停呢?坎離侯忐忑不安地望著梵天隱去的方向。吾看錯了嗎?不會的。梵天眸中若有似無的情意,吾明明看得很清楚!

「呀!上來了!」震巽侯一見有人影出現在地底石階入口,也未及細看便高興地喊著。

「是汝?」「是界王?」湖邊的人影異口同聲地喊著。

「汝怎會在此?」界王失魂落魄地回到地面,一肚子氣悶無處發洩,鐵青著臉對坎離侯:「是汝要梵天來找殤弟?」

「界王又怎會在此?」坎離侯亦不悅,漫天飛雪或許正與界王有關:「是界王加重了吾弟之傷?」

界王面有愧色,心虛地道:「吾只是要殤弟取回坤力。」黑髮男子遠望一片白茫,腦海裡浮現二日前海殤君無論如何也想保護梵天的音容。

~ ‧ ~ ‧ ~

「王請回吧!」海殤君道:「七日後吾自會進宮面聖。」

「殤弟毒發在即,何須如此客氣…」界王似突然想到什麼,語鋒一轉道:「這裡並無外人,汝不必以臣子自居。」

「謝王關懷,但朝中諸事繁忙,請王勿以臣為念。」

黑髮男子見海殤君對自己的話恍若無聞,仍循君臣之禮,心中頗為不悅,道:「怎麼?莫非殤弟往幻界遊歷一遭,連吾這兄長都不認了?」

海殤君並不答話,取出不久前黑衣人交予他的那方檀木長匣置於石桌上。

「沒錯,」界王打開長匣,輕撫著匣中紅光熠熠的寶劍道:「是吾要黑夜把劍拿去給汝的;要汝使用這把『還情劍』也的確是吾的意思;然,吾只是要助汝取回坤力罷了,吾何忍見汝這般耗用生命?」界王說著,神色黯然。

「兄長…。」海殤君面色微動。界王的關心,自己是知道的。可是,要自己拿劍刺入梵天體內?那還不如乾脆叫他蟻天海殤君引劍自刎!

界王把海殤君的表情一一收在眼底,微喟:「罷了,吾也明白汝是殺不了梵天的,吾不會再逼汝。」界王說著緩緩轉身,掩去眼中的殺意。

殺氣!海殤君驚覺到那股環繞在界王周遭的殺氣愈益熾盛,遂緩緩地說道:「兄長,海殤君會隨梵天去任何地方。」

界王一震。什麼?生死相隨?汝就這般鍾情於梵天?既然如此,梵天就更加該死!反正等他死後,吾自有辦法要汝忘了他。界王二話不說,提著「還情劍」,便要走出地底石室。

「慢著!」海殤君攔著界王:「即便要殺梵天,也應由吾親自動手。把劍給吾,勞駕兄長去請梵天過來。」

海殤君送界王步出石室,沈思:既然自己不可能時刻防著界王用「還情劍」殺害梵天,那麼,還是毀了這把劍的好。思索既定,海殤君運起全身功力,將「還情劍」震碎。

「啊,不妙,吾中計了!」拾級而上的界王,趕忙折返石室。

~ ‧ ~ ‧ ~

「取回坤力?」坎離侯怒不可抑,「難道,王竟逼殤弟使用『還情劍』?」

面對坎離侯的質問,界王仍是不語,伸手接著落雪,只是心痛。

想都不用想,殤弟怎麼可能答應,而且,為了梵天的安危,肯定是連劍也毀去了。「還情劍」者,凡是施術之人,親用劍插入被施術人之心,則施術人所用之法力便會緣著劍身,歸還到施術人身上。此劍乃實界至寶,劍身凝聚天地間八大自然力而成。要摧毀它,也必得同時使用這八種力不可。而海殤君正是能同時操控八種力量的少數人之一。坎離侯心痛如絞:殤弟啊,汝先是通過時空斷層,繼又毀去還情劍,汝元氣大傷的此刻,怎抵得住毒傷!

* * *

海殤君身下原本平整如鏡的石地,被梵天一掌震成裂石片片。
「梵天?」海殤君對梵天的舉動微感訝異。

「汝就這麼忍心?」 梵天跪坐在海殤君身旁,擊地的右手離海殤君的左頰不到一吋。「教吾眼睜睜看汝受苦,卻什麼也不能做,連陪在汝身邊都不行?」

「梵天,汝的手…。」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梵天拉起海殤君,把他移回石床上。

「吾也想為汝做一些事。」

海殤君靜靜地端詳著梵天,道:「那麼,吾想喝水。」

梵天細細地回看著海殤君,轉身端回一杯茶,仰首含茶入口,傾身向海殤君。

海殤君有些錯愕,他本是想藉此打發梵天離開石室的,卻未料到梵天有如此舉動…。

「吾真的不能在汝身邊?」梵天又問。

「不是不能,而是汝若留下來,汝的真氣、功力,甚至生命都會被吾所吸取。」

「那又如何?」

「什麼『那又如何』?吾不想聽汝說這樣的話。梵天,汝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那又如何?」

「汝!」海殤君激動得坐起身,身上的痛楚逼得他幾近發狂。

「海殤君,汝給吾聽好,」梵天雙頰緋紅,「重要的感覺不是汝一人才有!吾不是『梵天』!『梵天』——笑是透明、泣是透明,是因為海殤,情義才變得真切。…為什麼…汝不瞭解?」梵天原本高昂的語調漸隱漸弱,說到最後一句話竟泣不成聲,靠著海殤君訴盡心中委屈。

唉!海殤君心想:應該推開他的。可是,為什麼吾的雙手已經緊緊地環著他呢?

唔…,梵天的聲音,聽著好舒服啊…
如怨——「誰說汝可以瞞著吾獨自忍受痛苦?」
如訴——「汝知不知道汝這樣做吾有多擔心?」
如泣——「汝既然說了喜歡吾,就不許耍賴!」
如慕——「吾說過要作藍天裡的浮雲吧?汝難道不知道,雲偶爾也可以吸收天裡過多的水氣呀!…」

「好了,好了,別哭了,汝留下來就是,嗯?」梵天,吾為何如此情牽於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