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rlock同人‧《為我們相愛的時光》之二十一(全文完)
—— 之二十一 ——
◆ 約翰‧華生的現在(建檔時間:
主治醫生們照例來巡的時候,邁克羅夫特和雷斯垂德也走了進來。邁克羅夫特簡單地說明了首相事件和誘敵計畫的進展,不過我想,他主要的目的只是在探望夏洛克的傷。晚餐在醫生群離開之後就被送了進來,而夏洛克除了挑了挑眉之外什麼也沒多說。或許是因為邁克羅夫特談的是正事,也或許是因為劫後餘生的心境還在,福爾摩斯家的這兩兄弟居然沒吵起架來。
席間,我和雷斯垂德偶爾會插上一、二句話,不過多半是在弄不清楚事情關鍵點的時候,畢竟要跟上夏洛克和邁克羅夫特的思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夏洛克還解釋了關於我身份的疑點,而我可以感覺邁克羅夫特和雷斯垂德他們是真心為我感到欣喜。我們的交談其實並不多,充斥在房裡更多的是靜謐,間或夾雜些低於我們平均年齡的抱怨,諸如:「夏洛克,你吃這麼少,媽咪會擔心的」、「邁克羅夫特,別把你的胡蘿蔔放過來」、「邁,你不能挑食,這樣不給你飯後甜點」、「嘿,夏洛克,那是我的煎餃」、「約翰,我這盤已經被邁克羅夫特污染了」、以及「探長,別打劫我的乳酪蛋糕」等等。
沒有人在不言不語的時候感到拘謹或不自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竟然流動著一股我很樂意稱之為「溫馨」的氣氛。我向夏洛克坦承了自己想接受催眠治療時,邁克羅夫特甚至給了我一個讚許的目光。邁克羅夫特還說:「約翰,如果你能做點什麼讓夏洛克安心的話,他會更樂意讓你去見那些專家。」夏洛克瞪了邁克羅夫特一眼,微赧地別過了頭,隨後丟下一句:「約翰,你要去就去,別聽他胡說。」而邁克羅夫特只一笑帶過:「我會盡快把約翰完好無缺地還給你。」
夏洛克整張臉都紅了,大聲吼了邁克羅夫特的名。而當夏洛克注意到我們三個人都已經不需要再掛著點滴時,他悶悶不樂地窩回床角,嚷嚷著:「不公平。」
那一瞬間,我想我看到了邁克羅夫特眼裡的寵愛以及溫暖笑意。邁克羅夫特坐到夏洛克身邊,溫柔地說:「夏,外面現在不安全,等你體力恢復些,我就幫你安排出院。」
夏洛克輕哼了一聲,轉過了頭去。
邁克羅夫特勾起微笑,說:「我就當你答應了,寶貝弟弟。」
我看了看雷斯垂德,而他微笑著對我點了點頭。我不知道雷斯垂德此刻是否也感受到了與我相同的感覺,但當我看到所愛之人愈來愈多不為人知的一面時,那種感覺就像是擁有了一個稀世珍寶,而每多看一眼都更加愛不釋手。因為愛著這個人,從而被他所愛,連帶地被關懷他的親友所關懷。我彷彿看到牽連在我們之間的隱形絲線,讓我們不再是對面走來擦肩而過的陌生人,而是互相牽絆的重要他人。這樣的聯繫真的讓我覺得很溫暖。
十年前的我是什麼樣,傷殘孤獨地走在倫敦的街道上,沒有人會多望我一眼,回到住所時也沒有人歡迎。我孤伶伶的一個人,除卻歲月碾過的滄桑,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就像是空氣一般不具有存在感。
然而因為夏洛克,我認識了許許多多的人、經歷了大大小小的冒險。我的生命彷彿由一張薄紙,豐厚而成為一本書,每一頁都由夏洛克起始、每一頁都記載著夏洛克。是夏洛克讓我感覺到,我有了家、有了歸屬的地方;是夏洛克讓我體會到自己被人所需要,也為人所關愛。我行動電話裡的簡訊從來都只躺著二、三條廣告文字,但打從認識夏洛克的第一天起,簡訊的內容也如我的人生般變得豐富而精彩。
很多人都認為是我的好脾氣讓我容忍了夏洛克的詭異行徑,但事實上卻是夏洛克的真誠治癒了我孤寂無依的沮喪。有些話我知道夏洛克永遠不會說,但只要他在,我便能感受到一股安定的力量,彷彿他是一座燈塔,永恆地引我歸途;也彷彿他笑著在說:「約翰,你一個人傻煩惱些什麼?別忘了我在這兒呢。」
我深深呼吸了幾口氣,發覺這大半年來壓在自己心頭的不安已經漸漸散去。
雷斯垂德用下巴指了指福爾摩斯兄弟,滿臉笑容地對著我說:「他們這樣可真好,不是嗎?」
「你說的對,簡直是棒極了。」我真心認同地說。
然後雷斯垂德像個軍中好哥兒們那樣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約翰,歡迎你回來。」
「嗯。」我微微地笑起,卻是用力咬緊了牙關,因為今晚湧入我心的溫暖實在豐沛地教我哽咽。
◆ 夏洛克‧福爾摩斯的現在(建檔時間:
住進醫院的第四個黎明降臨時,我才意識到約翰即將離開我去接受專業的協助,而這樣的分離讓我覺得非常地捨不得。我坐在床邊看著約翰脫掉病服,然後換上他原本的衣物,我發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在一大清早看著約翰更衣。
過去的這半年裡,我每次見到約翰,我都不由自主地會去想:約翰這麼真誠的表情真的只是在演戲嗎?而在實驗室的那些天,我幾乎每天都能聽到約翰說他愛我。我看到約翰親吻生命儀中的那個假人時,我甚至能感覺到約翰的心痛傳到了我的心裡。直到我察覺自己對約翰的感情,根本不會因為約翰做了什麼背叛我的事而稍減,我才知道自己對約翰的喜歡早已遠遠超過自己所意識到的了。
我決心要盡快澄清約翰的身份,不僅是因為莫里亞提的餘黨必須清除,更是因為約翰他需要一個穩定的生活。我不願意見到約翰老是被那些特務當成罪犯般地盯著。「約翰‧華生」,他值得被人尊敬、值得被人喜愛,也值得擁有一個美好的人生。我很慶幸能順利想起了在瑞士發生的事;我也很慶幸,約翰就只是約翰、是我所認識的那個約翰‧華生。我相信約翰接受專業治療的結果,只會更證明這個推論。
隨著這些事情漸漸告一段落,我才又想起自己仍舊在束手無策的困境裡可悲地踱步——我想起約翰他真正所愛的人其實是梅麗。約翰他已經不喜歡我了,約翰他現在對我的感覺,只不過是因為他失去了與梅麗在一起的記憶,而我又碰巧「死而復生」,所以約翰才會一時被激動沖昏了頭。
我考慮過是否要提醒約翰,他所愛的人是梅麗。但是在醫院的這三天,我又無法不放縱自己去重溫約翰的關心、約翰的親吻以及約翰的擁抱,因為我知道:等約翰恢復記憶之後,這些溫暖都會屬於梅麗了。
約翰套好牛仔褲之後向我走來,他湛藍的眸子訴說著對我的戀戀不捨。約翰捨不得離開我,我明白。但是約翰不知道,我比他更捨不得讓他走。約翰深情熱切地吻我,不斷地對我說:「夏洛克,等我,我很快就會回來!」我相信約翰對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心的,可是在那一瞬間我竟只有一種快要失去他的心痛。
◆ 約翰‧華生的現在(建檔時間:
雖然是我主動提出要找那些處理記憶的專家,但臨到要離開夏洛克了,我才發現自己一分一秒都不想與夏洛克稍離。我與夏洛克吻別時,我不確定是否看見他眼裡閃過一絲淒楚,我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因為當我再看著夏洛克時,他只是淺淺地微笑著。
我一路忐忑地抵達了邁克羅夫特安排的地點,在這裡我除了接受檢測、詢問和三不五時地在那些連接著一堆儀器的椅子上躺躺之外,最掛記的事情就是傳簡訊給夏洛克,向他報告我在幾點幾分做了哪些測驗、而測驗結果又是什麼。夏洛克居然還有心情調侃我:「怎麼不找幾個漂亮的女生聊聊?」我則好氣又好笑地回覆他:「漂亮的定義已經因為你而改寫了。」「那麼漂亮到底變成了什麼意思?」「在看到你的瞬間情潮洶湧。」
白天,我還能藉由傳遞簡訊來彌補自己對夏洛克的思念,但是到了晚上,即使是與夏洛克互通電話、聽到了他的聲音,也難以澆熄我想見他的渴望。我想,要是我整晚都能醒著的話,我肯定會把他的簡訊信箱用無數個「我想念你」給塞爆。
專家小組初步評估的結果,認為在不損及我大腦功能的前提下,我最好只做時近性及重點性的治療。坦白說,我被告知這個評估結果時真的有點失望,因為我本來是期望至少有五成的恢復率。報告另外又指出,造成我早期記憶跟近期記憶喪失的原因不同,早期的不排除是受到藥物控制的影響,而近期的則可能是導因於受到的刺激太大。
聽完報告的傍晚,我把這個情形告訴了夏洛克,覺得這份評估讓我很沮喪。
「約翰,你還好嗎?」夏洛克低沈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了過來,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是的,當然。我只是為了無法想起與你共享的種種而惋惜。」
夏洛克停頓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說:「也許想不起來對你反而好些。」
「什麼?」
「約翰,你有沒有想過,其實那些發生在你與我之間的都已經過去了,如今你擁有更好的了。」
夏洛克的語調和措辭都讓我心驚,他這種敘說方式就彷彿是在提起某種已成為過眼雲煙的人事物。「夏洛克,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夏洛克明顯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話鋒一轉說:「那麼,你決定遵從專家的建議了嗎?」
「我想是的。」
「那很好,日安。」
「等等,夏洛克!」我沒想到夏洛克居然掛我電話。
我反覆想著夏洛克的話,愈想愈覺得夏洛克很不對勁。什麼叫作「發生在我與他之間的都已經成為過去」?我們二天前還在一起,我還正為他受著相思的煎熬。我煩躁地把行動電話塞回外套口袋,而當我的手碰到了某種硬物後,我才想起來口袋裡還裝有梅麗拿給我的首飾盒。
——啊,梅麗!我幾乎完全把梅麗給忘了。
莫非……,夏洛克所言「我擁有更好的」就是指梅麗?夏洛克是不是覺得我會為了梅麗而離開他?不對,事實上我的確已經為了娶梅麗而離開他。喔,上帝!夏洛克怎麼可能會不這麼認為?我一想到我又再次讓夏洛克經受這些,我就很想痛揍我自己一頓。
我覺得糟糕透了,我不明白之前的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不停地闖禍。我明明愛著夏洛克,但我卻讓梅麗成為我的合法妻子!我到底都在瞎搞些什麼東西啊!
助理人員來通知我可以開始做治療時,我仍然撥不通夏洛克的電話。那個幾乎從來不關行動電話的夏洛克居然關機了!我又慌張又難受,我想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在夏洛克這種處境下都不會想接到我的電話吧。仔細回想起來,那天早上吻別夏洛克時,夏洛克果然是在難過,他一定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發展,所以才會有那樣的表情。
當天晚上,我在治療藥物的作用下昏睡過去,隔天早上驚醒之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夏洛克,可是夏洛克的電話依然處於關機狀態,語音信箱和簡訊也都無法使用。不安的感覺在我心中擴散,以往即使是夏洛克在查案時也很少這個樣子,更何況夏洛克現在根本不可能查案,而邁克羅夫特也不會允許夏洛克在那樣的身體狀況下跑出醫院。我打電話給雷斯垂德,繼而又打給邁克羅夫特,誰知這二個人的電話也都轉到語音信箱了。我突然感到全身一陣發冷,莫名地害怕起來,我怕他們會聯合消失無蹤,就像半年前我什麼也不知道的那時候一樣。
——不!我不能再讓夏洛克離開了!我無法再承受與他分離!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也還沒想好自己與梅麗之間該怎麼辦,我只知道我一定得留住夏洛克,而且我再也不想讓夏洛克為了這件事而傷心了。我跑去找這裡的負責人,打算交代一下後先回醫院一趟。然而就在我經過交誼廳時,發現很多研究人員都聚集在那裡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牆。
我順著大家的目光看向電視,發現螢幕中那棟焦黑狼籍還冒著煙的建築物實在眼熟得嚇人。
新聞記者的聲音從電視裡傳來:「昨天傍晚五點四十七分左右,三架瑞典製JAS-39獅鷲戰鬥機出現於倫敦上空。……根據可靠消息來源指出:威脅白金漢宮及國會大廈的戰機已於中途遭到攔截,另一架則於衝撞市區某私立醫院後墜毀於動物園。……獅鷲戰鬥機原為伯爵休之個人收藏,故不排除此次攻擊行為是伯爵休針對日前的政治封鎖所進行的激進報復。……部分受到驚嚇的動物仍在公園路上朝著貝克街的方向逃竄,警方呼籲附近民眾盡可能繞道而行,也請市區民眾配合不要湧入事發醫院以避免增加搶救的困難……。」
——我的上帝,那是夏洛克所在的醫院啊!
我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凝結了,而兩側的太陽穴撞擊似地鼓動。我又撥了一次夏洛克的電話,但系統仍傳來對方未開機的訊息。我覺得呼吸困難,我意識到,夏洛克可能不是不想開機,而是他根本無法使用行動電話!我衝到街上去攔計程車,握著行動電話的手用力得生疼。
前往醫院的途中,我的行動電話響了,我充滿感激地接起電話,卻看到打電話來的人是梅麗。
「喂?謝天謝地,約翰你沒事!我還以為你在恐怖攻擊的現場。」梅麗說。
「嗯,我沒事。梅麗,我有些事急著要處理,我晚點再……。」
「約翰,你出去了那麼久都沒消息,我真怕你又捲入了什麼事件中。」
我聽見梅麗如此為我擔心,愧疚感不禁由然而生,尤其過去的這幾個小時以來,我腦中打轉的都是該如何告訴她,我還愛著夏洛克。「對不起,梅麗,讓妳擔心了。」
「沒關係的,約翰,只要你沒事就好。」
「梅麗,我……。」「約翰,我……。」
我們幾乎異口同聲地說。可惡!我還真開不了口,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讓梅麗不那麼震驚、不那麼難過——約翰‧華生,你這個混帳!我第一百次罵著我自己。
「對不起,約翰,你先說。」
「不,梅麗,你說吧,我在聽。」
梅麗似乎在等著我開口,隔了一會兒,她才猶豫地問:「約翰,你看了首飾盒裡的東西了嗎?」
「首飾盒?妳給我的那個?不,還沒,我還沒看。」我說。
「約翰,你應該看看的。」
「呃,梅麗,其實我……。」我還愛著夏洛克。
「約翰,我還是那句話,看看首飾盒裡的東西吧。等你看完之後,不管你作出什麼決定,我都會尊重你,我不會讓你為難的。那麼,就先這樣吧。」梅麗說完之後就掛了電話,而語氣裡竟然帶著些許哭音。
我嘆了口氣,心中充滿了罪惡感,覺得自己竟然辜負了一個這麼善良的女子。
我依照梅麗說的話打開了首飾盒,發現盒裡裝著二個黑色的絨布袋。我捏了捏絨布袋,先打開了其中一個摸起來硬硬圓圓的袋子,而袋子裡是那天西格森放在掌心的、我與夏洛克的對戒。當我要察看另一個絨布袋時,計程車停了下來。
我把絨布袋塞回口袋,才剛下車,抬頭就望見醫院那高聳的大樓受損嚴重。我不能明確知道那冒著煙的殘破樓層是第幾樓,但是我知道那個位置與方向,離夏洛克的病房非常、非常近!我開始慌慌張張地跑,還沒有進到院區就已經聽見那裡各種聲音鼎沸。警車救護車的鳴響、擴音器的廣播疏散、傷者的呻吟以及人群的喧嘩全部都混雜在一塊兒。高空不斷有傾毀的建物墜落下來,被衝撞的樓層看起來搖搖欲墜。維持秩序的警方、滅火救難的消防還有急救到手軟的醫護人員個個忙成一團,可是在外乾等的焦急親友,例如像我這樣的人,卻拼了命似地想要闖進醫院裡。
因為現場急需救難人員,所以我得以用醫生的身份進入醫院。醫院大廳擠滿了人,有很多是被送入急救的傷患,但有更多是被疏散下來的住院病人。我急著往夏洛克的病房衝,愈往上層爬,建築物受損的狀況就愈明顯。被外力擠壓的病房慘不忍睹,地上到處血跡斑斑。沒有遭到直接撞擊的樓層已然如此慘烈,我真不敢想像被直接撞擊到的區域會是一副怎樣的光景。
我才爬到第十七層樓就被消防人員攔了下來,他們堅持上頭情況不明且十分危險,即使我是醫生也不能擅自過去。我想到夏洛克極有可能還在上面、還在一堆殘磚敗瓦中等待救援,我就無法抑制自己的哽咽與衝動。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動手打了人,我只知道身邊突然多了好多雙手要把我拖離封鎖區。
「放開我!讓我過去!」我又心急又無助,我不知道這些救難人員怎麼能這麼殘忍,我的夏洛克還在裡面!他們不能這樣把我和夏洛克分開。「放開我!」
我大概是與他們打鬥了起來,等我腦袋稍微清醒一點的時候,我已經被幾個壯漢壓在地板上動彈不得。我像個瘋子般大吼大叫地掙扎著,而我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他們拖著我走,我想他們可能是要把我交給哪個警察吧。然後我被帶到了一間類似於保安人員值勤的地方,大概二十分鐘後,又有人帶我來到一間病房前,解開了綁在我手上的繩子並且示意要我進去。
我推門進入之後,就看見邁克羅夫特端坐在椅子上而他旁邊站著雷斯垂德。我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能在原地站著。
「約翰。」邁克羅夫特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多麼令人訝異,當有人跟我說現場有人鬧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哪個不知輕重的傢伙。」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邁克羅夫特,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你……邁克羅夫特?」
「無疑的。」
「那……夏洛克?」
「他在裡面那間房。」邁克羅夫特說。
我匆匆忙忙地從邁克羅夫特身邊跑過,連門都忘了敲地就衝進了夏洛克的病房。
夏洛克站在窗戶邊,他的背影和雙手的動作像似正在演奏著一把透明的小提琴。
他生氣地轉回頭說:「邁克羅夫特,你沒敲門。」然後,當他看見是我時,他的眼裡閃過了驚訝。「約翰?」
「夏……。」我說不出話,眼淚卻掉了下來。我舉起手臂用袖子一抹,粗糙的布料讓我的眼皮一陣生疼。好吧,我知道我的樣子看起來有多狼狽,剛跑了幾條街、爬了幾層樓、與人打完架、還以為所愛的人死了,臉上涕泗縱橫。但說實在的,誰在乎呢,夏洛克還活著,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約翰,你不是在……。」
我猛地上前抱住了夏洛克。「你應該知道的,你不是一眼就推斷得出來?」我邊吻著他邊坐到了地上,連帶地拉著他坐在我大腿上、收入我懷中,讓我可以更緊密地感受他、親吻他。
「……約……翰。」
「說你還活著,夏洛克,說你不會離開我。」
「約翰,我好好的,一點事也沒有。」夏洛克一手抓著我,一手在我背後輕輕拍著。
「說你不會離開我。」
「約翰……。」
「為什麼不說?是因為梅麗?」我感覺夏洛克身體一僵,而他因為擁吻而迷濛的眼神轉而清澈了起來。
「約翰,你喜歡梅麗更甚於我,這是個事實。」
「不,我沒有!一直以來,我都只喜歡你!」
他推開了我,站了起來。「約翰,你失去記憶是一回事,但你不能罔顧你喜歡梅麗喜歡到娶她為妻的事實。」
「夏洛克,我知道我娶了梅麗,但我們……。」
「我們之間,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結束了。」
「夏洛克!」
「約翰,如果你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的話,我很歡迎你留下來共進午餐。但如果你決意要否認自己喜歡梅麗的話,那很抱歉,請你馬上離開這裡回你的家。」
夏洛克的態度十分強硬,我知道我不可能有任何理由說服他的,實際上就連我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我會娶了梅麗。
我沮喪地走出了夏洛克的房間,一出門就對上邁克羅夫特和雷斯垂德那四道責怪的目光。我很清楚這不僅僅只是婚約的問題,結婚之後發現不適合而離婚的配偶滿街都是。真正的關鍵是在於:我曾經在夏洛克和梅麗之間選擇了梅麗,假使我真如自己所聲稱的這樣愛著夏洛克,那麼我根本不會作出這種選擇。連我自己都聽得出,我愈是強調自己對夏洛克的依戀,我所說的話就愈像是個愛情騙子。
我躲進了浴室,在洗臉台前用水狂沖著自己的臉。我看著鏡中自己的表情,覺得自己的臉上浮動著殺氣,只不過此刻我想殺的人,是個名叫約翰‧華生的混蛋。
我走出浴室的時候,邁克羅夫特要我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他的目光讓我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鷹隼盯上的野兔。
邁克羅夫特開口說了:「約翰,夏洛克想要相信你。」
「什麼?」
「你說你愛他。」
「我的確是。」
「那你不要告訴我,你看不出來他在受苦。他想要相信你,可是擺在他眼前的事實,卻沒有任何一個明顯的證據可以支持他這份相信。」
我捏掌成拳。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我讓夏洛克有多辛苦!
「你是個縱橫三大洲的卡薩諾瓦,可是夏洛克和你恰恰相反。我的弟弟他在科學、化學或者任何智力的領域裡有多出類拔萃,他在情感的領域裡就相對的有多無與倫比的單純。多數人的初戀都像是一個不精密的實驗,就算失敗了也會導向更加成熟的愛。可是夏洛克卻不同,在他的感情世界裡是沒有這個實驗的,他喜歡你,他便把他所能給予的愛與美好都給了你。我不相信你連這一點都感受不到。」
「我……。」
「你說愛他,但是你曾經因為別人而離開過他。你現在再度宣稱愛他,但如果你的態度不夠堅持,那你要夏洛克怎麼相信你?就算過去的事實無法改變,你依舊可以為你的未來而奮鬥。如果你始終搖擺不定,你只會持續地讓夏洛克覺得你總有一天會離開他。」邁克羅夫特輕嘆了口氣:「我以前就說過了,約翰,如果你猶豫不決的話,你只會讓夏洛克受到傷害。」
「約翰,」雷斯垂德在一旁說:「你得仔細想想,對你而言最重要的到底是什麼。」
我思索著邁克羅夫特和雷斯垂德的話,決定無論如何都得盡快和梅麗談一談。我在外套中掏著自己的行動電話,順手摸到了那個一直還未有機會打開的絨布袋。我想起最近兩次和梅麗的談話裡,梅麗都有特別提起這個東西,所以我想:在約梅麗談談之前,還是應該先看一下袋子裡頭的東西。
不同於裝著戒指的那個絨布袋,這個袋子要輕多了。我把它打開來,發現裡頭是二張折疊起來的紙,而每一張紙上都黏貼著一小段編有號碼的紙條。看到紙張上那屬於我自己的筆跡,我於是更好奇地把那二張紙的內容給讀完了。
我難以言說自己心中的激動與對梅麗的感謝,而我看著信的眼裡一片模糊。邁克羅夫特和雷斯垂德先後發現了我的異狀,他們關切地看著我以及我手中的紙張。他們大概是覺得我拿著的是封私人信函,所以沒有走近到足以一瞥信中內容的距離。
我一時無法說明,只哽咽地說了:「我確實只愛夏洛克。」
雷斯垂德和邁克羅夫特互看了一眼,彷彿覺得我不需要特別對他們強調這件事。「約翰,你還好吧?」雷斯垂德先忍不住了問。
「我很好,沒有比現在更好了。我知道我為什麼會娶梅麗了。」我揮動著手上的紙張,站起來走向夏洛克的房門口。
♪ ♪ ♪
夏洛克同意我進他房間的那時,他正坐在床頭看書。我把門鎖了起來,靠在門上看他。
他的眼神打量著我,然後說:「如果是為了剛才的話題,那麼,我勸你不要繼續。」
我搖了搖頭說:「夏洛克,如果我一輩子都無法恢復記憶,你還願不願意愛我?」
他皺了皺眉頭。「別犯傻,約翰。你別告訴我,你不打算接受治療了。而且我說過了,你不記得並不代表事情沒發生過。」
「我知道,你說的對。」我深情地望著他。「即使我失去了記憶,但只要我曾經真心愛過一個人,這樣的事實就永遠都不會改變。」我從以前到現在,就只愛著你一個人。
他楞了一下,然後帶著難過地別開了頭。
我想,他一定誤會了我的意思,他一定以為我所指的人是梅麗。
果然他說:「很好,既然你明白了,那你還不趕快回家?梅麗還在等著你。」
我走到他身前,仰起他的頭說:「不,我愛的是你。」
他吃驚地看著我,接著又偏過頭去。「約翰,不要開玩笑了。」
我輕輕拉著他頸後的頭髮,深深地吻他,直到我們彼此都因為這個吻而升起更深層的渴望。「夏洛克,不要告訴我,你對這個吻沒感覺。」
他咬著他的唇,沒說出反駁的話。
「我不會這樣吻梅麗,我也不會在吻梅麗的時候忘情地渴望更多。」
他的臉紅了起來,細密的羽睫在輕輕顫抖。
我更加貼緊他。「我有多渴望你,難道你感覺不到?」
他的呼吸很熱。「……約翰。」
「我如此喜歡你,而我知道你也是。難道你真的要這樣把我讓給梅麗?」
「我沒有讓!」夏洛克的眼裡晶晶亮亮。「是你自己選擇的!」
「但我想選擇愛你。我想選擇從現在起的每一天都只愛你。」我說到這裡已經有點哽咽。「夏洛克,為什麼你就不願意再相信我一次?」
「約翰,我沒有不願意相信你。」
「但你為什麼不願意給我機會再留在你身邊?」
「我從來都沒有希望你離開。」
「可你……。」
「我只是覺得這樣對愛著梅麗的你不公平。而且我也不希望將來哪一天你想起所有的一切時會怨恨我。」
我望著夏洛克,被他感動、為他心痛。到這時候,我才明白邁克羅夫特說的話有多麼正確。夏洛克早就已經把他所有的愛與美好都給了我,就連對待那個傷害他愛著梅麗的我,夏洛克也如此體貼。我怎麼就沒早點發現:雖然我的所作所為總是讓他傷痕累累,可是夏洛克從來就沒打算放棄過這段感情,相反的,他對我的愛讓他選擇把決定權交給了我,未來要如何走,我都可以自行決定。是誰說夏洛克不懂得愛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真愛是什麼,他還給了我最大限度的愛的自由。
「夏洛克,你這教人心疼的小傻瓜!」我開心又心疼地壓倒了他。
「約翰!」
「我發誓我約翰‧華生這一生一世都會珍愛著你夏洛克‧福爾摩斯,永遠只愛你一人。」
「我真的希望你知道你自己選擇了什麼才好。」夏洛克半憂心半微笑地說。
「我選擇了我一生中唯一的至愛。」我拿出自己寫的那封信遞給了夏洛克。
夏洛克就原本的姿勢,躺著看完了那封信。而他美麗的眸子裡,有淚光閃閃,如銀河星輝。
有好一陣子,我們忘了說話,視線在彼此臉上探索、仔仔細細地互相凝望。
我親吻他,淚水落到了他臉上。「夏洛克,我很抱歉,讓你一個人承受了這麼多的苦,讓你寂寞、讓你獨自面對莫里亞提……。」
他搖了搖頭,伸手攀住了我。「約翰,該抱歉的人是我,是我沒有發現莫里亞提對你的威脅。」
「你會原諒我嗎?夏洛克?」
「那麼你會嗎?」
我們對彼此的渴求早已替代了回答,我們的身體比理智更早明白:我們必須要在一起,時刻感受著相望時的溫暖、接吻時的親密、相擁時的安心與纏綿時的美好。
當我們衣衫盡除、裸裎相見,而我在他身上攻城掠地的時候,他衿持、美麗又優雅地輕輕呻吟著。
「唔……約翰……!」
「夏洛克,說你不會離開我。」
「你膽敢離開我試試!」
我楞了一下,然後我忍不住大笑了出來。
♪ ♪ ♪
一個星期後,伯爵休的叛國事件,隨著其本人及相關涉案人員被緝捕歸案而終於告一段落。首相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估計下個星期就可以重返政壇。邁克羅夫特開開心心地回歸他「小小的公務員」身份,專注地處理他軍情五處的要務和轟炸事件的後續事宜。而雷斯垂德則返回蘇格蘭場,每天依舊為他轄區內所發生的事件傷透腦筋。
在得知我受到莫里亞提的控制之後,邁克羅夫特則特別安排了一組專業人員,專門研究如何幫我取下手上的那枚戒指。在找出戒指的觸動方式除了遙控之外,還有一種是類似重量感應裝置的原理後,那些謹慎的專業人員果然成功地幫我取下了戒指。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就讓我恢復了自由之身。至於我的記憶,在確認先前記憶的喪失是導因於藥物的作用後,反情報小組就針對幾個相關的可能性調配了中和劑給我,效果雖然不顯著,但是我所能想起來的事情正在緩慢地增加中。
由於莫蘭不知道消失到哪個天涯海角去了,所以那尊夏洛克的替身仍然必須躺在生命儀裡誘拐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殺手。而夏洛克的本尊,則早已逍遙地以西格森的身份四處晃蕩。為了避免我們好心的房東哈德森太太遭到不必要的襲擊,所以西格森住在邁克羅夫特另外安排的公寓裡,地點與貝克街相去不遠。
我和西格森花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來解決我們各自的婚姻問題。我和梅麗的部分,除卻我對她的深深愧疚之外,算是非常順利地就離了婚。我把寓所過繼到梅麗的名下,但即使是這樣,也不足以彌補我對她所造成的傷害。可是梅麗卻流著淚笑著對我說:「約翰,我愛你,但如果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我留下你又有什麼用呢。你總不會以為你背著我搞婚外情,我就會開心吧?而且就某些方面來說,能看到你和夏洛克一直如此相愛,雖然我確實是難過,但我仍然覺得你們之間這樣的感情十分美好。放心,我可是個小學老師呢,是專門教人學『生』的,人生多走了一點路,只會因此而讓生命更加豐富。」
西格森和艾琳的談判就比較需要技巧了,因為西格森可無法用夏洛克的身份要求艾琳解除婚約。不過不管怎麼樣,在經過西格森一個月的努力之後,艾琳還是放棄了婚約也離開了貝克街公寓。
在這期間,我們又意外地發現莫蘭四處召集莫里亞提的崇拜者,在歐洲發起了小小的復興。所以為了除惡務盡,邁克羅夫特就在西格森原本的旅遊作家身份上多加了一個小提琴演奏家的身份,以更方便西格森出入國境及深入歐陸。如果真要探究邁克羅夫特為什麼會同意讓西格森到處亂跑的話,大概也只能說是因為西格森現在的身份不適合在國內接案子,而在歐陸各國調查似乎可以讓西格森稍微不那麼無聊。
而我,只要能看到夏洛克安好,管他是什麼身份,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 約翰‧華生的現在(建檔時間:2021~
二0二一年
西格森搬到新居以後,我也跟著搬到了他隔壁。說是隔壁,也只是為了掩人耳目,表面上我們是兩個不相往來的住戶,實際上在我們的屋裡就有一條相通的密道。別問我這個年代怎麼還會有這種空間設計,反正邁克羅夫特總是有辦法將他特務頭子的功能發揮到極致。
為了避免引起莫里亞提餘黨不必要的懷疑以及監聽,我得練習在任何時候都不得對著西格森叫出夏洛克的名,同時,我也得裝成個頹廢的醫生至少一年。不修邊幅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倒是在偶爾探望哈德森太太時,惹得這位好心的前房東一陣擔心,最後連哈莉都看不過去,在我的部落格上把我大罵了一頓。我心中覺得很是愧疚,但其實又對她們這樣的關心感到欣慰。我想,等到了能「漸漸振作」的時候,我一定要好好答謝她們。
我的部落格上,現在開始多了西格森的留言。偶爾我會在自己的文章裡留下幾句讚美夏洛克的話,而西格森居然還會為此留下不表贊同的抗議。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這是因為西格森認為我的描述不夠切實,我還為此好好地檢討修改我的文字。但慢慢地我心領神會了:西格森其實只是在吃夏洛克的醋。因為我至今為止,都還沒對他部落格上的文章表示過任何的讚美。我試驗性地在西格森的部落格上留了幾個誇獎,當我證實他真的是在吃醋時,我無法抑制地覺得:會吃自己醋的他,好可愛、好可愛!
我好想吻他。不過他人在挪威,要後天才會回來。我想起每回他要出國一段長時間而我又不能跟他一起去時,他總是會露出一副明明捨不得卻又故作無所謂的樣子;而我則是明明很想抱緊他卻又不得不輕輕把他推開。然後我在他的非言語動作裡,漸漸懂得了他怕寂寞。當他伸出雙手主動抱我時,也就代表了他正在彆彆扭扭地撒著嬌。
我想著他時,突然想起夏洛克的墓碑還孤伶伶地站在空曠的草地上。雖然我知道底下什麼也沒有,但光就那塊刻著他名字的石碑,我竟然就有一種捨不得的情緒。我想,真該去探望一下了。
我從墓園回來時已經九點了,而我推開家門後,驀然驚覺裡頭有人。我握起槍謹慎地前進,然後發現夏洛克(沒錯,他的西格森裝扮已經卸除了)趴在我的臥室裡睡著了,而他那一頭的卷髮還半濕著。我很想讓他好好休息,但我知道如果不把他的頭髮弄乾,等他醒來時他八成又要喊頭痛了。
當我拿著毛巾和吹風機坐在床邊時,他就醒了。
「約翰?你回來了?」他的眼睛眨了眨又閉上了。
「嗯。別睡,先把頭髮弄乾。」我讓吹風機的風均勻地散在他的頭髮上,我享受著他的頭髮纏繞於指尖的細柔觸感,而他似乎享受著我不怎麼專業的按摩。
「換邊,頭轉過來。」
「嗯。」他應了聲,身體卻沒有動作。
「喂,別睡。」
「約翰,不要搖。這樣,很舒服。」
我真是拿他沒輒,只好自己幫他翻身,繼續吹乾他另一邊的頭髮,而他竟然還不滿地噘起了嘴,然後真的睡著了。
「喂?你也太舒服了吧?」
我二話不說地把東西收拾了一下,然後也鑽進了被窩裡。畢竟,只有他一個人舒服的話,也實在太不公平了。當然,隔天醒來的時候,他就不是昨晚那個慵懶愛睏的樣子了。
他目光炯炯地盯著我問:「約翰,你昨天去哪裡了?」
「去了一趟墓園。」
「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啊,只是去看看夏洛克的墓碑周圍有沒有雜草叢生。」
「什麼?你昨天下午不在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是啊。」
他聽完之後就不說話了。
「怎麼?我說錯什麼?」
「沒有,你很好,什麼都沒錯。」
我疑惑地看著他。「你該不會是……因為我關心夏洛克……所以你吃醋了?」
「我沒有。」
「你有。」我看他這樣,一股笑意忍不住由心中升起。「傻瓜!」我抱住他。「我愛的人不都是你嗎?」
「這不一樣。我現在是西格森。你卻一直在我面前提起夏洛克,說的好像我並不存在似的。」
聽他這樣說,連我都要替他覺得委屈起來了。「那你說,該怎麼辦?」我已經忍不住心疼而開始吻他了。
「我怎麼知道。」他左躲右閃,最後說:「在你想出辦法之前,不准吻我!」
一時間我真覺得哭笑不得。他要適應一個新身份不容易,而我要適應一個會轉換身份的愛人更是不容易。可是誰教我愛慘了眼前這個正在鑽牛角尖的夏洛克呢!
「西格森……。」他在我懷裡亂動著,而我不想放開他。「嘿,聽我說,我想到了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你明知道對我來說這二個人是同一人。不過既然你要我分辨這二個人,那總要我能知道他們之間的差別在哪裡,對吧?」
他勉強地點了點頭。
「所以,現在我覺得,」我把他壓在身下,在他耳邊低語:「我應該跟夏洛克做一次,然後再跟西格森做一次,這樣我應該很快就能區分誰是誰了。」
「約翰‧華生!」豔麗的緋紅爬滿了他清俊的容顏。
我怎麼可能放過在這麼一個美好的早晨得償思念、一親芳澤的機會?
我不只一次地希望能跟著西格森天南地北遊蹤,問題是如果我真這樣做了,無異就等於暴露了西格森的身份。莫蘭身為莫里亞提的親信,沒理由不知道我會跟在誰身邊。就算是一般人弔唁好友,也不可能在短期之內就四處遊歷。所以我只能忍耐著讓西格森一個人在外頭。我得說,就算交通工具或網路視訊再發達,一旦思念開始無邊無際的蔓延時,這些便捷的發明根本一點都起不了作用。我沈醉於他嚐起來時的甜美、聞起來時的清新、抱起來時的暖熱,那是一種能讓我由衷感謝,願意珍惜生命並且活出精彩的永恆動力。
我需要他。我也不介意身體力行讓他多明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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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二二年
這幾天的西格森有點怪。要不是我確定他身體沒什麼問題,我真要以為他是水土不服。然而現在已將近入冬,威尼斯的陽光舒服得不得了。我覺得西格森在閃避我的視線——不很明顯,但也不足以忽略。而且這十分之一秒的瞬間,他的臉上總是會泛起淺淺的粉色。如果說我正與他調情,我還可以理解這種情況,但問題就在於我並沒有對他做了什麼特別的事啊。
就像剛才,服務生端來的兩杯咖啡都是無糖的,桌上又沒放糖罐,所以我便叫了服務生來處理。當我重新接過服務生送來的咖啡放到西格森面前時,西格森的視線便閃躲了一下。我疑惑地看著他,他卻好像沒事發生般地喝著他的咖啡。
之後我們在小巷裡散步,西格森停在一間手工皮鞋的店鋪前,而店裡那年輕的師傅熱情地邀請我們入內參觀,說每雙鞋都是客製的。師傅似乎很樂於回答西格森的問題,還挪了張凳子給西格森坐。要離開時,我將手伸向西格森,讓他可以拉著我的手站起身。就在這時,西格森那閃躲的眼神又出現了,只不過他仍然握住了我的手。
中午用餐的時候,我們點了一個披薩,當我把一小片披薩放到西格森的餐盤中時,我又再度看到西格森那怪異的神情。我終於忍不住問了西格森:「到底是怎麼了?你在躲我?」
他有點驚訝,隨後又說:「沒有。」
「沒有?」
「不完全是那樣。」他改口說。而他竟然又臉紅了。
我完全不覺得自己有說了或是做了什麼會讓他感到不好意思的事。「西格森,你老實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約翰,你剛剛、切披薩給我。」
「嗯。有什麼問題嗎?」
「但是你自己卻是用手抓來吃,沒用餐盤。為什麼?」
「為什麼?」我疑惑地看著西格森。「我只是以為你習慣用刀叉和餐盤。」
「我的確是。」他咬了咬唇,繼續說:「剛剛在鞋店時你還拉我站起來。」
「因為那凳子太矮,我想你站起來時會有點費力。」
「早上你還幫我換了有糖的咖啡。」
我不禁笑了。「在家不都這樣嗎?兩顆糖?只不過說法不同。」反正橫豎你都會叫我加糖的。
「昨天搭平底船,上岸的時候,你牽了我的手。」
「嗯,那船有點晃,而船夫只顧著扶辣妹。」
「前天晚上在河岸吃飯時,你擋掉了對桌法國人送的酒。」
「當然!」
「約翰,你為什麼這麼做?」
「你有伴的耶。他當著我的面請你喝酒算什麼意思!」我說著都有點氣悶。雖然我明知西格森的外貌是變造的,但不可否認地,我眼前這個有著健康膚色、棕色直髮、褐色眼眸,帶著變聲器和舉止優雅的男人非常有魅力。
「不,」西格森略微紅了臉,說:「我是指,所有這些你做的。為什麼你要為我做這些?」
我不禁笑了,這到底是什麼問題?平常的時候,我不是做的更多嗎,舉凡拿筆、找行動電話、傳簡訊、發電子郵件、沖咖啡、煮開水、收拾雜物等等,不一而足。「哪有什麼為什麼,不就是想做就做了嘛。」
他露出一副我不知該如何解讀的複雜表情,既像是不知所措又像是為難還夾雜了害羞。老天,他這表情不僅令我驚奇,還讓我的腹部攪了幾下、心中的柔情百般洶湧。但我仍然弄不清楚西格森想要表達的是什麼,而且我也不知道他說的這些與他的怪異舉止有什麼關聯。
「我們在法國的最後一晚,進到餐廳吃飯的那時,你幫我拉開椅子。」
「是啊,因為你在發簡訊。」我記得那是一家氣氛還不錯的餐廳。
「我坐下的時候,就聽到斜後方那桌的女人對你表示讚嘆。」
「是嗎?我沒注意。你總不會希望你在我身邊時,我還留意其他的女人吧?」
他瞪了我一眼。「她們說:『哇,快看,他幫他拉椅子耶。』『誰?哪個?』『那個金髮的,他幫棕髮的那個拉椅子。』『怎麼這麼體貼。』『就是說啊。』『說不定他只是看上對方的錢。』『不會吧,棕髮的那個很有錢?』『看他的穿著就知道了。』『說不定那個金髮男人是被包養的。』」
我有點慶幸自己的法文程度沒那麼好,不然當場可能就會破壞了用餐的氣氛。就尊嚴上來說,我應該要對這個談話內容感到生氣的,不過西格森怪腔怪調的模仿,卻讓我笑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
西格森繼續說 :「之後服務生來上菜,不小心碰翻了湯碗。我拿起餐巾擋的時候,你已經直接把我面前的桌巾捲了起來。於是她們對你更為稱讚,說你很酷。」
我有點得意地笑了,因為那時我的反應確實很快,也沒讓湯灑到西格森身上,而服務生還道歉著讓我們換了座位。
「後來我們換到隔壁桌,你好心地幫服務生移動餐盤,她們直誇你是個絕世好男人。我對著餐點挑三揀四,而你一邊為業者說好話,一邊夾走我不愛吃的食物。
那時我聽見她們說:『要是我有個那樣的男友就好了。』『我們去搭個訕,怎麼樣?』『省省吧,妳看不出來他很寵那個棕髮的?』『是嗎?』『要是我嫌東西不好吃,妳會幫我挑走嗎?』『而且不管他做什麼,他的注意力可都沒有離開過那個棕髮男人。』『所以我說他們兩個絕對是一對。』『還有剛剛湯打翻時,他可沒先顧著自己。』『相信我,他一定是做什麼之前都先想到他,他百分之百是寵著那個棕髮男人。』」
西格森說完了,眼神似乎有所期待地看著我,但我仍然不確定該回應什麼。
他幾乎有點不耐地說:「約翰,你都不覺得她們的對話有什麼問題嗎?」
我仔細地想了一下對話內容,但我除了讚嘆西格森的聽力外,並不覺得有哪裡不對。於是我對著西格森搖了搖頭。
「你沒有表示反對。……你認同她們說的話?」西格森把手指移到了唇邊,結結巴巴地說:「所以約翰你……真的如她們所說的,是在寵我?」西格森說完這句話時,他的臉整個都紅了。
到此,我終於明白他這些天的反常是怎麼回事了。原來大偵探從來沒有意識到我在寵他,然後在他明白真相的此刻,他覺得不好意思了。
此時此刻,陽光微風皆,而我所深愛的他耀眼動人。我發現我既想好好疼愛他又想戲弄他,於是我故意用我所可能表達的專注與深情看著他。「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約翰。」他果然不知所措起來,卻又拼命地想掩飾,而他的臉就像甜熟的蘋果,讓人好想咬一口。「我知道你為我做了很多事,但我一直以為那是你縱容著我的任性。我、我沒想到,這個、這個就叫做、叫做……。」他說了半天,還是擠不出個「寵」字。
我看著他,感覺自己的笑容在臉上愈來愈燦爛。
「我習慣了我行我素,我也不能說對你就有什麼例外。我也知道我常常對你提出許多不合理的要求,你可能以為我慣於使喚人……。」
「不。」我握住了他的手,堅定地說:「不是那麼回事。」
他有幾秒鐘的時間只是眨著眼睛看著我。
「如果我一點也不想這麼做的話,你以為你真的可以勉強我?」我問他。
他眼裡閃著驚訝地望著我,似乎重新想起我是一個意志力多麼堅強的人。而就在那一瞬間,我發現他的表情有多麼好懂。我想他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因為他已經從別人身上收到太多關於他是怪胎、他很難搞的訊息,他一定以為別人會配合他完全是因為他對他們「有用」。這樣的他又怎麼可能注意到我種種行為的背後動機,其實只是單純地出自於:我想讓他幸福。我想用具體的行為,不厭其煩地證明給他看:只要他有需要,我約翰‧華生隨時都會在。
我抓著他的手臂把他拉向我,然後在他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夏洛克,」我叫了他的本名。「就像你在貝克街門前給了我叫你名字的特權一樣,我所做的,是只有你才擁有的特權。」
我相信他感動了,他眼裡的波光勝過聖馬可運河水面的浮金搖曳。
原本在用完午餐之後,我和西格森預計要在聖馬可廣場消磨一下午的,但是當我和他並肩走在一起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很難再冷靜下來。西格森還在努力適應他的新發現,臉上時不時地出現誘人的粉色。而我在每個不經意與他的肢體接觸間,總忍不住想要靠他更近。我愈是努力轉移注意力,就愈是覺得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難以忽略。等進入了教堂之後,這情況就變得更糟了。我已經不懷疑如果旁邊沒有其他觀光客的話,我會立即把他推在某個柱子上做出點什麼瀆神的事情來。
西格森很快地發現了我的渴望,他用戲謔的眼神看著我,然後惡作劇地在我頰邊一吻。我不能不說他這個舉動簡直是火上澆油,於是我拉著他一路狂奔回旅館。
陽光、汗水與淋漓盡致的交纏。我想我永遠都會記得這個下午,我與生命中的唯一至愛,愛得如此激情。
然後當情潮消退,相擁相偎的那時,我問他:「你知道因為你的緣故,讓我感到有多麼幸福嗎?我真希望你也有相同的感覺。」而他以最動人的笑容與歡悅的★琴音,一次次地告訴了我:他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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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二三年
四月初的時候,在實驗室的「夏洛克」生命儀前,我們抓到了莫蘭,也徹徹底底地掃清了那些他在歐陸號召的新興惡勢力。警方證實了莫蘭的容貌經過手術的改造,繼而在改造的外表上又多加了一層精緻的人皮面具。莫蘭戴上人皮面具後,他的長相真的跟我十分相像。
我很慶幸他摘除人皮面具時,他那張改造過的臉還是與我的有所差別。
坐在計程車上的時候,夏洛克問我。「怎麼?怕我分不出來?」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在我們相遇之前,莫里亞提他真的派莫蘭來接近你……。」我馬上搖了搖頭,為這個其他人摟抱夏洛克、對夏洛克上下其手的畫面感到厭惡。
「他根本不會有機會。」夏洛克說。
「何以見得?」
「因為他不是你。」夏洛克目光堅定地看著我。
我瞬間有些感動,望著他無語。
他臉紅了。「沒有人曾經像你珍惜我那樣地對待我。」
「夏洛克……。」
「也沒有具備像你這樣個性、正直與品德的人願意留在我身邊。」
我左手托住了他的右手,右手在他指間磨娑。夏洛克的話讓我心疼也讓我的心溫暖不已地鼓動。這一刻,我是如此地感動,覺得自己對夏洛克而言是特別的。
計程車抵達貝克街221B門口時,夏洛克和我都停下了腳步。我望著他,發現他也望著我。我想我們都想到了同樣的事:十三年前的那個下午,天氣也跟今天差不多,而我們就是在這裡相約,然後展開了無數次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共同冒險。
哈德森太太開門來迎接我們,她慈愛的眼睛裡流動著溫暖的光輝。她伸手抱住了夏洛克,就像一個祖母疼惜她的外孫那樣,關愛又寵溺。她嘴裡不停地說:「喔,夏洛克,你這壞孩子,怎麼可以失蹤這麼久!不過你知道的,我從來都相信你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夏洛克回給哈德森太太一個真誠的擁抱和歉意,而哈德森太太高高興興地去準備她的拿手茶點。
十幾分鐘後,當夏洛克和我再次舒適地分享沙發,品嚐哈德森太太特製的點心時,我看著夏洛克和哈德森太太臉上的笑容,我的心裡感到無比的寬慰與喜悅。我覺得我回到家了。
哈德森太太清理餐盤走出去的時候,我讓夏洛克把頭枕在我的腿上。我摸著他頰邊的卷髮,笑著對他說:「夏洛克,歡迎回家。」
夏洛克修長美麗的手指點上我的唇。「還有……。」
「還有?」我想了想,說:「喔,你剛在計程車上所說的?」
「嗯。」夏洛克點了點頭。
「還有什麼?」我笑著問他。
夏洛克眨了眨眼睛,然後說:「只有你能讓我心動,約翰。」
我先是癡癡地望著他,然後激動地撈起他的身子,接近喜極而泣地擁吻他。這樣的夏洛克不只讓我心動,也讓我情動。
「夏洛克……。」我愛你!
「我也一樣,約翰。」
我想把他往臥室帶的時候,他的行動電話不識相地響了。
「誰?雷斯垂德?」我低吼著說。
夏洛克看了看行動電話,說:「對,就是他。」
我們額頭對貼著邊吻邊笑。
「別接。」我說。
可是夏洛克已經按下了通話鍵。
「走吧,約翰,雷斯垂德說有不無聊的事情發生了。」
「不無聊?」我挑了挑眉,而夏洛克被我的表情逗樂了。
「快跟上!」他說著已經走到了門邊。
不管夏洛克的語氣聽起來有多無禮,也不管他的神情看起來有多高傲,只要他回眸一個眼神,我就能確實地知道:他在乎我。而且,與猶豫的我不同的,他一直是如此堅定而勇敢地愛著我。
我們花了十三年的時間,在愛情這條路上跌跌撞撞地摸索,儘管我們已經盡可能小心地珍惜彼此,但上天對我們的考驗卻似乎樂此不疲。愛曾經讓我們受苦,也讓我們互相傷害,但這些痛苦與傷害都比不過知道將要失去彼此的恐懼。神奇的是,當我們真正認清唯一重要的只有對方時,我們反而更能克服阻礙、無所畏懼地相愛下去。然後驚喜地發現:讓勇氣不斷湧現的,正是曾經那些在記憶裡一段段關於我們相愛的時光。
或許隨著年歲的增長,我們會漸漸失去熱情,然後遺忘那些曾經令我們感動的人事物。但我相信在時機巧合下、在某個相類似的情境裡,我們會自動自發地再想起:曾經有哪些人、哪些事,令自己如此心動。然後我們會再此感動於:相愛是如此美好,慶幸自己不曾因為意氣用事而失去彼此、慶幸自己還有機會更珍惜身邊的人。
「約翰!」夏洛克修長的手指在門框邊敲了兩下,我知道他已經等得有點急躁啦。
我看著夏洛克充滿朝氣的身影,覺得能這樣被他等待、能這樣跟著他的自己真是無比的幸運與幸福。
「來啦!」我笑著跟上,牽起了他的手。我已經可以預見,蘇格蘭場那些人看到他時會有多麼驚訝,而夏洛克‧福爾摩斯這個名字,將會再次享譽歐陸各大新聞媒體。
本篇設定曲:
★Pablo de Sarasate薩拉薩提的「Jota Navarra那瓦拉舞曲」
網路上找到的小提琴版:http://www.youtube.com/watch?v=sCaaApfW2PI
(大推這個David Garrett的版本~)
土豆網:http://www.tudou.com/programs/view/QLVoAZspcgU/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