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教育
作者︰宮布利希
譯者︰張榮昌
出版社︰商周出版
「那為什麼要讀歷史?」我問道。
然後喝一口凍奶茶等待對手出招。
在早課後的下午茶時間,坐在中文大學本部游泳池旁邊的露天茶座,那時的露天茶座還沒有現在矯揉造作的落地玻璃與天窗。雖然已踏入初夏,一陣陣涼風已足夠吹散太陽的熱力,同時也為我們這班「吹水」吹得興高采烈的人降降溫。
「讀歷史當然是為了借古鑑今!」
縱使我們同為同學兼好朋友,而且也不是什麼決定前途或有利害關係的GROUP INTERVIEW,但正如亞里士多德的教誨︰「吾愛吾師,吾尤愛真理。」
所有事情也可以退讓,惟獨面對真理。
「那麼歷史如何『借古』?如何『鑑今』?」想也不想,毫不留情追擊道︰「科學的知識,比方說力學,在研突一個球的自由體落(Free Fall),我們可以重覆地把球由半空放下,觀察速度與時間的關係、速度與位移(displacement),從而得出一些規律來。然後我們就可以利用這些規律(公式),『預言』到下一次球再一次自由體落的現象。可是,歷史真的大規律可言嗎?歷史事件與一個球的自由體落一樣可以重覆的嗎?縱使歷史有規律,但所以因素也可以被界定嗎?比方說,如何證明八國聯軍不是某某天體的運行所造成?簡言之,歷史規律有認知意義嗎?歷史預測可信性有多高?」
說來真慚愧,這些年來都是抱著這種心態去看歷史,「前事已過,何必再提?」可是,近來卻喜歡上看歷史書,仿佛患上饑餓症,像追回以往所失去的。這次書名為《寫給年輕人的簡明歷史》,雖然我不再年輕,但上手一讀,卻讀出無限的趣味來。
「為什麼那時我們會選擇理科?」當球場上的射燈剛關了後,還要進行把籃球投進籃內的「埋齋」儀式。「那根本就是因為我們不想選擇文科。」我只好無奈地道。
「那種背誦二手分析資料的科目,完全沒有趣味可言。」
沒錯,關鍵就是趣味。
「這本書寫來並非為了取代學校的歷史教科書,你不用寫筆記、不必背年代或人物,只要愉愉快快地讀下去。我也保證,絕對不會考大家。」《寫給年輕人的簡明歷史》的作者宮布利希在土耳其文版的前言這樣寫道。
讀這本書的趣味在哪裏?只要看看由宮布利希的孫女蕾翁妮.宮布利希在英文版序中寫她的奶奶述說的一件往事,就可以知道︰
「有一個星期天,他們在維也納森林裡散步,中間停下來休息,我奶奶後來回憶道︰『我們當時也許是坐在林間空地有陽光的草地上,或是坐在一節倒下來的樹幹上。』我爺爺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了一捲紙,問道︰『我可以唸點東西給妳聽嗎?』
「所謂的『東西』自然就是這本簡明世界史。我奶奶顯然很喜歡她聽見的東西,於是爺爺就在之後的幾個星期裡繼續朗讀下去,直到這本書完成……而自獻詞中可以察覺我爺爺是多麼珍惜那些時光。」
有看過電影小飛俠前傳之魔幻童心(Finding Neverland)的話,一定對「小飛俠之父」蘇格蘭作家J. M. Barrie在草地上朗讀的一段印象深刻。同樣,宮布利希在優閒地朗讀給他太太聽的逸事也令我們現代為生活而加緊步伐的人非常嚮往。
人類文明的起源,事實上比我們的想像要早很多,不計發現火、開始懂得用工具的原始人史前史時期(最保守的估計約在距今三萬年),單是那個尼羅河畔的國家──埃及,那時已經文明到擁有詩歌與曲子、擁有宮殿與庭院,當然還有我們熟識的金字塔──那都己經是西元前五千一百年的事了。
「一星期有七天,星期一、星期二……」當我教導小孩子現代中國人如何稱呼星期的時候,我就會覺得日文的叫法很奇怪。日曜日、月曜日、火曜日……曜日當然是指星期,但為什麼要用「日、月、火、水、木、金、土」呢?原來這也是很以前發生的事。那事並不在日本、也不是在埃及,而是在另一個國家。在底格里斯河和幼發拉底河的中間,這個地區因此稱為「兩河之間的土地」或用希臘詞「美索不達米亞」,即現在的西亞洲。在這片極其遼闊的土地上,兩個強大的國家︰巴比倫與亞述,已經在某些方面超越埃及人,他們把太陽、月亮和星星當做神來祈禱,幾百年來他們在溫暖、明朗的夜晚觀察著星星的運行,他們很快就發現星星的轉動很規律,並為他們改名,成為星座。他們又認為某些星星帶來幸運,某些星帶來不幸,那就是占星術。火星表示戰爭,金星表示愛情。人們為每位行星之神奉獻一個日子。再加上太陽和月亮恰好是七個,那就產生了今天星期的制度。「Sunday」是太陽日、「Monday」是月亮日……原來星期也有著一段歷時數千年之久的奇特歷史!
夾在美索不達米亞與埃及中間,那片有深浴和大牧場的土地,在那裏的牧羊人部族,一度被埃及及巴比倫兩個強大的國大占領和統治,這樣的一個小部落儘管很弱小,它還是創造了未來的歷史,就單單是因為他們的宗教,他們就是猶太人。「也許可以說,起先是猶太人自己與別的部族隔絕,然而後來便是其他部族越來越孤立猶太人。這是一個殘留的民族,它自稱『神之選民』,它日夜鑽研聖經,吟唱聖歌,並思索為什麼唯一的神讓衪的子民受這樣的苦難。」
另外一個古老的民族並不怎麼好戰,他們住在距離猶太人很近的地方,比耶路撒冷大得多、強盛得多的城市,即港口泰爾和西頓,那兒的人們熙來攘往,用另一種方式進行征戰活動──出海通商。現在我們用到的英文字母系統,並不是像埃及或中國的象形文字,也不是蘇美人的楔形文字,只用區區二十六個字母就可組成無限的意思的字母系統,其發明者就是需要與遙遠的親友通訊、與不同民族溝通的腓尼基人。
還有在兩次強弱懸殊的鬥爭中生存下來的雅典人,他們熱愛自由、真理與美。雅典人在他們的公民大會上學會公開談論一切,包括像是增稅是否必要、甚至是世界由甚麼組成、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什麼是公正,發表贊同或反對的意見。他們把這種思考叫「哲學」。自從那個時期以來,這種思考被稱之為哲學探討的爭論,便到現在也從沒有中止過。
寫到這裏,還未提到亞歷山大的大歷險、羅馬帝國的興起與滅亡、中世紀的平靜生活、十字軍東征的騎士時代、與近代二百多年人類為了理性與幸福所鬥爭的血淚史。但我們大約就可以感受到,現在我們所有的一切,生活、語言、文化、知識、宗教、智慧……,根本就是與「從前從前……」遙相呼應。當然,我們從歷史之中得到的教訓可能會是「我們從來沒有從歷史之中得到了教訓」這個荒謬的結論,但是我們可並不是為了從中有什麼啟發才讀歷史,而是像是回憶兒時失去了的東西一樣細味歷史,在這個被各種虛偽的包裝溺斃的年代裏,重新與世界與及現實「Online」。
驚訝著我們與數千年前的人做著同一件鎖事,「借古鑑今」大約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