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6-23 21:43:28踐實山人
【弁言】是思想的墓園,抑或路標?
讀祝家華的〈這國家的思想雨林真安靜〉,不期然會想起中國學者朱學勤一篇著名的文章──〈思想史上的失蹤者〉。朱學勤在文章裡,追緝曾在1968年出現的思想蹤跡,那一段開啟他思辨生活的精神氣候,文中穿插的“尋人啟事”,正是為思想史資源的流產狀態作出的叩問。祝家華在行文脈絡裡,汲汲尋找自由主義的痕跡,終究發出感嘆之聲,華人思想的斷裂與零碎,以致在歷史時空裡保存不了幾座可供憑吊的思想墓園。兩篇文章“尋蹤”的指涉行為,構成了某種內在關聯,在互文詰問之間,我們或許可以提出一個問題:是因思想安靜所以失去了蹤影,還是因思想失蹤而顯得安靜呢?
這顯然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原因在於華社一直以來都缺乏一個思想(史)的視野,在思想累積上沒有蜘蛛結網的行動力。當我們缺乏一套可為信仰實踐與演練的思想指導時,宛如失去方向的指南針,只能在莽撞中隨意抓住一些浮木。這種情形,政治場景中一再上演。解讀大馬華人政治思潮,就是企圖捕捉在歷史長時段中的政治思想狀態,它對當時的政治實際行動產生怎樣的影響?但它最終的指向,難免碰觸到由思潮過渡到思想理論,甚至是“社會思想”的高度,這其中與思想資源的引進、如何被消解、如何導引出一個思想基礎等問題更是緊密相關。
社會要能“思想”,首要是對新思潮打開門戶,才是保持對世界新觀念敏感度,以及自身論述活力的不二法門。論述活力常通過思想論戰,刺激討論問題視域的開發,如崔之元教授在〈意識形態提供一張地圖〉專訪中所說,那是探索一種新語言的可能。一種新思想的誕生,必衍生一種新的描述語言,我們常忽略語言中實隱含一種實踐行動能力,如利刃般劃開權力的邊界。大馬華文報紙中承載的政治人物的政治語言,極其貧白無聊,說穿了正是少了所謂的“思想視野”。沒有思想理論的支撐,縱偶有爭議,多是空言的口水之戰,無法為大馬政治“解碼”,更未能理解越是思想的,越能產生政治力量。
值得思考的是,某種思潮的輸入,一般必須經過所謂的“三階段論”,才足以檢視思潮的影響性與有效性:一是本土化的過程,當外來思想資源轉化被吸納於本地土壤時,必須尋得適當的語境,以避免橘過淮而枳;二是當思潮進一步與意識型態結合,將派生出一套系統化的思想理論體系;三是當理論與運動結合,才能產生巨大的實踐動力。從思想──行動,是一個外力與內需交橫的十字架,遙想當年中國之西潮、日本之歐化,在現代化路程中固然擺脫不了挑戰──回應的框架,但若將之取決於一個內在醒覺母體對新思想新知識的渴求,藉以打開眼界,攫取更多解釋與了解世界的能力,或對我們更具借鑒/警惕意義。
思潮是一種思想的路標,它作為一種思想資源被引進,如何維持其生命期,漸繼形成一個傳統,需要的是更多的公共言論空間,它最管用的渠道,應是雜誌與報章。說起雜誌,《蕉風》、《文道》及《資料與研究》也曾鼓動思潮,但如何通過雜誌建立具特色的批評話語的傳統,值得我們深思。台灣政治學者江宜樺《自由民主的理路》追溯台灣的自由主義傳統時,以各階段出現的雜誌為自由主義傳承的紐帶,如《自由中國》、《文星》、《大學雜誌》及《中國論壇》,說明了思潮的持續經營需要一個陣地,來釐清、發展與宣揚觀念。至於報章言論空間,一是政治議題禁區地雷甚多,二是趨向輕薄短小,加上論戰的持續性完全操縱在編者權力上,自主的空間非常有限。
我們常會說,沒有主義也是一種主義,但如果把沒有思潮也說成另一種思潮,我想它將奏起“思想墓園”的哀悼曲。墓園是一種隱喻,一種修辭,它表示思想的夭折或死亡,產生不了交流與對話。停滯一般的狀態,於是安靜。這一期,朱齊英談左翼思潮、潘永強訴說馬華“沒有主義”的保守、陳泓縑對沙巴華人政治思潮的剖析及謝詩堅“重讀”馬華政治思潮,即是對各種思潮與主義疏理,活絡政治思想記憶的一個嘗試。
權力邊界的守門員
【副題】續談媒體的權力結構,它是一張龐大密羅的組織網,特別是報館與報業工會之間,因立場的不同,之間充斥一股張力與緊張感。工會原是員工的權益與福利守護臂,但很多時候,工會或成為報館收編的對象,主管以行政權干預員工的爭取權。如何擬定一套監督法則,避免媒體權力膨脹以致越界霸權,或許台灣媒體監督機構“記者協會”與其雜誌《目擊者》,將提供我們一個參考點,如何扮演權力邊界的守門員。此外,對報業工會與副刊的權力分析,可洞悉執行者的“思想意識”與“道德勇氣”,是解構媒體權力的兩組關鍵詞。
*此篇為《民間評論》雜誌第二期〈編輯室弁言〉,出版於2003年6月。
上一篇:【書評論文】虛實相間的晚明學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