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31 13:04:38踐實山人
【專欄】文學的鬼魅,歷史的怪獸
王德威的最新著作《歷史與怪獸:歷史,暴力,敘事》,以具有多重意象的「檮杌」這隻怪獸,描繪出不同時代文學中對「惡」、「暴力」等的歷史想像,如何形成「以紀惡為戒」的小說文體。作者把不同時代的小說文本,作一種超文本的尋索,終在以檮杌為意象主軸的文學敘事當中,找到了許多不同面貌的「另一種歷史」。
全書分成〈革命加戀愛〉、〈歷史與怪獸〉、〈詩人之死〉及〈魂兮歸來〉四章。頗令人感興趣的,在 〈魂兮歸來〉,作者所討論的是由各種不同的鬼魅所組成,一個陰陽不分以及善惡界限難以區分的小說歷史世界。這當中可見中國志怪小說的傳統,介於現實與非現實之間的空間轉換,試圖詮釋有關暴力與創傷的故事,以及善惡難分的人性糾葛。
以鬼魅來對抗怪獸
我們誠然可以看見,無論是鬼魅的世界,抑或驅妖捉鬼的過程,它往往涉及「游歷」(travel)的過程。這過程讓人得以突破現實空間的囿限,並以擬想來擴大人類的意識,或突顯人性的複雜,所以必須借用「他界」(other world)的空間來做意識移植與轉喻的工作,如卡西勒所說:「它給予我們以一個超越世界的允諾和邊界,它超過我們人類的經驗的限界,但它依然是人類的,並且太人類化。」
但作者更著意點出的,恐是歷史如何再現的問題,無論妖魔鬼怪的故事,如何奠定故事的基調及敘事的話語,裡頭隱然含有作者對世事的歷史觀照,一切妖魔鬼怪也都成為現世的寓言。歷史的怪獸(國家的神話或政治或邪惡的力量)不曾停止干預關於過去的文字紀錄,於是鬼魅偶爾便扮演對抗怪獸的角色。
模糊的善惡界線
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是在第二章〈歷史與怪獸〉,王德威通過姜貴的《今檮杌傳》、晚明李清《檮杌閒評》與晚清錢錫寶《檮杌箤編》三部小說,試圖由古代與現代邪惡對比所形成的 「另一種歷史」,表現出歷史所紀之惡當中,「那些『非人』的獸行其實可能都是『人為』之過;人性向善的掙扎,處處有著怪獸的陰影」的行跡。也因為人性與獸性的掙扎,使善惡相互拉扯,導致出現道德緊張感。
這在《檮杌閒評》與《檮杌箤編》兩部小說討論中,發揮得最淋漓盡致,尤其是前者。晚明有著狂、偽與霸的社會特徵,加上當時人們相信王學「凡人皆可成聖」的說法,導致一種道德虛肥與自我無限化的現象,偽善的行為更是層出不窮。加上小說對當時的宦官魏忠賢罪行大力鞭撻,著力於國家權力與惡之間的關係探討,有「近似現代的政治機器的初次體見」,故《檮杌閒評》成為「時事小說」的濫觴。
至於《檮杌箤編》,所描繪的是文人與官僚追求名利的荒誕行為,以及為奪取發財機會的眾生圖,但其最終暴露了人性的墮落如何導致制度的墮落,以及偽君子與真小人之間善惡的衝突,如何造就一個偽托的世界。隱意識中的人性之惡,成了人類秩序的最大破壞者。王德威花了極大篇幅討論這兩部小說,主要是為姜貴《今檮杌傳》的創作尋找前因。
揪出隱藏的怪獸
姜貴的《今檮杌傳》雖集中探討現代啟蒙與革命力量,但其內容敘述可說集合了《檮杌閒評》與《檮杌箤編》的故事元素。這也是何以王德威把三部小說並論,不外想道明──國家機器和人性道德,是兩頭巨大的怪獸;而在尋找現代性的過程中,其實是糾葛著「怪獸性」( monstrosity),一些訴求著制止暴力的行為當中,也可能衍生出更多的暴力。
正因為如此,文學敘事的張力,遊移在亦正亦邪之間,其實也存在作者的歷史史觀。把文學在與歷史放在一種對話情境,能讓人警惕蟄伏的怪獸,避免它被不懷好意者扭曲成符合他們利益的歷史話語。於是如何認清歷史與怪獸,便成為我們首要的任務,在這時候,鬼魅不過是個中介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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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我也在迷惑這本書到底是寫台灣文學還是中國文學
這問題想想也難有答案 而王先生是評論家而非作家
這也讓我思考要不要買這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