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12 00:03:37踐實山人
【專欄】《朱熹的歷史世界》論爭繼續蕩漾
台灣允晨出版社把余英時與楊儒賓等人關於《朱熹的歷史世界》的論爭,聯同他替《朱熹文集》寫的序,編輯成一本論文集──《宋明理學與政治文化》,堪見學術書也流行起所謂的「精選集」。雖然會關注此論爭的,多為歷史或哲學界,但此學術話題仍未退燒,加上余先生在東西方學術界有一定的影響力,出版社打鐵趁熱,在所難免。
此書的研究途經,批評了抽象義理、忽略現實脈絡的哲學式方法,所以書中采用的方法特是注重歷史脈絡的「外緣因素」。吊詭的是,余先生早期以內在理路聞名,後來在《朱》書改以外緣因素進行演繹,卻一樣引來不少批評。余先生曾說,內在理路與外緣因素是「離則雙美,合則兩傷」,其中意蘊,堪可深究。
早期對《朱》書的回應,多來自台灣學術界,回應者如楊儒賓和劉述先,皆為哲學學者。後來,此論題同樣引起了北美學術界的注意,特別是《朱》書的兩百多頁緒論,引來了兩位歷史學者的回應,一是哈佛大學歷史系教授包弼德(Peter K.Bol)及亞利桑那州立大學歷史系教授田浩(Hott Tillman)。較有趣的觀察是,西方學者對余英時觀點的回應,著墨的部份除與楊儒賓及劉述先有別外,特別是前者的回應,更讓我們看到字裡行間也透露出,到底要如何理解「中國思想」這樣的問題。
拓寬探索視野
首先,包弼德認為余英時所實踐的「文化史」途徑,把儒家定位為政治思想與道德思想的統一體,雖有其合理之處,但恐予人較淺顯的文化圖象,也或導致文學或一些文學人物在論述中缺席。這是因為在唐宋之際,在士大夫的文化活動之中,是文學而不是道德哲學扮演中心的角色。
另一方面,包弼德十分強調當時這些知識份子的社會階層身份,如何在他們政治生活中起不同的作用。這包括士人或地方菁英,如何利用政治力量來提高自身的地方勢力,學說傳播與講學勢力,以及維持宗族的社會地位等。在這樣群體當中,他們是否仍像古代士讀書人,學以還政,以「輔君」作為主要的政治理想,包弼德是持保留的態度。
另外,他也對把「道學」看作一種社會與思想運動,藉此反映理想與現實生活之間的聯繫,是否是一個適當的方法門徑,提出了質疑。而這也引發我們接續詢問以下幾個問題:一、倘若儒家思想作為一種政治理念而存在,即古代知識份了對廟堂寄托了無限的實踐理想,那儒家思想如何在道學家政治角色中發揮作用?二、士大夫在參與的所有活動當中,政治究竟佔據怎樣的位置?三、士大夫的社會位置是什么?四、士大夫與其政治角色的互涉?如此而言,就不能只把探索視野局限在「政治文化」。
要把握社會語境
所以包弼德更希望能把視域拉寬至社會史的範疇,提議把士人作一個獨特的社會階層加以討論。這是因為11至12世紀的歷史劇變,對這段社會語境的理解,對認定朱熹在這段期間的政治角色到底有多重要,起著關鍵作用。顯然的,他以為只從政治語境去理解朱熹與道學,仍有所不足。
最有趣的發現是,他雖然與余英時同樣是偏向歷史的思想史學者,但兩人對所謂的「中國文化」或「中國思想」的理解就大有不同。從文中可感包弼德強調,他把儒家的經籍看作是以前中國人的世界觀,即「關於世界應當是什么樣子的斷言」,而不是對現實的描述。反觀余英時則著重於找中國獨特的文化思維,把中國思想看作為一種有自身發展文化體系的一套思想。這於包弼德注重的一種普遍性觀念是有一點分歧的。
從表面而言,余寫朱熹之書,除要把抽象的朱子拉回現實的歷史脈絡,特別突顯朱子思想與政治理想發揮的關聯,但實際上,這似乎也說明,古代讀書人思想裡對「秩序」的一種重視,包括政治秩序與社會秩序,而他們通常又把這整頓秩序的能力放在君王身上。用今天語言來講,以往讀書人在心態上有一種依附體制的習性,不是講不通的。
包弼德的回應文,破除了哲學/歷史的二元對立框架,專注在思想觀念語境化的問題,無疑又為《朱》書激起了一些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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