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17 17:19:06踐實山人
【專欄】從觀念史到新思想史
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於去年十二月底,出版了一本由美國學者田浩(Hoyt Tillman)所主編的《宋代思想史論》。這本論文集大抵能讓人理解美國學者於宋代思想研究的新發展,同時也嶄露思想史方法論的轉向──「新思想史」(The New Intellectual History)的興起。在此姑且一談。
一直以來,關於中國思想史的研究方法,學界所集中討論的大約有三個方面:一為柯靈烏(R.G Collingwood)所提,後為余英時發揚的「內在理路」。柯靈烏注重思想之間的連續性,把歷史分為「內在」與「外在」兩面,並認為史家只有深入史事的「內在」始能把握到歷史的真象。二為史華慈(Benjamin Schwartz)常強調的外緣性或稱外在研究途徑,側重於思想家或哲學家身處歷史的外在環境之刺激來了解,並注重人類對他們本身所處的「環境」的「意識反應」。三為羅孚若(Arthur Lovejoy)側重思想系統內部觀念之間結構的「觀念史」。
針對內在理路與外緣因素,堪可以余英時的著作為討論例子。余先先曾在《歷史與思想》揭櫫“內在理路”的概念,標舉清代思想史一個新的解釋思路。他向來反對以決定論來主導歷史的發展,強調的是思想的能動性,並認為要“設身處地重演古人的思境”。不過在近著《朱熹的歷史世界──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研究》,余先生卻采用文化史與政治史雙軌的途徑,著重於理學派士大夫、官僚集團和皇權三者之間的互動,行文間顧及內在理路與外緣影響兩方面,可視為柯靈烏與史華慈研究方法結合的一種示範,舖展出新思想史的樣勢。
思想與語境要能互動
至於對哲學史或思想史寫作影響鉅大的,是羅孚若在1950年出版的《存在的大鏈條》提倡的「觀念史寫作法」。其觀念的抽繹不只在於哲學,還可旁及科學、文學、政治與宗教等。不過縱然他引入了文學上龐大的學說論據,畢竟還是嚴格把自己限定在思想裡。因此,後來者常批評羅孚若過於傳統靜態反映式的敘述,包括了「去歷史化」的指責,或嘲諷它是「對死者思想進行思考的套子,不加區分地套在任何一個學派身上」。
史華慈也曾經批評羅孚若所指稱的「觀念」十分廣泛,是屬於歷代一些「柏拉圖式的觀念」。這是因為史華慈本身強調「人類對環境意識的反應」,如柯文曾指出,在史華慈的書寫當中,常存有一種「對話關係」,包括了主觀與客觀,以及思想與語境之間的對話與互動,並且注重如何跨越於不同時間軸的世界之間。
跨學科的實踐產物
而近年來,日本的溝口雄三針對日本思想史學界提出「沒有中國的中國學」的反思,主張從文化多元性去看待中國思想的研究,以攫取不同文明共同圈的問題,引起不少的討論。葛兆光在其《中國思想史》也發出「誰的思想史」後現代的叩問,提醒不能回避“作者與書寫權力的關係”,且要揪出隱藏於字裡行間的“有我”不過當艾爾曼嘗以社會史取向來寫思想史,完成了《經學、政治和宗族──中華帝國晚期常州今文學派研究》之後,又有如包弼德的《斯文:唐宋思想的轉變》與田浩的《朱熹的思維世界》等書的面世,新思想史的面貌才逐漸清晰。
新思想史之「新」是與傳統的思想史有所對應,傳統思想史一般可理解為哲學思想或是以上所述的「觀念史」。但嚴格來說,新思想史仍只是一個較寬鬆的概念,主要是指思想史與社會史或文化史合流的一種書寫。它的優勢是:一、把一種單一的思想史面貌還原成多元化的語境;二、不排斥學科間「越界」與借用分析工具的行為。
這樣的一種結果,讓我們看見,以研究思想的歷史發展為重點的思想史,開始以更「立體」與「多視角」的方式呈現,而不同學科之間的互動與支援也更加的頻繁。更重要的是,思想的發展在與環境與社會文化交叉互動之下,得以展開更活潑生動的解釋。如此而言,新思想史可說是跨學科的實踐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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