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23 14:49:48尚未設定

失去記憶的人 (上)

  生命面對突如其來的改變時,人類往往顯現出最軟弱的一面;夢想與實際的搏鬥也常常是現實征服了我們的夢。自從地震發生以來,多少人忘了夢該怎麼做午夜時分變成魔咒,阻擋人們進入甜蜜夢鄉;而許多時候,夢變的實際、殘酷與不堪。悲傷的哭號代替歡笑的淚水,模糊的背影依舊附著在黃土恍若戰場的土地上。好幾次,我夢到了找不到路回家的靈魂,繼續守候在原地等待家人團聚的時刻,卻盼不到了。這樣的夢,早已經不是當初少年壯志的夢想,光芒被震的崩解,就連過去穿在身上的鎧甲也已經身埋在黃土之下了。
  淚水流乾的同時也是自我出走的那一刻。就這樣,我逃離了當年的災禍,放棄高新工作與進步繁華的城市;不再享受著便捷的捷運與不打烊的書店,自願拋棄過去的記憶,只因為地震摧毀了無數人的夢,而我,害怕在未來的日子裡也無法擁有自己的夢,於是我選擇逃避,回到出生時的鄉村。
  「遺忘了記憶的人,也忘了自己的臉,在惡夢中醒來以後,你的心已改變……」。但是,除了軟弱,人們通常選擇失憶的方式來面對過去的傷痛。五年了,三十歲的我,駐立在故鄉的海港邊,陪伴過去童年歡笑的船,繼續盡責地大聲鳴笛,滿載貨物即將出港。而我,也背起暗地整裝的行囊,打算再次實現自己的夢想;卻在同時,掉頭回港的大船,拉住剛跨出第一步的影子。遠目遙想為何要從自以為冷漠的大都市投奔故鄉溫暖的懷抱,掛起眾人稱羨的頭銜,只為了在夜晚能安心的入眠。而如今,又為何受不了所謂的平凡,自我摧毀似又回到幾年前的戰場。
懷抱夢想的人啊!總是在時不我予的環境扼殺自己的夢,望著這落下的澄黃,孤單懸在天上;原來,平日傲視穹蒼的霸主竟也會在冷風中消失了光輝。神話故事總是顛覆傳統,孤單的太陽不值得羨慕,該學習的是眾星陪襯的明月。「港口的太陽比台北的大耶!」耳邊回音偶然聽見的話語,輕嗟一聲,「是否我可以用這大於來換取心中的夢想?」
  人煙稀少的小村落中規律近乎死板的村落,十五分鐘經過一班列車、五點開始的雞啼、甚至,自己三個禮拜重複同樣的夢。曾幾何時,自己好像也融入了這裡的生活,就連遇到不認識的人也可以熱情的打聲招呼。就在自以為夕陽西下代表一天的結束時,寧靜的港邊傳來一句囈語:「好想去台北看看哦!」
  夢插上翅膀,飛翔,我以故鄉河流入海處為起點,夢想實體大小為半徑,所劃出的圓正好涵蓋這島上的北方,那高樓大廈的起源。從來就不是開發的首選之地,卻在無聲無息中悄悄竄起,如今成為第一大城。心悄悄出走,決心披掛上陣,重返過去的榮耀。
  夢是生活故事的連續體,而生活立誓實現夢想。我踏入高聳入雲的大樓城市,挺直如竹的大廈承載著其他幾百萬人的夢,像是當年懷抱希望環遊世界的哥倫布所駕駛的那艘船。標榜後現代感的大樓、強調個人主義的藝術品、迷惑炫目的裝飾,我差點無法站立。「原來這就是過去生活的繁華世界?」半信半疑的我無力地走在不熟悉的街道。搜尋記憶裡的台北城,我愈來愈不相信眼前的居然是過往努力打拼的城市。熙來攘往的人潮訴說著年輕新一代的活力,頹圮的大樓早已被風沙掩蓋,埋葬在國土歷史紀錄中;歐美日本流行的時尚依舊在西門町刮起一陣炫風,還有多少人記得當初午夜時分的掙扎嗚咽。眼前歡樂嘻笑的人群似乎早已選擇遺忘來繼續生存下去。抬頭望了望天,低於七十五度的視角看不見太陽,陽光灑下的街道折射金黃光線,看不見孤單的太陽或許就不會感覺到它的孤單;赤裸裸的總是傷人最深,故鄉的廣袤平原中無法隱藏,只讓失意者更加悽涼。就像現在的我,獨自一人駐足在港口,望著軌道的終點、西下的夕陽、以及注入大海的河流;好久好久,我都忘了這寧靜的小鎮到底長得怎樣,一切都是結束的意象,好像街道上佝僂的老人,即將迎接下一回輪迴的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