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蘭若精舍．柳藏經

「進入此門者，請放下希望。」

其一．無間地獄

西元1321年詩人但丁完成《神曲》一書幾個月後便身故，在書中他提到一次因為在陰闇的森林中迷失了方向，但他卻遇見了古詩人維吉爾，維吉爾答應帶領但丁參觀地獄的懲罰景象，於是在到達地獄的大門時，他看見幾個鐫刻的大字：「進入此門者，請放下希望。」

電影無間道引用佛教的《涅槃經》第十九卷，「八大地獄之最，稱為無間地獄，為無間斷遭受大苦之意，故有此名。」無間地獄，又名「阿鼻地獄」，在此獄中，苦無間斷，一旦受刑後，陰風一吹，即回原形，又再次受苦受刑，苦不堪言，故名「無間」。

其二．凌遲考

「2002台北雙年展」在台北市立美術館以主題「世界劇場」展開跨年為期三個月的展覽，邀請到世界各地三十一位藝術家，以不同的主題，呈現現代美術的新境界。其中，我對陳界仁的藝術作品特別有感覺，他的主題《凌遲考：一張歷史照片的迴音錄像裝置》為名。

整個作品以三面巨幅黑白畫面呈現，他以法國軍隊在1900年代初期，在中國境內拍攝一張「凌遲」行刑的現場照片為本，加以用表演方式，重建當年用刑的肅殺場面。「凌遲」在中國的酷刑上，從唐代以降，已有千年歷史，俗稱『殺千刀』或者『千刀萬剮』，被用刑者慘不忍睹，如果劊子手不能殺盡千刀，則會獲罪，故犯人在臨刑前會被脫衣、洗身、灌藥，然後在恍惚間，被如生魚片般的宰割，直到衰竭而亡。

在《凌遲考》中，除了中間的行刑畫面外，兩側的畫面則是以八國聯軍時，所焚燬的圓明園廢墟遺蹟與日軍侵華時，在哈爾濱以中國人生命做人體實驗的731部隊駐紮遺址，加上綠島專門迫害禁閉政治犯的綠洲山莊，還有中壢RCA電子加工場與成衣加工場的女性宿舍等等，以及畫面中那些長期遭受失業與工殤的無助勞工們，他們與近代的中國歷史一樣，接受著民族與個人意識上的凌遲無間。

其三．凌遲、愛別離苦

「我跌進去了！~~在康河那一晚！~~我爬不上岸！我連一根浮木都找不著！~~漩渦把我整個人給漩進去！我掙扎！可是水草更絆著我，~~我喘不過氣，幾乎窒息！然後，我放棄！我感覺到自己沉~~又沉~~沉到一種莫名的狂喜與痛苦裡！~~我想我是回不去了！」那一天志摩對著徽徽作出如此的深情告白。1931年的秋天，徐志摩在徐州機場起飛，飛機鑽進了白雲，他卻來不及告別。他撕裂了張幼儀的苦待，他撕毀了陸小曼的等待，他撕碎了林徽音的期待。志摩離開了，留下拉鋸著三顆肉做的心。

其四．凌遲、怨瞋瞺苦

台北縣土城市某處，一群十數人身著紅色棉襖，喜氣洋洋站在某家店面前，所有的人都高分貝的喊著：「陳老闆，恭喜發財！」「陳老闆，年年有餘！」叫喊的人中氣十足。但是，奇怪的是店面卻鐵門深鎖，不見有任何人應門。穿著紅衣服的年輕人，三三兩兩拍著鐵門，鐵門早就被他們貼滿春聯，那春聯的內容奇特，原來寫著，上聯：「欠債還錢，大家過好年！」下聯：「有錢沒錢，最好先還錢！」橫批：「趕快給錢！」原來是討債公司上門。鐵門內，陳老闆一家人驚恐著臉，老婆和一雙兒女被要求躲在浴室裡，陳老闆則一個人在店門後，手拿著球棒，咬牙切齒的說道：「誰敢闖進來，我就跟他拼老命！」

其五．凌遲、求不得苦

在台北市新生南路的單身女子公寓裡，這一天小薇一個人呆在家裡面。房間裡的CD唱盤傳來一次又一次重複的歌曲，那是梁靜茹的歌曲《分手快樂》。

「我無法幫妳預言~~委曲求全有沒有用~~可是我多麼不捨~~朋友愛的那麼苦痛~~愛可以不問對錯~~至少要喜悅感動~~如果他總為別人撐傘~~妳何苦非為他等在雨中……分手快樂~~請妳快樂~~揮別錯的才能和對的相逢~~離開舊愛~~像坐慢車~~看透徹了心就會是晴朗的~~沒人能把誰的幸福沒收~~妳發誓妳會活的有笑容……」

小薇一個人孤單痛苦的坐在浴缸旁，一隻左手濕漉漉的浸泡在浴缸裡，浴缸裡溫熱的水不停的向外流出，左手腕上還有一道長長的血痕，浴缸裡早已汨滿了紅色的血液。今天是西洋情人節，他的男朋友今晚結婚了，可是新娘卻不是她！

其六．凌遲、五蘊熾盛苦

在安和路的PUB裡，現場的搖頭樂正熱烈著，在魔幻的螢光中，似乎每個人都變成鬼狐仙怪，除了濃濃的酒氣外，每個人身上的胭脂水粉香水味，伴隨著汗水味在空氣中發酵，所有的男男女女像是發情的動物，在彼此的眼神裡需索著。

剛滿二十歲的逸凡正努力的在電子樂裡揮霍著青春，他的死黨剛剛跟藥頭買了幾顆搖頭丸，準備今晚給它Hi翻天。已經連續三天在PUB裡鬼混的逸凡，似乎沒有回家的打算。剛剛掛掉老媽的電話，心情更加不好，索性把藥丸都吃了，一口氣給他升天吧！

父母在家裡鬧離婚，逸凡這次大學重考又落榜，未來兩年免不了將失去自由去服兵役，所以只好跑來跳舞，暫時避開種種煩惱。這三天沒甚麼睡，白天在東區華納威秀閒逛，晚上到PUB吹哨子，在音樂聲中得到一時的解脫。

音樂是越來越大聲了，逸凡的興致也越來越高，加上藥力正在發作，他的動作也漸漸越來越大，突然他耳朵好像聽到有人在說：「逸凡，我們升天吧！」「逸~凡~我~們~升~天~吧~!!!」

翌日，在PUB的洗手間裡，發現一具年輕的男屍，身份正等待辨識，經檢方初步認定，疑因嗑藥過量致死。

其七．人間煉獄、生老病死苦

看著報紙上斗大的標題寫著：「阿里山的火車翻墜，17死171傷。」這阿里山森林鐵道通車九十多年來死傷最慘重的一次。一個在急診室就醫的旅客回憶道：「火車衝下來的速度太快，好像坐雲霄飛車！我最怕坐雲霄飛車了，真是太可怕了！」歷經死劫的小朋友，聽到火車的氣笛聲，還會驚慌失措。

猶記得921大地震的兩千條人命，還有美國911雙子星大樓的爆炸案，這些潛藏在人類歷史的悲劇裡，如煉獄般的燒灼生與死之間的人們，生命的價值在煙塵間消失無蹤。難怪佛陀會在生、老、病、死的四道城門外，參透了一些事情，生命的永恆力量，來自於對自性的解脫，即是不要以苦為樂，放下八苦的枷鎖，從人間煉獄裡掙脫。

「欲知地獄苦，但聞夜半屠門聲。」

話說佛經曾經如此記載，當釋迦牟尼佛發願要到娑婆世界普渡眾生時，其他的過去、現在、未來已成就的佛菩薩疑問道：「在五濁惡世的眾生，如同在糞堆裡鑽營，其惡臭無比，善哉我佛如何渡眾？」釋迦牟尼佛慈悲的說：「我要去渡眾的世界，沒有五濁惡世！」說完，現神足通，一腳踏在娑婆世界，立刻金沙鋪地，蓮花化生。

無間地獄裡的眾生歷盡苦劫，猶不能超生。慈悲的佛菩薩要世間的人們多在寺院裡敲擊幽冥鐘，這鐘聲一響，也許在地獄受盡苦難的眾生，會因為鐘聲的一道清涼意，心生正念，而超拔出地獄道不再受苦。而佛陀口中的娑婆世界，中文的意思即是「堪忍世界」，意即痛苦還能忍受的世界，因為有苦痛，相對的能夠有機會化煩惱為菩提，所以在這世界也特別容易有修行上的成就。

這人間是煉獄，還是金沙鋪地的蓮華世界呢？我願意用假釋的觀念來說明存於這世界的意義，好好的努力追求這人世的智慧價值，期待有一天我刑期服滿，也能永遠遠離地獄、餓鬼、畜牲三惡道吧！

後話：

西元1905年，清光緒三十一年，法律大臣沈家本奏請廢除「凌遲、梟首、戮屍」等酷刑，至此凌遲一刑，自唐代以降，歷經千年的極刑，終於消失在歷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