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進行都非常流暢，恍如畫面切換那麼自然地，蕾娜踏入了泥淖。

她並不覺得自己墮落了……不過就只是一個改變而已，也許，什麼都沒有改變也說不定。

她在慘藍夜色下看著拉芙所說的那些寂寞的人，…她覺得有趣。


蕾娜、蕾娜。那些人叫著她的名字。孤寂地，空虛地，渴望地。
讓我來撫慰妳們…蕾娜柔媚地對她們勾勾手指。


蕾娜對於利用身體(或許說虛假的愛情)竟能這麼輕易而快速地賺取金錢感到驚訝。她對那些人獻出自己的笑，對她們展露美麗的神情。依客人的要求不同，有時蕾娜只是聆聽著她們的苦悶，有時像戀人般地陪伴擁抱，有時，她的氣味沾染在陌生的床上。

人們不就是需要人陪伴嗎…蕾娜很完美地扮演了這個角色。

很快地…新的名字，蕾娜的名字被低低地流傳，於這條街的某處。

「蕾娜，我愛妳…」她的每一個客人都沉醉在她身上。啊…又輕易地說出口了，蕾娜想，這不過是在販賣而已啊……她嫵媚地笑了，身上的人擁著她的金髮她的身體如癡如醉。

我愛妳我愛妳…每個人都對蕾娜說愛。大家在做愛時都會情不自禁說出這句話嗎?這條街的人不是對愛陌生嗎，為什麼能如此輕易地說出口呢?蕾娜自嘲地笑了，她輕易地上了這些陌生人的床呀!

報復式地她抗拒起這句話…她認為『待在我身邊吧』這種直接的話語還要來得實際多了。然後她又笑了，誰在乎呢，誰要說呢，她想聽誰說呢?蕾娜總是在漆黑的夜裡獨自起身離開。


她很快地找到了自己在這條街生存的方式，她的美麗是沉淪的最大條件，然而她只是高傲地看著一切。沉淪的只是妳們……蕾娜笑著，她終於學會了拉芙那優雅的喝酒方式。

她並不覺得自己是骯髒的……這條街有得是更多更黑暗更污穢的勾當，然而這些不過都只是交易罷了。也許……一樣骯髒?蕾娜皺了皺眉。

許多人請求她成為自己的，自命清高地渴望著能獨佔她的眼她的笑，蕾娜笑著拒絕了，她不接受任何的救贖，也不過是因為她根本不認為這是罪惡而錯誤的。


誰這麼說過的，救贖不過是更大的諉過呀…


只是每當她遇見抽煙的客人她總會特別地注意那人的抽煙方式，注意著她的手指形狀…她再沒見過伊利了。沒有人抽煙的姿態能像她一樣地美麗─即使她討厭煙味。

她聞著淡淡菸草味，消沉地閉上眼。


蕾娜輕易地、比想像中來得快速地賺了錢，她踏入Heaven點著昂貴的酒，姿態高雅而美麗，她的眼璀璨如星。

她緩慢而帶著展示意味地優雅步過廊道，店裡的每個人都對她目不轉睛，走近吧台，對認識的酒保打了招呼，「蕾娜!幾天沒看到妳了~」妮妮爽朗地笑著，對於這家頹爛奢靡的酒吧裡竟有這樣明亮有朝氣的人讓蕾娜感到有趣而親近，還有另一個叫馬可的酒保也總是讓人感到充滿元氣，連服務生的砂美也純真地可愛極了，一點都不像是會在這裡工作的人。

她轉過頭。
在昏豔燈光下，她見到了伊利。


伊利倚在牆邊叼著煙，透過漫起的氤氳煙幕，伊利如煙霧般瀰漫的眼從上到下將蕾娜細細繞過一遍，一遍又一遍。彷彿親吻女人般那樣地謹慎，帶著意想不到的眷戀與癡迷。

蕾娜的適應力遠遠超出她的想像……她從那天見到的髒污小女孩變得成熟而明豔動人，在燻黃燈光折射下，她美麗極了。好似蛻變，是的蛻變，她有如華麗而展翅的蝴蝶，狂傲而安靜地釋放著她的柔弱與美麗，在那模糊而令人恍惚的霓虹薄光照射下，眨眨眼，光影流轉。


──她的眼還是一如她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樣地無所畏懼深沉清澈。


她的的確確踏入了墮落而靡爛的深淵，而她卻在還沒來得及開始腐敗壞死之前就新生出優雅而純潔的初春花朵，彷彿在那花瓣上還沾留著陽光未照逝的清新露水。

會有一直澄澈不受到玷染的東西嗎，伊利在心底喃喃地說著，她讚嘆地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好美…」伊利聽見店裡的眾人低低地說著，每個人目光都停駐於蕾娜，彷彿一種咒語。

美麗不過是一種形式，而形式往往流於膚淺。


─敬妳…不變的澄澈。伊利高舉酒杯，燦爛而苦痛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