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勝翊和小潔雙雙坐在佳餚前，不速之客出現──翊橙和丫頭拿著蛋糕回到家裡，丫頭看見滿桌子菜，忍不住拍手，連聲嚷嚷：「小潔，妳真不可思議，居然能燒出那麼多菜，不管、不管，身為好朋友沒吃過妳煮的菜，太不公平！下次妳一定要煮給我和meimei品嘗。」

　　小潔答不出話，她總不能說──丫頭，妳錯了！做飯的不是我，而是妳的勝翊哥，至於為什麼「妳的勝翊哥」要洗手做羹湯？因為「妳的朋友」心血來潮，想過個不一樣的生日。

　　「我去拿碗筷。」小潔進廚房，經過翊橙身旁時，接收到他意味深遠的眼光。不過一個眼光，翊橙成功地引出了小潔的罪惡感，同時間，她發現，自己從友誼圈撈過界。

　　只是朋友不該接收他的全部關注，對不？

　　「太好了，有meimei的蛋糕、有小潔的美味枓理，我要大吃特吃。」丫頭順手抓起一個菠蘿蝦球。

　　「這蛋糕......」勝翊問。

　　「今天小潔過生日，meimei特地烤蛋糕要我帶過來，meimei的蛋糕是世界冠軍哦！勝翊哥，你一定要嘗一嘗！」

　　「再吃下去，肥死妳，不怕結婚禮服穿不下去。」翊橙捏了捏她圓圓的臉頰，後面那句特地說給小潔和勝翊聽。

　　「不怕，勝翊哥喜歡胖胖的丫頭，對不對？」她賴到勝翊身邊，勾住他的脖子。

　　小潔擺出淡漠，假裝不以為意，她走出廚房，放下碗筷。

　　丫頭對小潔說：「妳那麼會做菜，卻老虐待自己的腸胃，真奇怪。翊橙哥，你知道小潔平常吃什麼？她煮開水把青菜、香藷放進去煮熟加鹽巴，和著飯就當一餐耶！又不當模特兒，保持身材做什麼？和自己過不去嘛！妳該學學我的美食主義。」

　　懶得煮菜卻為男人弄出滿漢大餐...... 這代表什麼？代表友情已不足以形容兩人之間？翊橙想，不能放任他們之間繼續了。

　　「我先回去了。」她想盡快離開，找個地方反省自已的行為。

　　「 不行啦！一起吃飯，今天妳是壽星，我們得替妳慶生啊！小潔，生日快樂！」丫頭用軟軟嫩嫩的肥手圈住小潔頸圈。

　　回抱丫頭，小潔說：「你們吃吧！我冰箱裡還有飯。」

　　翊橙走近小潔，說：「既然小潔生日，男朋友豈能不表示，走吧！

　　這裡留給丫頭和勝翊，我們去外頭吃大餐。」翊橙提議，丫頭附和。

　　「翊橙哥，你要送禮物給小潔哦！」說著，她湊近小潔耳邊、善意提醒：「小潔，妳認真一點，很多女生在追翊橙哥，一不在意，他會被別人追走。」

　　「別聽丫頭恐嚇，她常誇大不實，只要妳同意，明天我就娶妳，不給其它女人機會。」翊橙笑兩聲，扣住小潔腰際走出。

　　翊橙對小潔的親近，讓勝翊不舒服，直覺地，他想將兩人分開。很嘔！不明所以的氣悶！做菜的好心情消失，冠軍蛋糕引不起他的快樂。

　　出門，小潔淡淡對翊橙說：「我要回家。」

　　「我破壞了妳的好心情？妳想留在裡面，享用妳為勝翊做的大餐？」 他嘲諷。

　　「那些菜不是我做的。」不是她做的？更嚴重了！從不進廚房的勝翊親自下廚，慶祝她的生日？

　　他記得有一回，丫頭餓得在沙發打滾，要求勝翊為她煮泡面，勝翊寧願守在計算器前面，也不肯伸手解救，幸好他回家，丫頭轉而向他求助，她才沒因饑餓而亡。

　　「我們......談談好嗎？」放棄諷刺，翊橙露出真誠。

　　「談什麼？」

　　「妳和勝翊之問只是朋友，或更深一層？」有意思吧這句話，不久前她才問過，看來，想證實這點的人，不只有她和勝翊。「答不出來？因為妳不確定自己的感覺？」翊橙追問。

　　「我們是朋友，很普通的朋友、不會出現其它發展的朋友。」她加強語氣說。

　　「勝翊也這麼想嗎？」 手橫胸，背靠在電梯邊，翊橙態度認真。
「應該是吧！」他很清楚自己背上貼了標簽。「要聽聽旁觀者的看法嗎？」

　　「請說。」

　　「我們回台灣三個月，勝翊和丫頭的約會不超過十次，而且有兩次爽約，丫頭心裡不舒服，當面問他，勝翊回答：『小姐，我忙得很，妳知道成立一間新公司有多少事要忙？』

他忙嗎？不盡然，再忙，他都能抽出空到隔壁，找妳聊天，這點不需要我多解釋吧？

你們一說起話就沒完沒了，好幾次，還要我上門『善意提醒』他有時間替妳種桂花、有時間替妳上誠品挑書、有時間陪妳逛超市，卻沒空和未婚妻吃頓飯。

現在，請再告訴我一次，妳仍覺得，你們只是朋友？」

　「你在指控我，剝奪丫頭和勝翊的相處時間？」

　「我不是指控，是陳述事實，若我有說錯的地方，妳可以指正我。」指正？不，她無言，他說的全是事實。

　　「我知道感覺難以控制，何況你們有共同的興趣和思想，也明了人與人之間常有著難以理解的緣分，也許是緣分催促你們的相知相惜，也許緣分讓你們像磁石，彼此吸引，可是，妳真的想這樣繼續下去嗎？妳可以不顧丫頭的傷心，成就自己的愛情？」

　　他在說什麼呀？哪裡來的愛情？她沒想過成為第三者。

　　「我不知道你們發展到什麼程度，但我很清楚，再往下走，你們都會受傷，妳想看到這樣的局面？」他是對的，即使話刺耳，可她該死的不能不苟同。

　　「我該怎麼做？拒絕勝翊上門？」小潔問。

　　「妳拒絕不了他。」他不是沒看過她的拒絕，但他更相信勝翊的執拗與堅持。

　　「我們當男女朋友吧！清楚狀況後，妳不必費心拒絕，他自會死心。」相信勝翊的執拗與堅持之外，他也相信他的責任道德與兄弟情誼。

　　能嗎？她能和邱翊橙當男女朋友？小潔自問。

　　「妳反對？」 在找不出更好的辦法前，她能反對？

　　「不說話，我當妳同意了。就從現在開始，我陪妳過個熱熱鬧鬧的生日，我們去吃大餐、買禮物，表現得像一對情侶、然後...... 」

　　翊橙放開胸前的手，把手搭到她身上。

　　「然後？」 她對著他的眼睛問，他沒有藍眼珠，但黑色瞳仁裡流露誠懇，他真的想和她交往？

　　「說不定妳會發現，我並不如妳想象中那麼討厭。」

　　「你並不喜歡我，不是嗎？」小潔問。

　　「妳美麗聰慧，身材好、皮膚好，更棒的是妳會煮一手好咖啡，我沒道理不喜歡妳。」他用微笑蓋過眼底苦澀。

　　「你不喜歡我，但擔心我和邱勝翊交往太過，影響他和丫頭的感情，對不？」她一針見血。他訝異於她的觀察力。

　　「你想保護丫頭，或者說丫頭才是你喜歡的女生？」她隨口猜猜，卻猜得他臉色反白。

　　該死的女人！該死的敏銳！裝出若無其事，他用大笑掩飾，回答：「 我為什麼要保護丫頭？她是勝翊的未婚妻，保護她是勝翊的責任，與我無關，我只是不願有人受到傷害。」

　　多高貴的情操呵！為了擔心有人受傷，自願奉獻犧牲，這種狗屁話，翊橙連自己都難以說服。他望她，全力發揮演技。

　　她望他，企圖尋找謊言的蹤跡。這樣的四目相望，看在外人眼底，還以為是戀人間的深情款款。


　　「若之前我對妳的追求表現得不合格，那麼請相信我的心意，我是真的喜歡妳，也許還談不上愛情，但假以時日......會的。」

　　如果他得「真的」喜歡吳映潔，才能確保丫頭的幸福，他保證，自己將做到滿級分。翊橙的演技太好，小潔被說服了。

「倘使我不喜歡你呢？」

　　「那麼，給我一點虛情吧！一天一點，虛假早晚成真。」

　　「我沒有你的樂觀。」

　　「不試試就放棄，妳太沒有企業家精神。」

　　她沒想過當企業家，至於精神......更別提了！

　　「 走吧！我們去過生日。他搭起她的肩，表現得像個男朋友一頓五星級龍蝦大餐，她只掀了掀龍蝦的胡須，打結、拆開、打結又拆開，那兩根須真經得起折騰，這是翊橙吃過、最痛苦的一餐，他帶她逛百貨公司買禮物、名牌店裡，她冷眼看周遭女人，問他：是人體彰顯了衣服的高貴，還是衣服高貴了人們？

　　他答不出，她笑說：「高貴不過是表相，人們之所以愚蠢，就是太過迷信商人創造出來的虛偽。」


　　翊橙怕被圍毆，而圍毆原因是女朋友太聰明，於是，他急急忙忙帶她逃離名牌店。

　　在鞋子專櫃間，她搖頭表示不明白，為什麼把動物皮套在腳上，會讓人顯得不凡，而不是殘忍血腥？她的疑問句讓店員傻眼，也令翊橙哭笑不得。

　　最後，在鑽石精品店裡，她對店員問：「妳有沒有看過血鑽石？」

他怎能輕易放棄？他抽掉她手中的化學課本，「方法，會把人念笨。」

　　揉亂她黑壓壓的秀發，笑著說：「你的話拿去告訴教育部長吧！說服他別努力把學生弄笨。月考對她而言，是重大事件。

　　「這是最糟糕的部分，歷屆的教育部長們在比賽「這種念書」。

　　小潔搶回，看誰有本事制造出最多的蠢蛋，我們是他們的業績，不管高不高興，誰教我們比人家晚生了好幾十年。」

　　小潔大笑，笑翻到床上，他跟著躺到她身邊。小潔的單人床小小的，他高大身軀擠入，空間變得好小，肩並肩、手臂貼上手臂？

　　他聞得見她身上淡淡的汗味，和發梢的茉莉香味。窗外蟲嗚唧唧，夏蟬在枝高唱求偶舞曲，微風從紗窗往裡吹，一陣一陣。他很喜歡這種感覺，什麼都不做，單單和她並肩。

　　「將來......你也去當教育部長吧！」

　　「妳要我去荼毒兒童青少年？我不做傷天害理的事。」

　　側過身，歷行支起頭，她的側臉很漂亮，清晰明白的五官，是雕塑家手下的完美產品，食指伸出，輕輕劃過她的額頭、鼻梁、人中、紅唇，最後停她的下巴上，她的每吋肌膚都白得無法無天。

　　「不對、我要你去改變眼前的不合理，讓中學生有機會呼吸，有時間做愛做的事情。」

　　「做什麼愛做的事情？」他湊近她，口氣曖昧。「比如像現在，不讀書，放空......放空......」 她推開他的曖昧。他想裝大野狼，還得看小紅帽肯不肯。

　　原來她同他一樣喜愛眼前。

　　「好，決定了，等妳當總統，一定要提名我當教育部長，我不會讓妳失望的。」

　　「你公民沒讀好，教育部長是行政院長提名的，和總統沒關系。」她學他，支頭側身，同他面對面。

　　「妳連這種無聊東西都背得那麼熟，吳映潔，妳完了。」他的食指往她額間一點，她受力，往後翻倒。

　　「我哪裡完了？」小潔仰躺，問。他翻到她身上，用狗爬式跪在她身體上方，居高臨下，笑容可掬說：

　　「妳全身上下都被學校散播的毒素侵蝕，沒有一處完整，唉：病入膏肓，恐怕只有再世華佗才救得了。」

　　「哈哈！你才中毒呢！中那些哲學書的毒，道可道，非常道，倒行逆施、道貌岸然、江洋大盜......」

　　　她高舉雙手雙腳，想學摔跤選手，將他摔得鼻青臉腫，無奈，他的體型比她大很多，輕量級大戰重量級，她毫無勝算。

　　　沒有勝算的人通常會耍點小奸惡，所以，她伸出食指朝他腋下呵癢。

　　　咯咯咯，他笑得好誇張，媽媽說，怕癢的男人疼老婆，如果媽媽說的是真理，那麼將來他一定是妻管嚴的滿分老公。

　　　他縮成一團猛笑，小潔不放過他，騎到他身上，繼續攻擊敵方。

　　　三秒後，他決定不坐以待斃，擡高比她長的雙腿扣住她的腰際，舉高比她長的手臂拽住她的身體，然後，伸出比她長的手指...... 反擊......啊啊啊......哈哈......

　　　她笑得花枝亂顫，幸好她不是男生，否則她一樣是妻管嚴俱樂部的成員。他大笑，她也大笑，銀鈴聲串串，遠遠傳開。
從夢中驚醒，勝翊直身坐起。夢裡，他是白歷行。多真實的夢！

　　　小潔身上的汗水味停留在他鼻間，耳邊還聽得見她喘息的笑聲。

　　　風吹過肌膚，他猛然擡頭，沒有紗窗，窗門緊閉。不對，那是空調送來的人工風。

　　　怎會？是他聽太多白歷行的故事，讓自己化身？還是白歷行想借著夢境，向他傳達些許意見？

　　　抓抓頭發深吸氣，他有幾分茫然，夢境太過真實，真實得像是......親身經歷。

　　　不想了，就算要想，也等晚上再說，今天放假，他要幫小潔補過生日。

　　　看手表，九點了，居然睡過頭。

　　　勝翊迅速起床盥洗，他用最短的時間整理好自己，昨天，他翻了一夜旅遊書，書上說陽明山上的竹子湖海芋盛開，若小潔同意的話，他們可以上山探訪，然後泡溫泉，過個美好的星期日。

　　　走出家門，前往鄰居處，他習慣自行開門，不習慣等門。

　　　可打開門，翊橙竟然在裡面，勝翊尋找丫頭的身影，說不定，翊橙只是陪丫頭過來，但並沒有，小潔的公寓小到可以一眼望穿，那他來這裡干什麼？

　　「小潔，勝翊來了。」翊橙朝小潔的寢室喊。輕松自在，象在自己家裡一樣。

　　「坐啊，我去幫你倒杯茶。」翊橙招呼道。

　　「不必了」勝翊臉色繃緊。

　　「隨你」翊橙重新坐回沙發。「小潔在換衣服，我們下午去看電影。」

　　勝翊眉頭緊皺，等不及小潔出來，直接往她房裡走去。打開門，化妝台前，小潔正在梳頭發。

　　「我......馬上出去。」尷尬，小潔結巴。他沒理她，走到小潔面前，勾起她的下巴，凝視她眼眶下的黑影，良久。

　　「昨天，妳沒睡好。」怎睡得好？翊橙的話在耳邊繞過整晚，良知說話、道德說話、連丫頭 無助的眼神也對她說話，他們是真的不該再繼續了。「是啊！我......」

　　「我們瘋到很晚才回來。」 翊橙進屋，替小潔接話。

　　「瘋到很晚？」 勝翊揚高聲調。

　　「沒錯，我帶小潔見識台北的夜生活。」翊橙走到兩人中間，插入。手環起小潔的肩背，用動作宣示所有權。

　　「她不能熬夜的。」拉過小潔，勝翊把她帶回自己身邊。

　　她是他的，由他罩，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

　　「你怎麼這麼清楚？她是我女朋友又不是你女朋友。」翊橙涼涼笑開。

　　「你的女朋友還少了？不要一廂情願，小潔對你不感興趣。」是他給她買書、為她做菜，是他時時掛著她的悲哀，同她分享白歷行的精彩，他費盡心血，才讓自己升格為朋友、翊橙呢？

　　他做了什麼事？奚落小潔？不斷交女朋友？和丫頭吃遍大台北？憑什麼她是他的女朋友！

　　「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很奇怪。勝翊，你知道自己的立場嗎？」翊橙瞄小潔一眼，該她表演了？

　　「我的立場不勞你費心。」勝翊不滿、咬唇，小潔定心，走到翊橙身邊，翊橙順勢擁上她的肩。「勝翊，我想我們應該把話說清楚。」小潔言吾帶無奈。

　　「我們哪裡沒說清楚？」他們每天、每分鍾都在說話，他知道她的心情思想，她理解他的邏輯方向，他不懂，他們哪裡不清不楚？

　　「我很感激你對我付出友誼，是你帶我走出古墓，建議我花花世界很有趣，我聽取你的建議了，昨天......我們玩得很開心。」

　　意思是翊橙捷足先登，奪走他全副努力？意思是友誼滿足不了她，她要拋開白歷行，接納新愛情？他只能和她談天？翊橙卻能帶她「玩得很開心」。

　　於是，她衷心相信，花花世界很有趣？垮了！崩了！他不知道什麼東西潰堤，只是驚濤卷襲，卷走他一寸寸碎裂心情。

　　勝翊下垂的眉頭讓她不忍，可她幫不了忙。他們必須停止，真的必須，她不想弄到大家都傷痕累累，她沒有能力收拾那樣的殘局。

　　「我沒忘記你給我的建議，但這段日子的觀察，我相信有本事讓自己成為翊橙的幸福歸依。」

　　她在說話，張張合合的兩片唇，說的全是假心意痛，痛極了，只是友誼啊！怎地結束一段友誼讓人胸口痛到不行？

　　擡眼，他問：「 所以，這是妳的決定？」

　　「是的，你會尊重我，對不對？」她歪頭，問他。

　　勝翊極力壓抑，他表情猙獰，身側的拳頭握緊，句子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間擠出。「對，我會尊重妳。」
語畢，他跨開大步離去。

　　他離開，她不語，維持同一個動作，她被定格了。

　　他難過嗎？傷心嗎？他有沒有和她一樣，心抽蓄？他有沒有後悔在她身上投注時間？

　　他是不是想哭，卻流不出眼淚？對不起！他辛辛苦苦培養的友誼，她一揮手便將它們全數毀去、她知道自己有多殘忍，但她呵...... 身不由己。

　　翊橙走到小潔面前，輕輕拭去她眼角淚水，伸手，將她攬入懷間。

　　「妳做得很好。」

　　他在心底對她say sorry ，為了自己的私心而抱歉。

       但為了最愛得人可以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