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間茅草屋內，有著微弱的火光閃現。

吳映潔將濕掉的衣裳全掛在繩索上烘乾，雖是如此，然周遭的空氣還是又冷又濕，如今褪下濕衣，他們能靠的就是用那細微的火光取暖而已。

躺在乾草上的邱勝翊偶爾會囈語兩聲、偶爾會掙動，吳映潔知道他非常的冷，摸了摸他的額頭，的確很燙手。

「天！我該怎麼辦？邱勝翊，你說我們熬得過去嗎？」她緊抱著自己的身子，坐在他身畔，更直握著他的手。

眼看他抖得愈來愈厲害，吳映潔隨即做出一個決定——

她將身上僅有的幾件衣裳全褪了下來，就連肚兜兒也褪到身邊，跟著褪掉邱勝翊身上單薄的衣物，紅著臉兒睡到他身邊，將他緊緊抱住，希望藉由彼此的體溫，讓兩人一塊兒取暖。

「邱勝翊，我已經豁出去了，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喔！你一定、一定要醒來……」眼淚從她眼角滑落在邱勝翊的胸口……就這樣，在火光閃隱下，吳映潔也累得睡著了。

天微微亮了，一道曙光從窗縫射入裏頭，正好落在邱勝翊的眼皮上。

他的眼皮輕輕彈動了下，接著緩緩張開……看看這屋裏的一切，還有角落尚在晃動的細微火光，慢慢的，昨天發生的事情全回到他腦海中，讓他的心猛地顫動了起來。

小潔呢？她去哪兒了？他緊張地喊道：「小潔……小……」

突然，他狠狠一震，因為他仔細一瞧，就看到吳映潔窩在他懷裏，更讓他吃驚的是，他們兩人居然……居然全身赤裸。

須臾後，他也終於懂了，一定是昨天他冷得不省人事，她才不得不用這種方式替他保暖、讓他能早點兒清醒。

本來想叫醒她的衝動因而壓抑了下來，他小小的放縱了下自己，將她摟得更緊些。

直到一個時辰後，吳映潔也醒了，當她發現自己緊窩在邱勝翊懷裏時，又瞬間羞紅了臉兒，才抬頭就對上他那雙深邃多情的眸。

「邱勝翊，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吳映潔再次撲進他懷裏，又哭又笑的，讓邱勝翊甚為感動。

「對，我醒了，都是你救了我。」他的大掌撫上她的小臉。

「不，是你救了我，用你的性命救了我，我根本沒有做什麼。」剛睡醒的吳映潔像是忘了自己身上早已赤裸。

「那麼這又代表什麼？」

「呃……」吳映潔猛地一彈，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事，「邱勝翊！」

「昨晚我們已經赤裸相擁了一整夜，我不能再把你送回去了。」他扶住她的後腦，重重的吻住了她。

「邱勝翊……」吳映潔的氣息漸漸急喘了起來。

「你曾經試探了我好幾回，像是忘了我是個正常的男人。」他體內的狂濤早被她給掀起，以往是他用盡全力壓抑住衝動，但今天他只想徹底擁有她。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正常男人。」她的小臉泛紅，躲在他懷裏嬌羞地呻吟著，那音律美妙得足以讓任何男人瘋狂。

「我們就做正式的夫妻吧！」

「小潔，聽好，從現在起，你將是屬於我的，一輩子都是……」

吳映潔認真地加著柴枝，火堆上頭熬的是暖身的藥湯。

其實想想廖俊傑那傢伙還不錯，居然偷偷在她放雜物的包袱裏放了好幾味藥材，有的是治療外傷、有的是治療風寒，有一包則是調氣養生的。

邱勝翊雖然已經轉醒，氣色也還不錯，但是一到三更半夜，偶爾還是會發寒發熱，所以在吳映潔找到這些藥材時，立即二話不說地派上用場，熬了。

她挑選了那味治療風寒的藥，將它放在冬椰殼內慢慢熬著，這方法也是當初他教她的。

正在睡夢中與寒氣抵抗的邱勝翊，突然聞到一股藥味兒，一張開眼，就見吳映潔端了黑漆漆的藥湯在他面前。

「這是？」他看著它，一臉不解。

「這是小傑放在我包袱裏的藥材，我熬了熬讓你喝，喝了病就會好了。」吳映潔先扶他坐好，然後一口口將藥汁喂給他。

「廖俊傑這傢伙還真有心。」他撇唇一笑。

「嗯，雖然他挺欠扁，但這點我倒是要感謝他了，最重要的是他和筱婕姊姊的餿主意成全了我們。」說到這兒，吳映潔又再一次露出屬於小女兒的嬌羞神情。

「小潔……」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我有話想對你說。」

「嗯。」她笑笑，「好啊！你說。」

「跟了我這個一無所有的男人，你會不會後悔？」邱勝翊眯起眸，「昨天我真該詢問你的意思，可是我居然按捺不住……」

「我喜歡你按捺不住的樣子，平常你就是太冷靜了，冷靜得讓人討厭。」她羞臊地又垂首一笑。

「你還沒告訴我，後不後悔？」這答案對他而言是很重要的。

「你還真笨，到了現在還問我這個問題。」她將冬椰殼往旁邊一擱，又倚在他胸前，再將自己頸上的水晶墜子緊握著，「當你把它送給我的時候，是不是就喜歡上我了？」

「什麼？呃……」這要他怎麼回答？

「呃什麼？到底是不是？」她抬起臉，一雙盈滿笑意的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瞧，讓他無所遁形。

「不是。」他端詳著她的小臉說。

「不是？」吳映潔笑容一收。

「應該說，那時候的我已經愛上你了，愛上你這個做起事不分輕重、沒有遠見，莽莽撞撞的傻丫頭。」說完，他又將她壓入懷中，輕撫她的發絲。

「你終於一口氣把我的缺點全說完了。」她笑得好開心。

「說你的缺點，還笑成這副樣子？」邱勝翊不解地鎖起眉，「原來你的喜好就是讓人數落呀？」

「才不是呢！因為數落我的人是你，而你是真的為我好才這麼說我。」她把玩著那只水晶墜，「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它，謝謝你，邱勝翊。」

「我一定得快點好起來才行。」他望著她疲累的臉色，「這兩天一定累壞你了，你也受了寒，有沒有也喝點藥汁？」

「我沒事啦！我的抵抗力向來不錯，你儘管休息，等你的病好了，我們就搬離這裏，這間茅草屋實在不夠禦寒。」她看看這間屋子，必然是人家用來做為夏季溪邊垂釣的休憩之所，現在天寒地凍的，才荒廢在這兒。

一聽她這麼說，邱勝翊連忙爬了起來。

「喂，你要做什麼？」吳映潔見他這樣，可嚇了一大跳。

「我到外頭練功去，至少得運氣打通穴脈，這樣有助於剛剛藥液的運行，讓我可以復原得快些。」說著，邱勝翊便走出茅屋。

「邱勝翊，外頭冷，別去，明兒正午再出門。」她上前拉住他，「你不是跟我說坐著睡覺也可強身嗎？那就留在這兒陪我嘛！」

吳映潔真擔心是自己隨口的一句話，讓他睡不住，若真如此，她可真想打掉自己的嘴巴算了。

「這……那好，就聽你的。」他已從吳映潔眼中看見了自責，為了不讓她難受，他答應留下。

「那太好了，你在這兒坐著睡覺，我去後頭把衣裳洗一洗。」經過昨夜的親密後，她一見到他，就會莫名羞澀起來。

「小潔……」這回換他喊住她，「你過來一下。」

「嗯？」她放下衣物，快步走到他身邊，擔憂地看看他，「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快告訴我。」

他笑著搖搖頭，「沒，我很好。」

「那你是？」吳映潔正要摸摸他的額頭，但小手卻被他給緊緊抓住。「邱勝翊，怎麼了？」

她揚眉看著他眼底閃爍的璀光，好像有千言萬語想要對她說，可為什麼又不說了呢？還有他為何直看著她的手，眼神還覆上一堆複雜的顏色。

「你的手是怎麼了？」瞧她本來細嫩的小手，才兩天工夫就被好幾個火星子給點綴了！「你什麼時候燙傷的？」

「我……我的手……」她趕緊將手縮到身後，「沒什麼啦！只是笨嘛！逃婚兩年來還是學不會升火，哪像你隨意一弄就旺得很。」

「你是真心願意跟著我了？」邱勝翊眸光幽邃地望著她。

「再問，我就真的不理你了喔！」她不開心地站了起來，「我都已經下定決心了你還說這種話。」

她用力抹去淚水，心在瞬間垮了許多，拎起衣服，她什麼話都不願多說地就離開了屋子。

邱勝翊不放心地撫著傷處，拖著徐慢的腳步走到茅屋外，望著她蹲在溪邊，辛苦的舀水上來洗著兩人的衣裳，好幾次都因為雙手冰到不行，而拿到嘴邊猛呵氣。

這樣的她曾經是那位目中無人、眼高於頂、四處找人麻煩的吳映潔嗎？她的改變不是為了某位富家公子、不是為了哪位高官達貴，竟是為了他這個不知能不能給她幸福的男人！

驀然，心田泛上的酸澀讓他忍不住走上前，從身後緊緊圈住她的腰，「對不起，別氣了，我只是怕委屈你。」

「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委屈。」吳映潔用力搓洗著衣服。

「來，我幫你。」拿過她的小手，他放在他的唇邊輕輕呵著氣，「可別凍壞了，我不希望你這雙手上有了燙傷又有凍傷，你是想讓我心疼死？」

「邱勝翊……」她甜笑地看著他，笑中帶著濃濃的幸福，「我真的不知道你會這麼關心我。」

「傻瓜，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而你也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不關心你還能關心誰？」

「聽見你這些話，我已經很滿足了。」

吳映潔抽回手，彎著嘴角說著，「得趕緊洗衣了，趁現在還有點兒陽光，沒這麼冷。多希望春天趕緊來，這樣就會舒服多了。」

「會的，春天一定會降臨的。」邱勝翊轉首看向東方那隱露的冬陽，對於未來更是充滿希望。

練家子果真不同，受了這麼重的風寒，只喝了幾碗藥湯，已像生龍活虎般，精神力全回來了。

晾著衣裳的吳映潔，不時看向那頭正在練功的邱勝翊，瞧他手裏拿著長劍揮舞著，虎虎生風的模樣讓她好欽佩。

說真的，長這麼大，她可以說享盡榮華也吃過苦頭，任性過、刁蠻過、傷心過、快樂過，但唯有這時刻是她最最開心的。

衣服晾好後，她提著水走向邱勝翊，「來，喝點兒水吧！」

邱勝翊接過手，對她笑了笑，「待會兒我們整理一下，晚上便出發離開這裏。」

「為什麼這麼急？」吳映潔是覺得該找個保暖的地方待下，但是他的身子骨才剛痊癒呀！

「今天我去鎮上買東西時看見了納豆。」他眉頭一擰，「所以我們絕不能掉以輕心，或許他們已經在附近了。」

「什麼？！」吳映潔拿著水壺的手一抖，「這麼快……他們這麼快就追來這裏了？那怎麼辦？該怎麼辦？」

「別緊張，雖然他們追到鎮上，卻還不知道我們就躲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他摟住她的腰，輕輕安撫著，「只要馬上離開就不會有事的。」

「是這樣嗎？」她像是不太肯定，心情還是晃動的厲害。

「相信我，是真的沒事了。」他勾起她的下巴，直勾勾盯著她，「你不是一向大膽、不怕輸，怎麼會就因為這件事害怕起來？」

「以前我什麼都不懂，心想如果真的這麼死了也沒關係，可現在我有了你，我過得好快樂，一點兒都不想死。」她難受的望著他。

「你還真是傻！」他擰擰她的臉頰，「為了保住我們兩人的命，我們還是馬上進屋準備東西，必須帶的再帶在身上，不要有太多累贅，這一逃不知哪時候才能再找到適合長住的地方。」

「好，我們就快點動手整理吧！」吳映潔於是迅速進屋，將必要的東西全收在一隻包袱裏，次要的收在另一隻包袱內，這是邱勝翊教她的，如果遇到緊急逃命的時候，就可以丟了它，以求迅速。

雖然兩人東西並不多，但為了挑選細分，也耗了不少時間，這一完全弄好也近傍晚了。

「我看可以上路了。」本打算晚點走，可又擔心天色完全暗下又窒礙難行。

「你說什麼都行。」她笑著回應，再回頭看看這間屋子，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離開這裏了，對這兒還真有些依依難舍呢！

「怎麼？不想走了？」他回頭看了眼她停佇的身影，還有那四處環顧的眼神，裏頭充滿對它的喜愛。

「不舍是因為在這裏我擁有你的愛、你的告白、你對我全然的接受。」她抿唇一笑。

「你這個小傻瓜。」他揉揉她的發，「快走吧！以後我發誓每個地方都會有我的愛，懂嗎？」

不擅長說甜言蜜語的他在遇到這個小女人後，竟會發自內心，情不自禁的表露出來，因為他想讓她快樂一輩子……

吳映潔聽他這些愛語，還真有點不習慣，雙腮瞬間覆上了紅雲，就好像蘋果似的，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邱勝翊握住她的手，與她一道往前邁步，迎向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

這一路上，他們回到當初趕路時的情況，餓了就在路邊啃饅頭、累了就在大樹下乘涼，雖然辛苦，但每每兩兩相望下，他們都會露出會心的微笑。

如此日以繼夜、夜以繼日下，十來天後他們終於找到了一處適合長期居住的地方。

這是在一座半山腰上的空屋，附近有村莊、有市集，而這間空屋的主人于年前搬離，空屋由村民代為照料。又恰巧邱勝翊他們初來乍到之際，湊巧遇上村子裏有人捉來的山豬跑了，是他費盡心力給捉了回來。村民對他甚是感激，也因此主張將這間空屋讓給他們小夫妻居住。

「邱勝翊，我們真的可以就這麼住下了？」吳映潔好喜歡好喜歡這兒，這裏淳樸、乾淨，村民也對他們好好。

「當然可以。」邱勝翊朝她笑了笑，「不過這屋子太久沒人住，有些髒亂，得趕緊清理好。」

「嗯，我馬上幫忙。」這裏以後就是他們的新家，她當然要把它給好好清理乾淨。

「等等，你去敖大娘家裏一趟。」邱勝翊回頭道。

「做什麼？」

「向她借支掃帚、幾塊抹布，跟她說等我明兒去市集再買全新的還她。」邱勝翊扯唇說道。

「好。」吳映潔往外走了幾步，又突然頓住，轉身問道：「邱勝翊，我們出來這陣子，全是花你的銀子過日子，再這樣下去我們……」

「安心吧！在黑糖宮裏當護衛，莊宮主並沒虧待我，而且這些年我花的不多，也掙了些銀兩。況且住在這裏我可以去山澗溪畔捉魚，還可以幫朱大叔養豬，生活一定過得去的。」他將心底的計畫告訴了她。

「嗯，原來……原來你都打算好了。」吳映潔感動的想，幸虧有他，否則這些事哪是她做得來的。

「這本來就是男人該做的，還不快去？」他笑著催促了下。

「哦……對，要借東西。」她對他眨眨眼後，便很快地奔出屋子，直往敖大娘家中的方向奔去。

邱勝翊笑望著她的背影，那麼輕盈、快樂，或許她愛的就是這樣的生活，他更要好好珍惜她。